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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渊叫李檀紧紧地牵着,眼睛不敢随意张望,只看前头穿过曲折的亭廊,两侧多种梅菊。
菊抱香枝头,梅蕊花含芳,雪覆,如同展开重重叠叠的银花玉树,更间有不枯的松柏常青,府上不闻人声,只任花草飘摇,虽不觉是一滩死水,却有几分天弄枯荣之感。
近了李夫人的房,岳渊闻见幽幽的檀香,远见一名婢女素手端着空着的白玉瓷碗从房中出来。
婢女见是李檀来,微微一怔,跪地行礼:“参见侯爷。”
佛珠一粒一粒地捻过,婢子轻柔柔的声音传进房内,诵读的佛经停下半段,李老夫人睁开眼,往门口望去。见一大一小的身影穿过秀花鸟的屏风,一同上前来。
“娘,儿子回来了。”
李老夫人半卧在榻上,见跪在地上的李檀,暗自松下口气,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轻声说:“回来就好。”
“娘,这是岳渊。”李檀起身,就将岳渊牵到李老夫人的面前,说,“往后阿渊也会像儿子一样好好孝敬你。”
岳渊见李老夫人慈眉善目,猛然想起自己的娘亲来,不禁多了几分亲切,低低唤了声“老夫人”。李老夫人见岳渊举止有度,微微笑了笑,抚着岳渊的面庞,停了好一会儿才问:“是南地岳家的孩子?”
李檀怔了半会儿。李老夫人与李文骞相守数十年,年轻的时候还随李文骞一起征战,见识高远,看事通透,如今问及南地,绝非无意之言。
李檀知道她的试探,方郑重其事地回道:“是岳怀敬岳先生的孩子。”
李老夫人又看了岳渊半会儿,吩咐婢女领着岳渊下去看看房间,又对李檀说:“檀儿,你留下,为娘再跟你说几句话。”
岳渊疑惑地望向李檀,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李老夫人不快了。李檀摸摸他的脑袋:“快去吧。”
岳渊叫婢女引着下去,李檀走到李老夫人的榻边,跪在她的膝前。
李老夫人摸着李檀的发,一寸一寸,细致又温柔,不久眼中就泛起了些泪花:“我儿在想着什么,外人不知道,为娘的还不知道么?我儿...就非要去趟南地那块浑水么?”
“娘,老师将阿渊托付于我,我不敢辜负。儿子也从未作他想。”
从黎州将岳渊带在身边,短短几日相处,李檀便见其赤真之心。于他而言,岳渊是他的救赎,也是他这一辈子唯一能够还得起的罪债。
“他是淮王公一脉的后裔...你不作他想,南地的人就不作他想么?”
“儿子不管南地的人如何想。既然是老师的遗命,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会护他周全。”
“如此就好。”李老夫人微蹙着眉头,看向李檀的眼眸中全是不舍和悲伤,说,“倘若只是为了还恩,为娘就放心了...儿啊,不该争的东西不要争,不该得的东西也不要拿,李家承不起皇天恩宠,李家...也只有你一个了...”
李檀深深伏首:“儿子知道。”
李老夫人拍着他的肩头,百转愁肠仍是放心不下。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他有怎样的野心,怎样的抱负,她心里头清清楚楚。李檀去凤阳关,一走就是七年,吃了那么多的苦才能有今日的神威侯府、有今日的李家,他怎么可能轻易地停手?
李老夫人说:“檀儿...为娘的只望你能平平安安,哪怕日子淡点、苦点又能如何?娘不想看你这么辛苦,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这般苦撑着李家的命数。何必呢...你想要报仇,可越国的士兵,你能杀得完么?”
李檀沉默着,许久没有应答。李老夫人说:“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李檀死死咬着牙关,抬起头看向李老夫人。李檀面容上一瞬的狰狞狠戾让李老夫人心头一颤,泛开千丝万缕的疼痛,眼泪掉下来,道:“檀儿...”
李檀眼角润湿一片,约莫也算不得哭。
李老夫人上次见到李檀流泪,还是在他父亲兄弟发丧之时,大恸嚎哭,似乎将这一生一世的男儿泪都流尽了,再端着从前温柔的笑颜,却换上了一副铁石心肠。这也是她最痛心、最难过之处。
李檀红着眼,死死抓着李老夫人的衣袖:“我怎么才能忘!三弟死前还在怨我为什么来得那样迟。他说他害怕,说他怕死,苦苦求着让我救他...娘,我忘不了,如果我也忘了,天下谁还记得我们李家?!”
李老夫人将李檀抱到怀中,抚着李檀颤抖的肩背,眼泪不断线地从眼眶中涌出,口口唤着“檀儿”,却再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李檀贴在李老夫人的怀中,炙热的眸子迸发出星火般的烈怒,咬牙切齿,恨意滔天,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狠狠撕碎似的,丝毫没有平常的冷静自持。
李老夫人渐渐隐下泣声,李檀抬头看她伤心的面容,恢复了些许理智,脸上的狠戾褪去,余下的却是孩童般的迷茫与不知所措。
“没有人会怨你,”李老夫人手指摩挲着李檀湿润的眼睛,“不是你的错...”
他伏首叩在李老夫人的膝上:“...儿子不肖。”
沉吟良久,李老夫人终是长而轻地叹息一声。她扶直李檀的身躯,蹙着眉头悲声说:“你要将岳渊养在府里,娘不反对。娘望你但凡看到岳渊的时候,就能记起自己还是个念恩念情的‘人’。他便是你最后的良心,万不要再因执念...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儿子明白了。”
李老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李檀的肩:“好孩子。”
京城的雪似乎也比京城下得格外热闹些。
昨夜陈月吩咐秀玉折了几枝新梅,插到玉瓶里,送至岳渊的房中。
秀玉对岳渊说这梅花唤作“玉枝”,本与小寒相宜,京城不好成活,独独神威侯府养成三株。梅骨泛着剔透晶莹的冰绿色,乃是难寻的颜色,故而折来让岳渊取个乐。
岳渊诚惶诚恐地收下,秀玉娇俏地笑着将玉瓶子放在窗台上。
翌日岳渊醒来,外头守夜的下人闻声来服侍他起身,岳渊受不得别人伺候,故而将人全部遣了出去。
穿衣的时候岳渊转眼见窗台上的梅花,走上前一看,见玉屏当中盛着的水已凝了些许浮冰。他着急地将玉瓶移下,冰碰玉壁,叮咚如鸣佩环,倒让岳渊得了别致的乐趣。
李檀从外头走进来,抬眼就瞧见岳渊正晃着玉瓶,意会半刻才晓得这孩子在听响,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岳渊停下手,瞪大眼睛望向李檀,脸色浮些红晕,赶紧将玉瓶摆放在窗下的案台上,说:“你来了。”
“恩。”李檀背着手,弓着腰,揶揄地看着岳渊的神色,一步一步移过来,“阿渊在做什么呢?”
岳渊也不躲藏,直接道:“玩。”
李檀再笑了笑,任岳渊揭过方才的小事。他展开手掌叫岳渊看,他手掌里躺着一张鸟雀形的剪画。
岳渊惊喜地拿过来端看,说:“这是鸟么?真好看。”
李檀得意道:“好看吧。我剪的。”
岳渊眉毛一抬,不想李檀还有这样的手艺,连剪纸画都会。
他来回端详着看,显然喜欢得不得了,南地跟京城一样,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常会在墙上门上张贴好剪纸,各种花样儿的都有,他娘也会一些,不过皆是对称的字。倒是如手里这般的鸟雀,岳渊没见过。
李檀温和地笑着,说 :“今天我不在府上,你还需习字,不要半途而废。有什么吩咐就告诉下人。”
“你去做什么?”
“见个朋友。”李檀指了指他手中的剪纸,说,“那位老朋友也喜欢这个。”
李檀展笑颜时,仿佛乍暖还春,寒冰消融。岳渊第一次见李檀提及某个人的时候笑得这样开心,莫名想见见那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叫李檀便只消提个名字就能这般忻悦。
轿子抬出神威侯府,李檀清晨就到宫中述职,轿子颠得摇摇晃晃,让他生出几分困意来,索性撑着额倚在软背上小憩片刻。等到抬轿的人再唤,已经到了刑部尚书陈家的府邸。
“侯爷,奴才看着前头的好像是景王的马车。”
李檀倦怠着睁开眼,往轿外探了探头,看陈府门前大石狮子尊后果然停着一辆马车,冠盖镶珠,垂珠绦衔美玉,随候的几个侍从,李檀瞧着也眼熟,果真是谢容的马车。
侍从观八方,显然注意到刚出拐角的轿子,仔细盯了片刻,正好与李檀视线相接。
李檀轻轻蹙眉,合上轿帘,漠声说:“去不远的茶楼坐坐,待景王的人马走了再去拜访。”
下人得令,抬着轿子绕了回去,走回刚刚路过的茶楼中。
二两蜜饯,一盏淡茶,就着半折子戏,李檀闲雅悠然地在茶楼消磨了大半晌的功夫。
轿夫蹲在茶楼门前,一直见景王谢容的马车离开此地,才飞快地跑上楼与李檀禀报。
轿子稳稳地抬离茶楼。
隐藏在闹市当中的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轿子消失在街头拐角处。那人回身,脚步快如风,冲向前头去,在不过三街相隔的地方停着景王的马车。
那人跪地伏首:“的确是神威侯。”
马车里许久不应,隐约可见半张冷峻的面容,墨色衣袍的袖口上绣着金烁烁的龙纹。过后,才传来一声寒霜似的声音:“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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