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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萧随意这才注意到苏妖孽右袖上有些血迹,眉头皱了起来,收剑归鞘,将长剑连鞘递给一旁的文砚,“你受伤了?”
文砚看这阵势,知道今天算是打不起来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迅速说道:“我去拿药。”
萧随意微微点头,目光还是看着苏妖孽。
苏妖孽将小刀放回袖中,“擦伤而已。”他说着卷起右手袖子,露出了小臂上新鲜的刀伤。
萧随意目光一凝,“又玩脱了?”
“意外。”苏妖孽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不改色说道:“被绑了一个时辰,手有些发麻,不然不会出现这种失误。你别想让我放弃那把刀,那可是吃饭的家伙。”
苏妖孽用的刀极短,不过一掌之长,平时谁也不知道他将刀放在哪里。萧随意虽然不会探听这种事情,却知道苏妖孽一向不好好拔刀,已经不止一次划伤过自己。
萧随意摇了摇头,既然今晚的事情被文砚打断了,他也不想再提起,转而说道:“你去青玉楼之前,我们说的那件事,现在该好好谈一谈了吧?”
苏妖孽看了一旁的书生一眼。
“宁清欢宁先生,”萧随意介绍道:“是裕王爷的心腹,原本今晚想来找你谈些事情,结果你自己跑了,于是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宁清欢听到他们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知道自己不方便再待下去,于是行礼告辞。他退到门边的时候,苏妖孽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天色晚了,宁先生的住宿自有人安排,大约比不上王府舒适,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宁清欢不想在这里多留哪怕一个刹那,匆匆道了声“不敢劳烦”便走了。
苏妖孽收回视线,看到萧随意重新坐回了书案之后,也不说话,走到案前,随手抓过一张白纸便开始画裕王府的地图,其中关于地牢一块尤其详细。
萧随意皱着眉头看着他在纸上标注,等看到他写下“刑室”二字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一把抓住了他正在书写的右手,借着灯光仔细查看。
苏妖孽的小臂白皙瘦削,手腕上有一道锁链勒出来的红痕,颜色浅淡。
萧随意检查过后,还是不放心,问道:“没有受苦?”
苏妖孽皱着眉头,“那地方脏的要命。”
萧随意知道他对洁净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叹了口气,苏妖孽却突然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你得涨我工钱。”
萧随意放下他的手,“还是那个问题。说吧,为什么裕王不行?”
今日傍晚时分,让随意楼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发生重大争执的,便是这个问题。萧随意认为以如今的局势,随意楼很难做到不依附任何势力,而宁清欢的到来,原本便是打算商谈此事的。可惜这事被胡闹的裕王爷和更加胡闹的苏妖孽搅得一塌糊涂。
“我说你是不是真糊涂了。”苏妖孽画完最后一笔,扔下毛笔,盯着萧随意说道:“做我们这行生意的,过手的阴秽事太多,不管投靠哪一方势力,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随意楼的“这行”生意,便是杀手和情报买卖。
虽说是收钱办事,其余不问,但是毕竟买主是谁、目标是谁、开了什么价之类的,随意楼里还是留有记录的。这份记录如果公开,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声名尽毁、人头落地,因此谁也不会放心随意楼被某一方势力收入囊中。而在萧随意这些年的周旋之下,再加上大佬们之间的相互忌惮,随意楼竟是十分惊险地一直维持着中立。
萧随意微抿着唇,目光坚毅而深沉,“不一定。”
苏妖孽直起身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行。”
“为什么?”
“就算你一定要找个大腿抱着,那为什么是裕王?”苏妖孽的面上微微泛着红晕,“裕王有多不靠谱你也看到了——直说了,把随意楼送到他面前,他都吃不下。”
萧随意直视着他,“就是要他吃不下。”
苏妖孽双手撑在书案上,“裕王他就是再废物,毕竟也是姓陈的。天子家事,我们一群江湖人掺和进去,碧落黄泉帮的下场就是例子——长江水运,那是何等风光,俞长歌身为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结果呢?我知道随意楼这几年来站稳了脚,但是比起碧落黄泉帮,还是差得远了。”他看着萧随意,目光湛然,“我不想你萧随意变成第二个俞长歌。”
萧随意一字一字说道:“我就是要让随意楼变成碧落黄泉帮。”
苏妖孽冷笑一声,“好志气。”
萧随意眉梢一挑,苏妖孽知道戳到了他痛处,目光微垂,撇开话题道:“就算你想插手那些事情,那——为什么是裕王?要知道裕王如今的境地可是寒碜得紧,远不如鲁王和肃王来得舒坦。”
“所以?”
“所以,”苏妖孽抬眼直视着他,“就算一定要找棵大树靠着,我也觉得肃王比裕王合适。”
萧随意沉默。苏妖孽也罕见地没有出言打破。
半晌,萧随意突然低声唤道:“老三。”
苏妖孽从这声喊里面听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心中一惊,仗着多年演戏的经验掩饰了过去,“怎么?”
萧随意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之前便是说到这里,我不允,你跟我闹了一场,才有了后面青玉楼和裕王府的那些事情。现在绕回来了,你还是不记得吗?”
“我——什么?”
萧随意淡淡笑了一下,“我爹就是死在肃王手里的。”
苏妖孽面色一变。萧随意的笑容还是淡淡的,分毫情绪都看不出,“肃王是给了你多少银子,你这么帮着他说话?”
苏妖孽只觉得一股恐惧从背后升起。他与萧随意相熟已久,却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萧随意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仍旧是淡淡笑着,眼神锐利而森寒。
苏妖孽俯身从书案底下拖了一坛酒出来,随手拍开,当着萧随意的面仰头便灌。萧随意也不阻止,直看着苏妖孽把一坛酒都灌了下去。
“砰”地一声,酒坛在地上摔得粉碎。苏妖孽醉倒在桌上。
至始至终,萧随意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
苏妖孽醒的时候,只觉得满目阳光,十分刺眼。
他的房间门窗是对着西面的,如果说已经有阳光照到了他脸上,那就只能意味着……
“萧随意!”苏妖孽一跃而起,“你在我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萧随意自然不在。
没人应声,苏妖孽长叹一声,坐回床边,以手支额,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于是十分惆怅。
按照他的酒力,那一坛子酒怎么也不可能让他醉成这样,何况他本就是装醉。鬼知道萧随意出于什么心思,居然动了他藏在书案下的酒……他那时心思不定,居然也没有察觉,唉……
自昨天傍晚起,整整十个时辰,他什么正事儿都没做。苏妖孽想到这十个时辰能积压多少卷宗,愈发头痛起来,整了整身上衣物便去了书房。
果然,桌上又堆满了厚薄不一的册子。
他随手将这些新进上来的情报归了类,又无可遏止地想到了萧随意身边的文砚——他要是也能有个这样书僮剑僮两用型人才多好。
然后文砚便来了。
“苏公子,”文砚怯怯地从门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显然是极度不想掺和到这两位大佬的矛盾里,“我家公子说了,你手上的伤他已经给你处理过了,不许你再拿这个当借口推脱公事。”
苏妖孽从卷宗堆里抬起头来,静静等着下文。岂料文砚说完这句之后,头一缩,竟是打算就此关门走人。
苏妖孽蹙眉道:“就这?”
文砚又往后缩了小半个脑袋,“就这。”
“就这值得你专门——”
“咚”地一声大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苏妖孽皱起眉头,正想着谁敢在随意楼如此放肆,便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大喊,“苏妖孽!本王这次要定你了!识相的就自己滚过来,别逼本王动手!”
文砚同情地看着他。
苏妖孽手指一抖,旋即仿佛无事一般,淡淡吩咐道:“还不去请裕王爷进来?来即是客,这是我的规矩。”他说到这里,眸子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促狭笑意,“裕王爷身份尊贵,我和头儿又不方便亲自出去,只能劳烦你了。”
文砚瞪了他一眼,却见苏妖孽笑得竟然十分惬意,只得一咬牙,“砰”地一声甩上门,转身跑了下去。
好在文砚轻功总算不差,抢在裕王爷“动手”之前冲到了楼下,于是一盏茶功夫之后,众人这才得以安安稳稳地坐在正厅里喝茶。
所谓“正厅”,不过是茶楼第五层里一间较大的厅堂而已。不过,有资格进到这里来的人,都知道随意楼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也没有人会责怪他们礼数不周。
裕王爷自然大马金刀地做了主位。
萧随意看着这位王爷,咳了一声,正打算开口,文砚却在这时端了茶上来。裕王爷于是盯着文砚的容颜看了许久。
萧随意只得再咳一声。
裕王爷终于接过了文砚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直接说道:“萧随意,你们跟本王来往,有多久了?”
萧随意不明所以,“九个月。”
裕王爷放下茶杯,“那……你们替本王杀了多少个人?”
萧随意心头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正对上苏妖孽看过来的目光。短暂的对视之后,苏妖孽重新垂下眼帘。
裕王爷的目光在萧随意身上打了个转儿,然后落到了苏妖孽身上,“苏妖孽……本王直说了罢,你要是从了,昨天你逃走的事,本王可以不计较;若是不从……”
他很是为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方法得意,于是唇角一勾,这才继续说道:“……那本王就把你们这九个月里接过的单子放出来,到时候死了爹的、死了妈的、死了师父的、死了徒弟的,一起找上门来,本王倒要看看你们随意楼接不接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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