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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惊天震地的擂鼓声一阵接着一阵,祁氏众人到达近郊的看台之时, 远远望去之间祭台的四周的看台早已挤满了人,燃火节之日, 不论是上至世阶官宦贵族抑或是下至黎民贩夫走卒,人人皆可拜祭火神,是以这片黑压压的人头大多都是西北各地内心虔诚拜祭的百姓, 至于贵族之人早已入了四周高高岿然耸立的木楼。
祁氏回归之事西北无人不知, 更何况此次是祁氏回归之后第一次明面的亮相, 是他们方一出现,便引来各色的打量目光。
在前来迎接随从的引路之下,祁家由着祁之允率先走在牵头, 祁云礼等人紧随其后,慢慢的走上了木楼属于祁氏的看台。
”坐吧。”
祁之允发话,众人便毫无异义的开始落座,虽然此时祁云礼的身份最高, 然在西北之地一个闲散的二品侯爵却并没有多大的威势, 更何况如今祁之允在祁氏的辈分最高,且又是嫡枝嫡子,是以祁氏已经隐隐以祁之允为尊的暗意。
待众人都安顿下来之后,祁之允侧过身扫过祁氏的众人, 不动神色的将众人的神色一一的看在眼中, 女眷先不说一个个激动神色好奇的难掩, 便是男丁亦皆是一副跃跃惊奇之色, 祁之允不自觉的嘴角收了收,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身侧神色自若眉目都未有一丝变动的祁恩佑,片刻之后他忽然开口道:“每年燃火节之日场中皆有弓马骑射比赛,西北各族世家子弟都会参加,今年我祁氏既然来此便不需太过拘束,佑哥儿不妨便下去玩耍一番。”
他说着嘴角便扬起一丝笑意,然后伸手拍了拍祁恩佑的肩膀又道:“年轻人还是有些朝气才是。”
祁恩佑未立即答话,只将目光轻轻的扫向场中的祭台,就在祁之允以为他不会出声之时,祁恩佑微微有些加重的声音传来:“叔父可是下定决心了?”
决心?是何决心?
祁之允闻言先是身子不自觉的便僵了僵,无声的沉默萦绕在二人之间,旁人的目光心思已然被被祭台下的动静引了去,是以并未注意这边的动静,祁之允不言,祁恩佑亦不语,显然他并不着急。
对于这个有着血缘牵绊却无甚感情的四叔父,祁恩佑深觉的联系捆绑彼此的该是明面的利益筹码,而非所谓的族亲血缘。倘若真有那几分血脉亲情,倒不知这位四叔父该如何抉择。
四房有取代长房之心早有迹象,外加如今的镇海侯祁云礼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到富贵繁华的燕京,祁恩佑心中明白,倘若要扎根西北,祁氏绝不能乱,更不能成为阻碍。祁云礼想要回燕京之事已提过多次一直都被他阻拦了下来,只是燃火节之后祁恩佑打算不再阻拦他,让他回去也好,西北的明争暗斗日后只会更加剧烈,他们离开西北,对于他来说也能减少几分分心。而京城之中亦必须有祁氏的幌子。
而当前对于祁恩佑来说,最为关键的便是祁之允的抉择。
掌控祁氏他志在必得,倘若四房愿意为了重整祁氏而退让,那么由他直面对于祁氏的算计亦无不可,只是倘若四房依然不死心或者祸起萧墙,那么他便只能行不得之法了。
祁之允面沉如墨,片刻之后他看了一眼祁恩佑卷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从胸腔中的传出了几声低低的笑声出来。
只这笑声透着无线的苦意和不甘。
他说:“佑哥儿这性子当真像极了大哥!唉!也罢!”
祁之允重重的挥了挥手衣袖接着放低的嗓音又道:“三十年太久了,叔父我再也等不起了。佑哥儿既然有心,我亦不愿成为祁氏的罪人!日后……日后便随佑哥儿吧!终究……西北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呵。”
祁之允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便想起了云氏和贺氏的两个后辈,云氏的云辛杨和贺氏的贺玉楼,在西北都是小有名气且能力出众的年轻人,他们与祁恩佑的相交之事他都默默看在眼里,想到贺家老爷子干脆的放手,祁之允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儿。
也是他真的老了吧,尤其是经历过灭族之痛之后,他的内心早已没有了幼年之时的无畏坚定,祁氏真正的需要的合该是意志坚定无所畏惧之人。
祁之允说完又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祁恩佑身上,再次加重语气郑重的说了一句:“叔父只希望佑哥儿牢记一件事:你是祁氏之子!”
祁之允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祁恩佑既然想要掌控祁氏,同时必须承担祁氏的责任,或许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过既然祁之允没有直接明说,祁恩佑便不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虽然他的确想过,倘若祁氏无可救药,或许亦可放弃。
不过祁恩佑既然得到了祁之允的答案,那么便也意味着减少了许多麻烦,比如祁氏的内部许多事情,让祁之允去处理更为合适,毕竟他是祁氏现如今嫡枝中辈分身份最高之人,对祁氏的了解亦超过于他,祁之允的表态,对于祁恩佑来说便是多了一个帮手。
是以祁恩佑心情难得的好了几分,只见他回头对身后众人询问到:“今日场中赛事众多,彩头亦多,可有人愿意与我一同下场试试?”
他说这话之时脸上并无多大的表情,依然清清淡淡的,只声音听起来多了几丝少见的轻快,仿佛下场真的不过是取随意玩耍一番。
然而对于见惯了他那张冷漠之脸的祁家众人脸上都一副惊讶难掩之色,祁恩佑见罢微微的拧了拧眉,就在他以为无人应声之时,一道有些微颤的声音传来:“我,我愿与堂兄一道。”
“哥!”
祁玉儿有些紧张的拽了拽哥哥祁民安的胳膊,眼光有些担忧的在祁恩佑与哥哥之间来说穿梭。
祁恩佑的难以接近是家里众人皆知的,她生怕祁民安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堂兄,日后只怕祁家便难以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同样担忧的也有张氏,祁民安是她改嫁带进祁家的,一直身份很微妙,只是她千防万防没能防得住儿子自己犯傻往刀口上撞啊!
见祁恩佑向他看来,祁民安喉咙不自觉的咽了烟,只是想到一些事,他下定决心般的脸色微僵的挣脱了祁玉儿的拉拽,然后大步的走到祁恩佑跟前躬身行了一礼大声道:
“堂兄如若不嫌弃,民安愿意与堂兄一起。”
祁民安下定决心的说了一句之后,便也觉得没有方才那般神经紧绷了,他早已在暗地里观察了祁恩佑许久,似他这般出于乡间穷苦人家的孩子,后又随母亲改嫁成为旁门继子,十几年的波折坎坷的生活遭遇早已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能。
长房的堂兄对于他的态度于其他的祁氏子弟虽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但是祁民安自己却能分辨出不同,其他人虽嘴上不说但平日里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着些许嫌弃,虽然祁民安对于这些一夜之间跃居高门的祁氏子弟的排挤心里有几分不屑,但是到底内心中带着几分愤懑和自卑。而祁恩佑则不同,虽态度十足的冷淡,但祁民安却未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鄙夷的情绪,这让祁民安心中隐隐的泛起了几股雀跃。
祁民安起初自嘲过许是祁恩佑心思过于深沉,只是后来母亲张氏帮着长房的大伯母田氏协理中馈之后,祁民安又暗中观察了祁恩佑许久,方才得出了个结论,这位堂兄虽对人淡漠,却并不是一个气度狭隘之人,他或许真的没有漠视于他,但却并没有带着恶意,这对自幼饱受白眼的祁民安来说已经算是善意了。而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最为重要的是,祁恩佑于他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既定命运的机会。
所以他不能错过。
祁恩佑眼神平静的看着祁民安,只见他嘴角扯了一丝干笑接着又道:“我自幼长于西北,弓马虽说不上娴熟,但是不拖累兄长还是做到的。”
祁恩佑听罢点了点头,扫了一圈至于的兄弟姐妹,见无人愿意附和,于是便对祁民安说道:“既如此,去准备一下吧。”
见祁恩佑没有拒绝,祁民安脸上立马闪过狂喜,虽立马被他紧抿着嘴巴压制住了,但是有些微微颤抖的双手透露了他的心思。
祁民安回道:“是,兄长。”
与祁民安同样惊喜的人还有张氏和妹妹祁玉儿,她们真的没有想到祁恩佑会应允祁民安的请求,张氏忙起身感激的对祁恩佑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公子!”
祁恩佑并未回话只微微颔首侧了侧身,并未受张氏这一礼,张氏见状笑了笑便退到了田氏身边,向她道谢了起来。
按说张氏是长辈并无需对祁恩佑这个晚辈行礼,只是张氏心里十分清楚祁恩佑的能耐,如今她又搭着长房这条顺风船,张氏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的放矮姿态。
待祁恩佑带着人下了木楼之后,祁民安母子三人亦跟着下了去,三人紧挨着低低的一边说着一边走着。
祁民安准备好了装束之后到了赛场门口之时,便见到祁恩佑早已等着那里,耳边是响彻天地的咚咚的鼓声,祁恩佑负手而立,眼神悠远。见祁民安走到他身侧,祁恩佑简洁的说了一句话:
“今日下场虽是赛事,尽力而为即可,我让云烈跟着你,如若有事,你吩咐他便是。”
祁恩佑将贴身的侍卫派到他身边,祁民安本能的觉得今日赛场应是不会平静,然犹疑只是一瞬,祁民安心中更多的是激动的期待。
他自幼混于乡野市井,见惯了各种魍魉计量,又有何畏惧!
他语气坚定的对祁恩佑说道:“堂兄放心,民安必不会让堂兄失望!”
祁恩佑没有再回话,不远处的马场上,西北的各族世家子弟,早已在场上畅谈相欢,跃跃欲试。祁恩佑翻身上马,对身旁的祁民安道:“走吧!”
祁恩佑和祁民安的到来,使得马场引来了一阵骚动,祁民安从来没有这样在大庭广众之间引来过关注,这尚是首次,于是他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测过脸看了看祁恩佑,只见他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那些打量的眼神不是在看他,于是祁民安不自觉的便放松了下来。
看就看吧,又掉不了一块肉!
平安等人早已安排好了诸事等在赛场,祁民安跟在祁恩佑身后走了过去,赛事并未开始,场上的诸人都在做着准备。
不远处公孙氏的几位公子身边围着不少其实世族的子弟,众人之中隐隐以长房的公孙秀为首。见祁氏终于有子弟下场,公孙章眼神玩味的指着祁恩佑朝公孙秀说道:
“大哥,来了!”
公孙彰伸头看了看跟着皱眉说道:“故人看起来似是变化不小。”
他这副摇头皱眉的正经样子引来了公孙秀的若有所思,当日齐州一别,赵承佑,不!如今应该叫祁恩佑,他给予公孙秀的印象颇深,原以为两人日后不会这么快打交道,只是造化弄人,谁也未曾想到一夜之间西北的祁氏竟然翻案重回西北,才名远播的赵承佑尽然会是祁氏之子。
公孙秀微微的叹了口气,忽略心底对于祁恩佑的那丝惺惺相惜,他对几个堂弟说道:“今日祁公子既然来此,我等身为西北世家子弟,自然应是前去拜会!”
他脸上挂着温文笑意又对其余他族子弟道:“诸位可愿?”
以今时今日公孙氏在西北的势力,长房嫡子公孙秀的话,在场又有何人不随之附和,于是一众人呼啦啦的便向祁恩佑走去。
动静颇大,又引来了一阵骚动,祁恩佑见公孙秀脸上熟练的笑意,淡淡的直视着他。公孙秀走近祁恩佑然后抱拳见了一个礼朗声开口道:“祁兄!齐州一别数月,没想到再见会是此地!祁兄可还安好!
祁恩佑回了一礼脸上淡淡的颔首回道:“公孙兄客气了。”
公孙秀一点不介意祁恩佑的冷淡,向他介绍起了西北其他世族的子弟,众人互相见了礼,最后公孙秀又单独的指了指两人道:“这是刘家的彦铎,这是彭家的彭靖。”
彭靖客气的朝祁恩佑见了一礼:“久仰!”
而刘彦铎则是眼神一直在祁恩佑脸上流连,刘彦铎爱好美人这是嗜好一直是西北闻名的,彭靖知晓他此时又是老毛病犯了。彭靖看了一眼脸色淡漠的祁恩佑,心里也在暗想若非这祁公子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太过强大,只怕定会引来不少人的窥视狎亵。
众人不知是忘记了还有有意为之,反正并无人出声阻断刘彦铎的眼神。祁恩佑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刘彦铎,彭靖见状拉了一下刘彦铎,不是他想多管闲事,实在是如今刘家与彭家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彭靖即使自己心底瞧不上刘彦铎,也不得不在此时替他圆话。
“祁兄勿怪,他也是心底仰慕祁兄多日,今日猛一见,只怕还未回过神来。”彭靖说着便转头对刘彦铎道:“彦铎!”
刘彦铎被彭靖脚下重重踩了一脚才回过神来,也知晓方才有些失礼,于是他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便扬起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对祁恩佑说道:“在下失礼了,盖因仰慕祁兄多日,一时有些激动!”
只是说完见祁恩佑眼神锐利的看着他,刘彦铎笑容滞了滞然后躬身又道:“在下一时失礼惹祁兄不快,祁总若不嫌弃,改日定当亲自备席赔罪,要杀要剐都随祁兄高兴!还望祁兄今日原谅则个!”
祁恩佑不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冷凝,公孙见状笑了笑这才打了圆场道:“彦铎今日确实太过鲁莽了,不过祁兄不妨念他并无恶意且有心赔罪,便大人大量一回罢!”
公孙秀这番说和的姿态实在有失真诚,便是祁民安方才也看出来了,众人对于他们的试探,倘若真的有心,为何不早出声阻止?想到方才刘彦铎色眯眯的眼神,祁民安恶心的直想揍他一顿。
祁恩佑冷笑了一下,眼神幽深的看着刘彦铎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便接下了刘公子的歉意,只是到时候望刘公子不要食言才是!”
见祁恩佑收回了要杀人的眼光,刘彦铎连声道:“不敢不敢!”
一场风波似是轻拿轻放的消散于无形,没有试探出祁恩佑的为人,众人也没有了说笑的心思,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公孙秀见状说道:“今日诸位前来都是图个玩快,这赛事马上便要开始了。”
他说着又侧身问询祁恩佑道:“祁兄你看?”
祁恩佑听罢难得的笑了笑回道:“不错,佑早听闻西北子弟各个弓马娴熟,心中佩服不已,今日诸位可要让佑开开眼界才是。”
不管祁恩佑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在场的众人听罢脸上皆一份自信神色,西北男儿自幼长于马背,而赛马场上从来不讲究权势高低,是以赛事即将开始,众人各个开始跃跃欲试。
木楼之上,公孙战遥望着赛场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忽然一个随从走近他身侧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什么,只见公孙战脸上漏出了满意的神色,他抬手挥退了随从,然后转身对身后诸人说道:“诸位随老夫一起去会会故人如何?”
众人唯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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