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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仁走的是东乾道,此道位于御道以东。御道以西,乃是西坤道。御道以乾坤相护,取的是大吉之意。
宣旨使传达旨意时,特地知会顾长仁,陛下恩赐,可借御道,帅军直抵宫门。顾长仁接旨拜谢天恩,但俯首郑重,称陛下君恩浩荡,但帅军以御道至宫城,于礼不合,于制不符,长仁赤诚为国,只愿取东乾道,还望陛下宽宥。
龙虎之地,明人暗者,形势未明,拉拢恩赏,亦或是诱陷暗阱,都未可知,只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与御道不同,东乾道两侧,市坊错落分布。道路两旁,满是围拢过来一睹神将风采的老百姓。台城外军费尽心力,才稳住场面不至混乱。
骑于通体黝黑骏马之上,身着铠甲,顾长仁看着周围百姓皆是欢欣雀跃,一片祥和,脑海中重叠的,是青城百姓无粮可食,哀天嚎地的场景。一时忍不住心口涌上的悲愤,微抬下颚,拉动缰绳,加快行军速度。
身下骏马也似压抑已久,拉大步伐,领着后面一干士兵往津阳门而去。
从津阳门进入台城,依照旨意,需由大司马门进入宫城。
大司马门前,季太常已等候将士多时。他见顾长仁下马迎面走来,上前作礼,道:“顾将军,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苦。吾为太常卿季茂章,依圣意筹备此次劳军礼。这前方便是宫城,照礼制,不可佩戴刀剑。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将百人之锐器交于内军。”
“太常大人客气,你我为臣子,必依制依令而行,我怎为行为难之举?”说完,顾长仁命三百将士交出武器,随季太常进大司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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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走的最后一道门为太阳门。穿过太阳门,眼见的是列位整齐的百官,以及乘銮舆缓缓而至、坐定于龙椅的天子。
礼行毕,天子起身。十五六年前,这位皇帝当年曾随高祖东征西战,讨伐昏庸无道、扰乱纲常的前朝一族,助父打下大肃的江山基业,武战功业卓著。
而十年的宫廷生活,还有日渐疲乏的身体,消磨掉他大半的武气,过去种种,皆如往尘,抓握不住。此时,透过平天冠的白珠玉帘,他看到这三百士兵齐齐跪在台下,恍惚间,竟像是身处当年号令将士的点兵台,意气风发、挥斥豪意之景浮现于眼前。
他抬足上前几步,不自禁举起双臂:“众将士!三年了!三年了!三年来我大肃疲于防守,北安国小人得志,屡屡进犯。今次一战,大肃接连夺下敌方两个军事重城,此乃天意,此乃天助我大肃!如此势头,收复中原,指日可期!”
皇帝朝边上拱手于一旁的太监挥手作势,那太监很是机灵地令文书官记录陛下旨意。
“将士们此战着实辛苦。所有在青城奋力拼战的士兵,每人得赏银五两。有因战献身者,抚恤其家人,除赏银外,五年内无需上缴赋税。”
“安青将军在何处?”皇帝在百官中目寻。
顾长仁出列单膝跪地,恭敬回圣:“臣在此。
”
“你此战有鞍甲之功,朕欲赏你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宅院一座。授中护军一职,封临阳县侯,且留安青将军一号。今后,留于建康,在场三百士兵编入中军之台城外军,如有战事,爱卿仍可赴外一战。”
“天恩高旷,臣必感恩怀德,为国尽忠。”顾长仁俯首,骤然恩赏,却不知今后风雨几何。
边上的官员,见如此厚重恩赏,多是面面相觑,兀自揣度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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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后,顾长仁安排妥当士兵去处,换上便服,只有亲信副将石嵘骑马随于其身后。
“将军,您这是要直接回顾府?”
“不,先去外祖父府上。”他仰天而望,“你先去我家中,知会父亲和弟弟无需长久等我。”
“遵命。”
顾长仁外祖父昭武侯姚博望,是随高祖打江山的功臣之一。当年前朝弈州太守拥兵叛乱,时为肃武王的高祖,命令姚博望平反。姚博望后授任弈州刺史,因带军职,统管军政二事,一直到高祖年间也居此位,后由其子姚元励接任。
当今这位皇帝,恐姚氏一族做大生变,但弈州边境又着实离不开姚氏,便以让昭武侯颐养天年为由,将其接至建康,以华宅和钱赏抚之。
顾长仁在昭武侯府下马。府门前打扫的小厮看到顾长仁欲进门而入,赶忙拦住他:“这是昭武侯府,可不是随便能进的地方!”
顾长仁正欲开口,里头一个更年长的仆人观望了一会,猛然清醒,蓦地冲上去。
“顾公子!顾公子真的是你。”这人对着那个拿着扫帚的小厮有些嫌弃,“还杵着不动做什么。
这是侯爷的外孙顾公子啊!还不赶快进去禀报侯爷?”
这厮很是兴奋:“哎呀顾公子,五年前我有幸见得您一面,这才认出来。那人刚来没两年,怪不得他。”
顾长仁并非眼高之人,可此刻无心理会他:“我外祖父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好好好,这里请,顾公子当心脚下啊。”
昭武侯府乃陛下赏赐,选的是城中极佳的地段。亭台楼阁,水榭碧波,不过凡物尔,实在不值一提。顾长仁在府中弯弯绕绕,一路所遇仆人有的疑惑,有的下跪。走了快有半刻钟,才到了外祖父的书房。
姚博望早得了消息,在书房中独自摆弄棋子。他年过六十,白发苍苍,但年老体衰一词着实与他无关。见得顾长仁进门,看了他良久,似是看到自己早逝之女,又似看到曾经那个持剑而立的自己。
“三年未见,瘦了,也精神了。”
顾长仁向他跪下:“外祖父,舅父嘱咐我向您问安。”
姚博望听到这话,眉头紧锁,双目微合轻颤:“七年了,我未曾再踏足弈州,你舅父也只来过建康三次。他们,可都还安好?”
“一切平安。思逸表兄能够下床走动了,思淼小表弟也到志学之年,已请了武学师父教授。他日,小表弟定可以协助舅父。”
姚博望睁目长叹:“好,一家平安就好。我和你外祖母,人在建康,身不由己,帮不上忙。”
“外祖父的远思和付出,舅父都是懂的。”
“不说此事了。今日劳军礼刚结束,你便来我这处,是否有所疑虑?”
顾长仁将太阳门内所发生之事,从头至尾叙述给姚博望,又道:“陛下天恩,可建康城中恐怕有潜敌。”
他摸胡思量:“青城一战,我略有耳闻,你有何想法?”
“此战有异,疑点不在之后的夺城,而在其之前。朝廷分派兵粮本应分批进行,而此次,却是单单由一只队伍负责,这是其一。其二,押粮小队在路上遇袭,坠入山谷,只有一人活下来到附近官府求救。战事后,我曾秘密派过探子,那时现场已经被处理干净,可照谷中村民所述,坠下的粮袋里,只有细小石头。”
顾长仁停下话语,饮了一口茶:“其三,我军中粮仓一半被烧,犯人被抓时咬舌自尽,犹抱必死之心。其四,在我突围之前,对岸的敌军不出兵,不动作,就这么看着,好似信心在握,就在等我们自己大开城门,俯首投降。”
“若你所说为真,那他们原本是准备将这把利刃,架在你,还有整个姚家的脖子上了。” 姚博望双眼瞪住,诧异不已,“你有所犹豫?”
“是的。村民已死,烧粮仓的犯人已死,其他一切也是空无证据,在旁人看来只是猜测罢了。若是,我贸然和盘托出,不但会揪不出谋犯,也免不了惹得暗蛇缠身。”他垂眸,“况且,此战之后,陛下像是沉浸于胜利的欣悦,轻率行事,恐怕易触怒龙颜。”
“你意欲如何?”
顾长仁起身,郑重行礼:“劳烦外祖父为我讲解建康局势,点拨愚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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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顾长仁拜别外祖父,谢过留用晚膳的好意。照他的意思,首日回京,不在家中用晚膳,易落人口舌。
黄昏之前,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趁着日头还没落下匆匆回家。夜色降临后,想出坊,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长仁见如此景象,干脆跳下马,牵着它往家中走去。
五年未归家,所幸街道变化不大,他凭借记忆,循道而去。
顾长仁行至家宅时,日薄天际。顾府门口几个石灯笼已被点亮,几人等在门口,有人搓手跺脚,有人时不时探头张望。
一个眼见的见到顾长仁望府门走来,欣喜异常,扬嚷大喊:“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转身朝府中跑去,嘴里一直念叨这句话。
其中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犹豫着走到街上,看着顾长仁走近,试图将记忆中的模样和眼前这人重合。还离几步之距,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顾长仁:“大哥!”
顾长仁也紧紧抱住他。
待两人分开,顾长仁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眼前人:“长和?我走的时候,你才长这么高。”说着还往胸腹间来回比划。
“大哥你走了五年,我的样貌变了,大哥的样貌可没变多少。就是比以前黑了点,我记得大哥你以前特别白。”
顾长和眉眼间的喜悦愈加浓厚:“大哥,未时宫中来了圣旨。父亲听后,大喜过望。咱们兄弟,总算不必分隔两地了。”
“不必分隔了,也不必靠着书信了。往后,我便住在京中。”说着,拉着顾长和往府中走去。
两人走入厅堂,家仆早将饭案布置整齐,一看便知,堂中人等候已久。
顾致德见二子联袂而至,向自己请安问好,顿时笑意上浮。
“长仁,五年之辛劳,今日终有回报。此实乃天道酬勤。如今,你封临阳县侯,虽此号并无封地,但也足显恩赏。在同侪中,翘楚非你莫属。”
“父亲谬赞。”
顾致德身后的顾弘益往前几步,行跪拜礼:“弘益见过大哥。”
顾长仁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缓过神来:“三弟请起。我走时你刚八岁吧,现在都是个小大人了。二娘可还安好?”
“娘一切安好。” 顾弘益起身,没想到大哥会提及自己的母亲,“多谢大哥关心。”
顾致德喜于子嗣间兄弟和睦,问向顾长仁:“听说你见过你外祖了。你回到建康,你舅父可有难处?”
“留于京邑,乃因圣意。我会写信,与舅父解释,他定会理解。外祖父也是此意。而且思淼表弟年过十五,也将到能臂助舅父的年龄。”
“这样便好。来,大家入席,今日要给长仁洗尘。”此话一出,下人们纷纷动作,端水、递巾、布菜,有条不紊。
月上梢头,离燕归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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