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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想设置防盗, 无奈为之。防盗时间过后,就能看正常内容 被中温暖,正想继续入梦乡, 努力酝酿醒前那个美梦,却再衔接不上,甚至梦了什么也记不得。
楼上传来一陈奔跑,踩踏木板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喊叫:
“蛋饼!”
“汪汪!”
“蛋饼!”
“汪汪!汪汪!”
蛋饼兴奋爬起, 在门内兜转,很快就用爪子挠门了。
扰人清梦这是。
庄扬爬下榻,将门打开,蛋饼扑腾着小短腿跃出门槛, 在阿平身边欢喜地转悠。
“今日不用受业?”
庄扬收揽披散的乌发, 一手搭在门框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绢上衣, 下裳则是密织的棉布。十五岁的庄扬长得秀美,红唇白齿, 五官匀称。他披散着发,慵懒悠闲,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夫子昨日便说他家屋墙倒了,他要回去修补。”
舅家请了位儒生,阿平往时一早便得去舅家。
阿平蹲在地上, 他两只肥手在蛋饼毛茸茸的头上搓着、搓着, 蛋饼露出各式表情。
“蛋饼, 我们去玩。”
阿平抱起蛋饼,在回廊上奔跑,从东往西,跑过数间紧闭的房间,来到最西边的大房,那便是他们阿母的寝室。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绽出,天空清澈。
院中,一位挽袖扎裳的仆人,站在水井旁用辘轳提水,脚旁还有一只被绑住翅膀的肥鸡在扑腾,看似要准备一日的餐食。另有一位男僮拿着竹帚在打扫落在石阶上的落叶和花朵。
庄扬回屋,将门关上,从衣笥里取出衣物,整整齐齐穿上。他在镜台前梳发,而后编发,盘发。
“兄长。”
这次传来的是女童的声音,一位模样十岁左右的女童站在庄扬门外,她样貌娇好,肤白如象牙,眼睛明亮得像珍珠。
庄扬打开门来,女孩立即扑上来,抱住庄扬的腰。
“阿易说竹笋病了,它不吃竹子。”
庄扬牵着妹妹庄兰的手,步下木梯,朝一楼前去。
竹笋是头幼年貘,去年冬日大雪,竹笋从山上滚下来觅食,摔得流血,又疼又饿,像小犬一样凶怒地吠叫。被庄家孩子在竹笋林里捡着,带回院中抚养。
庄扬来到竹笋的小竹屋,见竹笋趴在屋内,动也不动。
“竹笋。”
庄扬在木屋外拍手唤叫,竹笋抬起头来,认出庄扬,发出类似咩咩地叫声,那是愉悦的声音。
“过来,过来。”
庄扬轻轻拍手,竹笋慢吞吞走到庄扬跟前,庄扬将它抱到木廊上,仔细检查它的身体状况。
木舍阴暗,竹笋被带到阳光下,似乎恢复了活力,抓抱庄扬的小腿。
竹笋喜欢抱腿,有时挠人还很疼。
可能是连日阴雨,连竹笋都没精打采,并不是病了。
“阿兰,我们去给竹笋挖些竹笋吃。”
说这话时,庄扬笑了,竹笋这名字还是他取的。
“竹笋爱吃竹笋,竹笋不爱给竹笋吃。”
庄兰像个疯丫头一样,在石阶上蹦跳,反复念着这句话。
庄扬扛起一把铁镢,挽着一只竹篮,往屋后的竹林走去。
山道湿滑,他得留心脚下,还得注意别把妹妹弄丢了。
庄兰在此地长大,跟村中的孩子们一样满山跑,她不怕虫,不惧蛇,什么都敢抓。
雨后出笋,要找最嫩多汁的笋子。
此地居民少,笋子吃不完,也不值钱,满山的竹笋总是悄悄过了采食期。
庄扬锄笋,庄兰扒笋皮,很快挖得一篮筐。
“兄长,阿离跟我说,河对岸的破房子搬来两个人,是对母子。”
阿离是舅家的三儿子,舅家就在庄扬家斜对面,路过条弯曲的小道即到。
“哦。”
庄扬不大感兴趣,他用铁镢挑起篮子,那一篮的竹笋重量不轻。
“兄长你看,那边有炊火。”
竹山上往下眺望,能看到夷河对岸的林丛中,升起一柱袅袅炊烟。
庄扬一家子居住于临邛西的竹里,竹里有条横贯西南的河,唤夷水。夷水从西北的大山绵延数百里,流经竹里前分岔而去,水量减少,竹里的河道窄,以舟代步,木浆轻松划几下就能抵达对岸。
庄扬鲜少到河对岸去,并非他不会水,而是河岸山林茂密,没有村落,直觉那儿是危险之所,听大人们说邛人便住在西面的山林之中,而那深林之中还有豹、豺、熊。
西岸有间破屋,破屋外有处废田涸池,以往曾有人居住,后来人去了哪里,今日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并不清楚。
此地十多年前发生过一次战争,曾经的居住者们搬离这里,留下一些破败的屋舍。
这些屋舍在风雨中歪歪斜斜,土墙大多倒塌,庄兰喜欢跟着舅父家的孩子们,到里中探险,大人们总会叮嘱他们不许到破房子里去,怕年久失修,压着孩子。庄扬已过了好玩的年纪,尤其在庄爹去世后,他更为热爱沉静的生活。
兄妹回家,看到竹笋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啃咬搁放在井边的铁盆,那铁盆刚装过宰杀的鸡,腥气重。
“竹笋,来来,快来吃竹笋!”
庄兰拿出一根嫩嫩的竹笋,招呼貘崽。
“喏,快来,还有这么多。”
庄兰拍打篮子,引起貘崽的注意。貘崽还是没打算放开咬在嘴里的铁盆。庄扬把铁盆从它嘴巴里拽出,拎着貘崽到竹笋堆。
“扬儿,兰儿,过来用饭。”
庄母站在廊上,朝院中的兄妹唤叫。虽然居于这山林之间,然而庄母身上有份大邑才有的优雅。她珠钗锦袍,装束不亚于贵妇,只是那锦袍颜色看着有些浅淡、陈旧。
兄妹两人进入堂内,他们身边的仆僮往来传菜。
“竹笋,你不许进来。”
庄兰将竹笋拦在堂外,竹笋睁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趴在堂内的蛋饼,显得楚楚可怜。它把圆屁股坐在门槛外,抓起一把竹扫帚,开始它到处撕咬的一天。
蛋饼知道到外头“方便”,竹笋还不懂,由此它也不许上二楼,要不它定会卧在庄扬屋中,跟蛋饼对分领地。
庄家的饮食向来不错,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回肉,庄家人不稀罕肉食。
庄家屋后,散养着许多鸡,用竹栏将它们围在一定范围之内,有草籽有虫子可食用。鸡长得很慢,肉老,没有吃糟糠长大的鸡嫩滑可口。庄扬记得在锦官城时的日子,不过他也不怎么怀念。食物也就是用来填饱肚子,有肉食可吃,便已是十分幸运。
“田中还有萝卜吗?”
庄母用筷子挑起一根粗老的青菜,询问服侍在旁的老仆。
“不多,前日有只羊跑萝卜田里去,放羊的人没拴好。”
“那可不行,得和羊主人说。”
“说不来,他不听,不是我们这的人。”老仆直摆手。
“我知道,就是住破屋那个人,他很凶。”
庄兰亲眼见到,这人和阿离差点打起来。
“整日像个野孩子,往后,不许再去西岸玩。”
庄母训着庄兰。她四个孩子,庄兰挨的训最多,也因为她是位女孩却粗野难束,而兄长们性情无不温和。
这羊到萝卜田的事,庄母并不在意,倒是对于这位外来的人,庄母做了番打听。
庄扬幼时生活在锦官城,那里繁荣、热闹,满大街都是人,市井中有数州之人。在竹里这偏僻的地方,人们对搬迁进来的人,都十分关注,毕竟世道不太平。当年,庄爹可是成都一富户,入粟买爵,只是最后没得善终。
午时,庄扬拿着铁耨猫身在山茶花下,他在给山茶花锄草。做起他喜欢的事,他很享受。他小心翼翼收揽衣摆,蹲在地上,他用手拔草,对于那些根深蒂固或者长得低矮的草苗,他才用铁耨,这样不至于伤到花树的根系。
“咩咩。”
听到身后传来咩咩声,庄扬抬头寻觅声音来源,见庄兰和阿离两人牵着一头羊从家门外的小道走过,两个孩子兴高采烈交谈着什么。
庄扬一时没回应过来,舅家并不养羊,黄牛倒是有几头。
于是他继续他的锄草乐事,专心致志,凋谢的山茶花悄无声息落在他发髻上,落在他肩上。
“把我的羊还回来!”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响起,听着像似来自男孩,不那么低沉,还带着未成年男子特有的腔调。
庄扬从花木中钻出来,看到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凶恶男孩,他穿着寒酸,手里捏着把木弓,他咆哮着把羊还他。
男孩突然见到从花海中钻出的庄扬,神情先是一愣,继而似乎是惊诧,他打量着庄扬,看到庄扬头上顶着一朵枯红的山茶花。他注视庄扬,庄扬也在注视他,四目相对,男孩眼中的怒意逐渐又起,那眼神桀骜且阴冷。庄扬想,他像只在恶斗中被咬得遍体鳞伤的狗崽,不甘、愤恨。
“水草里。”
庄兰踏入水中,将捕鱼篓埋在浅水处。这对兄妹难得玩在一起,阿平往日不是跟夫子读书,就是关在家里和蛋饼相伴。
“阿平快下来,水才到我这里。”
庄兰比划着,河畔的水淹没庄兰的膝盖,她下裳泡在水中。
“有蛇吗?”
阿平还在踟蹰,水草茂盛,水下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说不准有水蛇,还有水蛭会咬人。
“没有啦,怕死阿平。”
庄兰不屑地瞥了阿平一眼。
阿平这才手脚并用,缓慢爬下河堤,来到河畔的浅水区,他将双脚放进水草丛中,忍住草叶子挠小腿的不舒适感。
河水清澈,小鱼小虾无数,阿平弯身,小心翼翼扑抓,他兴致被勾起,早忘记了什么水蛇和水蛭。
做为一位小书呆,阿平动作不够敏捷,空手抓不到鱼虾,他转而捡起螺蚌。阿平在河畔玩,蛋饼在上头汪汪叫,它想下来,又怕水。
这小犬子性子像阿平,温和胆小。
兄妹俩各忙各的,庄兰埋捕鱼篓,阿平拾田螺、河蚌,蛋饼在河堤上,傻傻追着一只蜻蜓。
河对岸,庄扬站在二楼木廊前,注视河畔玩耍的弟妹。庄兰和阿平难得玩在一起,阿平谨慎小心,庄兰跟着他,庄扬比较放心。
犬子家房门紧闭,不见身影,不知道他们母子去了哪里,可能是去吴家店那边赶集吧。看着住在河畔的犬子母子,庄扬有时会想起他和阿母从锦官城抵达竹里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刚埋了庄爹,恐慌且悲痛地逃往竹里。
三五盗匪在半路将他们拦截,索要财物,大哥庄秉抱着二岁的庄兰,阿母搂着三岁的阿平,母子们缩在马车下瑟瑟发抖。那时庄扬七岁,穿戴最是华美,被寇匪拽出,剥他衣物寻找藏匿的财物。庄扬没有哭叫,呆呆地站着,他看到匪徒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剑,还有他们身上残破的皮甲,以及皮甲上的血迹。
那是个寒冬,北风呼啸,庄秉被打趴在地,嘴角流着血,庄兰在他身旁哇哇地哭。匪徒挑起庄母下巴,不坏好意调笑着,庄母抱紧阿平哭得花容失色。庄扬被剥得只剩一件裈,他目光冷冷落在匪首腰间的匕首,他冷得哆嗦,雪白的肌肤冻得发红。
若不是舅父领着一众仆人拿着镰刀、锄头赶来,还不知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知道,他们母子可还能活下来。
那是他们一家最艰难的时期,幸在有舅父可以依靠。
这些年过来,长兄庄秉已成年,跟随舅父经商,挣取钱财;庄扬则留在家中,他的职责是照顾弟妹和母亲。
看着河畔愉快玩耍的弟妹,庄扬半个身子惬意地倚在木栏上。他目光从河畔移到院中,竹笋在院中捣乱,咬住阿易的粗布裈,阿易作势要打它,它也不怕,咬住便不放。
“晚上把你炖了吃。”
大庆媳妇阿荷拎起竹笋,她手里拿把菜刀看起来很凶恶,竹笋乖乖挂在阿荷手臂上,仿佛能听懂人话般再不敢造次。
“来,给它罩笼子里。”
阿易拿来一个大竹筐,那是院中装枯叶枯枝的筐子。
“乖乖待在这里。”
阿荷把竹笋关在竹筐中,摸了摸竹笋的头。
这只貘崽爱捣乱,可也很得人喜爱。
阿易和阿荷刚离开,竹笋抓绕竹筐,把竹筐翻倒在地,又摆着滚圆屁股往厨房跑去。庄扬在楼上看着,微微笑着。在竹笋这般捣乱下,厨房的晚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烧好。
庄扬下楼,从厨房里拎出竹笋,抱在怀里。随后,一人一貘,朝河畔走去。
河对岸上多出两个孩子,看着像章家的孩子,庄兰和阿平此时也不在河畔,而是和这两个孩子一起,站在犬子的豆田里,也不知晓是在干什么。
还未过木桥,便听到孩子们争执的声音,庄扬渡过木桥,将竹笋放地上,朝豆田走去。
庄扬过去,正见阿提推搡阿平,阿平笨拙地倒退两步,不远处,庄兰和阿季打成一团。
“住手。”
庄扬拉开庄兰和阿季,可怜的阿季被庄兰骑在身下,蹭了一身土。
“怎么打起架来?”
庄扬拉起庄兰,擦拭庄兰脸上的泥土。比庄兰还小一岁的阿季,则躺在地上哭泣。庄扬扶起阿季,确认他身上没伤。
“兄长,他们拔犬子兄的竹条,还拿土块打我和阿平。”
庄兰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一个竹架子,她身上沾染泥土,绑好的发髻松乱。
“阿提,你为什么拆别人家的竹架子?”
“我拔就拔了,要你们多管闲事。”
阿提打着赤脚,一双草鞋挂在腰间,这是要打架的架势,不想阿平懦弱,没能打起来。
“等犬子兄回来,叫他射你屁股。”
庄兰拍拍身上的泥土,双手叉腰,一幅凶悍的样子。
“阿平,你将阿兰带回去。”
庄扬知道庄兰前些日子才和章家兄弟打过架,章家虽然凶恶,可他家阿兰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娃,都不讲理。
阿平将庄兰拉走,庄兰向来听兄长的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邻家子,父母不教育,又岂是他这个邻人能教导的。庄扬没再理会章家兄弟,他蹲身把竹架子扶起,将蔫在地的豆藤捡起,重新缠上竹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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