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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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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

    宋夫人看着熬得双眼通红的儿子,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不是让你去好好睡一觉么,怎么又跑过来?”

    宋老太爷的丧事刚办完,宋老夫人伤心难抑,身子也不大好,宋青辰昨晚守了祖母一宿,此刻脸也没洗,衣衫未换,他也不答宋夫人的话,径直问:“母亲,为何退婚?!”

    宋夫人看他一眼,示意身边的妈妈将人都打发下去,片刻,端起茶碗喝一口,“退便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如今正在丧中,是不能办喜事的。”

    “儿子自然知晓”,宋青辰急道:“可也不必退婚。沈家老太太与沈伯父都是通情达理之人,祖父之事必会体谅,将婚期往后延一延就是了,至多延的时间长些,瑾妹妹……也会应承的。”

    “通情达理?”宋夫人嗤笑一声,至今心里头仍恨恨,叫身边的妈妈:“把沈家的信取来,让他自个儿瞧瞧。劳什子的瑾妹妹,快别这般叫了。”

    不多时,沈道乾亲笔的信呈到宋青辰面前。

    “你之前要参加秋闱,你父亲怕乱了你的心,接到沈家的信后,没好发作,先压了下来。你当是咱们家要退婚?是沈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压根儿就没真想与咱们结亲!”宋夫人不提还罢,一提起来真是越想越气,又道:“说什么八字不合,当我与你父亲都是傻子?我难道没有请人测么?还是他临江府的测算师父比苏州府的高明?他沈家还不如直说攀了高枝儿了,后悔了,也好过如此虚伪造作!”

    “不不不”,宋青辰连连摇头,“这必不是沈老太太与小妹的意思!母亲……”他哀哀道:“儿子求母亲一次,您再谴人去问一问、问一问……”

    “让谁去呢?”宋夫人拉过他发抖的手,“让你父亲亲自去?他在官场二十几年,就是受了弹劾也从未求过人,如今,你愿意叫他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算咱们拉得下脸,人家也未必应。辰哥儿啊,娘也求你,你父亲眼下不比之前,更加别让他弯这个腰。”

    宋青辰两眼更红,声音哽得快要听不见:“可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不应该……”

    宋夫人长长一叹,“沈家二老爷是官场中人,他与你父亲的交情说有是有的,可在有些时候,说没也就没了,宋家老太太想来也明白。只有我与你祖母傻,倒把这些后宅妇人间的交情当了真章。”

    “母亲,”宋青辰低着头,他难过的很,想说就再问一回,哪怕沈家不答应,他也想听沈时瑾说个明白,可那话就滚在嘴边,竟说不出来了。

    宋夫人见他失魂落魄,本还想说闻得沈家与靖国公府也议亲,又想到自家与这个国公府也沾亲,以免儿子更受刺激,也就没说。

    沈家。

    老太太的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大好,大夫说是心火太盛,需得放宽心,什么都别想。

    沈道乾在榻前早晚的伺候了几日汤药,低声下气地劝:“母亲也莫气了,这亲事早退了也好,否则把瑾姐儿吊上个两年三年,宋家那时候再说退亲,咱们岂不是白白被耽误。姑娘家家的不愁嫁,您身子要紧,等养回精神来,再给瑾姐儿寻一门更好的。”

    老太太帕子搭在眼睛上,心口瓮动,显然还是觉得过不去。

    沈时瑾坐到她身边,托着祖母的手,一下下给她松手指。半晌,老太太长吁一口气,问沈道乾:“你大哥去宋家吊唁了?”

    “是”,沈道乾回说:“前两日大哥来信,说是去了宋家,但没见着宋老爷的面,只上了柱香就叫宋家的下人给送出来了。”

    老太太没声了。许久,抬抬手,示意他回去。

    等沈道乾走了,老太太才拿掉帕子半坐起来,拉着沈时瑾道:“瑾姐儿,祖母这几日想了,这事蹊跷,可偏偏就赶得巧,宋老太爷没了,眼下这当口儿,亲事只能暂且退掉。等明年,宋家过了热孝,婉姐儿的婚事也办完,祖母定还得见见宋家人,到时再说。”

    沈时瑾只道祖母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于是点点头,告诉老太太:那祖母得先养好身子。

    因宋家本来还没有下聘,婚事退起来也简单,就将纳彩的礼退了。相隔得远,倒免去了相互面对面怨愤。自此,府里上下更没有敢提沈时瑾的亲事。

    到了十月,老太太精神稍稍好些,沈时琬几个也得准往近前凑了,这日和沈时璎打寿春堂出来,沈时璎小声嘀咕道:“大姐姐也可怜,先是坏了嗓子,如今又被退婚,要不是你的婚事热闹,遮着没溅出个水花来,大姐姐名声早坏了。”

    沈时琬听得皱眉,转过身来看着她,正色道:“长姐就是长姐,你别……”话卡到这儿,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声道:“快来人!”

    沈时璎也听到动静了,身后是沈道乾专门引水围的一片湖,她听见“咚”地一声,吓一大跳,赶忙转身,就见湖里砸起了一片水花。

    沈时琬已经跑过去,厉声道:“快叫会水的来救人!”

    府里有好几个小厮都是南边的,熟水性,须臾跑来两个,噗通噗通跳下去,在水里寻见人往上拖。

    沈时琬刚刚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蹭”地跳下去,惊骇之余,也是动了气,跑到这儿来跳湖,哪个屋里的丫头!

    那人被拽上来,湿淋淋的,边咳边打冷颤,一抬头,正对上沈时琬怒色满面的一张脸,他一怔,抽了口气,又转身去看那湖。

    沈时琬一瞧之下,竟是杜迟,皱了皱眉,训斥的话又咽回去,转身准备走,然而瞥见这人还回身看着湖面。

    跳了一次,还存着轻生的念头!

    她知道杜迟此次秋闱落了榜。听说贡院里的井在秋闱期间都是封着的,就是防落第的人想不开。

    沈时琬忍了忍没忍住,回身道:“杜公子真是枉读了圣贤书!难道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更何况轻生之举!不过是一次未中而已,来日方长。杜公子这般,真叫那些垂垂老矣,仍在寒窗苦读的人笑话。便是孔圣人知晓了,也是要骂你。”

    她连骂带激,一气儿说完自己也涨得满脸通红。

    杜迟这时转过来,仰头看向沈时琬。

    十月的艳阳高照,湖面已恢复平静,波光粼粼。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儿,一下笑开了,继而站起身,湿哒哒地朝沈时琬行礼:“多谢二妹妹救命之恩。”

    他当真是个风流长相,双眼狭长,飞眉入鬓,一笑起来,嘴角翘着,带着一点儿若有似无的调侃。

    沈时琬见他这不大正经的模样,当下心中生厌,只觉自己真不该多管闲事,这杜迟是阮姨娘家的亲戚,淹死了正好,她做什么非喊人来救?遂冷笑一声,硬邦邦扔下一句:“杜公子好自为之。”转身而去。

    杜迟在后面瞧着她的背影,眼睛愈发笑得眯起来。

    他的书童急吼吼跑来,围着他打转儿,迟疑地小声问:“少爷……不是要在那山石上作画么?怎么跳湖了?”

    杜迟笑笑没说话。

    半路阮姨娘那边得了信儿,急匆匆带人来了,一行人遂拥着赶紧回去换洗。

    后院里事情传得最快,没多会儿“杜公子落榜欲轻生,二小姐救人不计嫌”的话就传到了沈时瑾的拂冬楼。

    沈时瑾皱眉,自打见过杜迟,她心里就隐隐不安,恐上辈子的事情再来一回,她顿了顿问:“杜公子什么时候回赣州?”

    绿绮叫她问愣了,道:“奴婢也不知,估摸得腊月,赣州离得不远,两日多就到了。小姐问这个是有什么事么?”

    沈时瑾摇头,又问她:当时还有旁人在么?

    “四小姐也在的。”绿绮道:“听说二小姐还将杜公子骂了一顿,大概心里也窝火,既凑巧碰见了,不救不忍心,救了,偏又是阮姨娘那边的人。回头阮姨娘去太太那儿道谢,您说添堵不添堵。”

    沈时瑾想了想,冲她打手势:看阮姨娘哪会儿去,咱们也去瞧瞧。

    绿绮意外得很,自家姑娘一向不爱凑热闹,今儿是怎么了?不过她也没问,吩咐个小丫头去盯着些。

    下半晌小丫头回来说见阮姨娘去了巩氏的院子,沈时瑾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绿绮也去了。

    一到巩氏的芳华院,发现人还挺齐,除了谦哥儿,几个姑娘都在,只是沈时瑾到的稍晚,阮姨娘应是把上午的事情说完了。

    巩氏脸色不好不坏,见沈时瑾进来才笑了下,让她到自己身边,与沈时瑾说了几句话,这才朝阮姨娘道:“事儿我已知道了,性命救回来就好。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再不成还有下下次,杜公子别想不开,命就一条,经不住三番两次的瞎折腾。”

    她这话带刺,阮姨娘笑了声,说:“太太说的是,不过今儿这事……”

    杜迟在后面拽了拽她的袖子,阮姨娘皱眉,到底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杜迟笑着上前,给巩氏行了个礼,“谢太太教诲,谢婉妹妹今儿救得及时。”

    巩氏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沈时瑾侧头看沈时琬,见她神色冷清,只是起身微微颔首,也没看杜迟一眼。

    阮姨娘也算来过了,才不想在这里看巩氏的白眼,就起身道:“老爷晚些要与先生考较麟哥儿的功课,叫我也过去听听,就不能陪太太说话了。”

    巩氏连应也懒得应,阮姨娘又冲沈时瑾笑笑,便带着杜迟走了。

    巩氏尤自生气,沈时琬便拉了拉她,示意沈时瑾还在,巩氏这才罢了,让人给沈时瑾端了盅川贝雪梨汤,说:“我这两日也没到你的院子,可都还好么?”

    沈时瑾点头,绿绮道:“姑娘说过来看看二小姐的嫁妆绣的如何了,有没有她能帮忙的?”

    巩氏想到宋家的事有些尴尬,说:“瑾姐儿,宋家的事你也莫往心上放,想来缘分在后头呢。”

    沈时瑾笑笑,巩氏又说了几句,见她倒还好,便让姐妹两个到沈时琬的阁楼里慢慢说话。

    其实两人在没有太多的话好说,沈时琬的阁楼里到处溢着喜色,沈时瑾若是问婚事相关的,问什么都显得酸气,因也不绕弯子,问今儿杜迟落水是怎一回事。

    沈时琬便大略说了,末了脸色沉沉的,明显是对杜迟有些不以为然。

    沈时瑾微松了口气,沾了茶水写:“既如此,日后避着些,不见就是了。”

    沈时琬道:“自是不见的,就是这一回我若早知道,早知道……”她气得不说了。两人虽不亲近,但都是嫡出,沈时琬对阮姨娘那边的态度也不避着长姐。

    沈时瑾稍稍心安,又在她这儿坐一会儿就回了拂冬楼。

    沈时琬的嫁妆差不多绣完了,此时闲着就让人摆出来再看看可有哪个绣的不好的,正瞧了一半儿,三姑娘沈时玬来了。

    她是养在阮姨娘那儿的,可不常来。

    沈时玬可能自己也知道,就直说来意,拿出几个鞋样子,懦懦说:“我针线不如二姐好,但也没旁的拿得出手的,就、就是个心意。二姐若有喜欢的样子,我回去给二姐做两双鞋带上。”说完她又摆摆手:“二姐要是没有喜欢的,我,我再重新找找看。”

    沈时琬心里清楚,沈时玬早没了亲娘,夹在母亲和阮姨娘中间,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子,这些年阮姨娘明里暗里的,也没少拿她作伐,过得并不轻松。

    因也没说什么,坐下来道:“玬姐儿有心了,那我瞧瞧。”

    沈时玬闻言十分高兴,忙把鞋样子都拿出来让她挑,挑出来两个,沈时玬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时琬道:“怎么,这两个鞋样儿难做么,那我换个。”

    “不是。”沈时玬似乎下了决心,凑过来低声问:“二姐姐,杜家哥哥当真跳湖寻死么?”

    沈时琬面色不虞,就听沈时玬更小声说:“可是我听璇姐儿说,杜家哥哥自小在赣州长大,水性极佳,要是、要是真心寻死,应当不会选跳湖啊……后来他的书童还去湖边拿他的画笔和颜料了,我与璇姐儿去看他,听书童抱怨说湖边的那几块石头上,青苔该刷了。”

    沈时琬腾一下站起身。

    难不成杜迟不是寻短见,而只是不小心失足?

    怪不得他上岸之后在那儿笑!

    那方才阮姨娘要说话被他拉住了,是不是就要说这个?

    ……他为何没让阮姨娘说?

    自己误以为他是跳湖,还当众把人骂了一通。

    沈时琬想及此,一张脸火烧火烧,红似丹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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