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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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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有窃文墨者, 勉力一防  崔语堂低头看她, 试图和她进一步对话。

    崔嘉宝看他一眼,又低垂着头,琢磨着该不该说。

    崔语堂却有些误会,虽然崔嘉宝在小周氏面前会和他说话, 但不代表她私心里是接受这个父亲的。他心里还清楚记着他试图抚摸她头的那天, 她微微避开的举动。崔语堂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委实不称职,怪不了崔嘉宝心中对他生疏。

    他手举了起来, 想摸摸她的发顶,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尴尬地僵硬在原地。

    崔嘉宝伸出了手, 搭在他的手掌之上,轻轻一压, 将他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发顶, 抬眼看他, 像是小心翼翼想要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崔语堂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 笑道:“你笑起来像你娘。”

    崔语堂手一放下, 崔嘉宝主动牵了他的手, 道:“我喜欢看史书、游记还有一些有意思的杂文。”

    崔语堂不知道一向谨慎得有些胆小的崔嘉宝在努力信任他, 他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 虽然很少有姑娘看这些书, 但他可不会觉得自家闺女离经叛道、不走正道。他只觉得崔嘉宝在回应他, 回应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崔语堂朝她一笑, 道:“那爹就多搜罗一些这样的书,你想看,便自己到我书房来拿。”

    崔嘉宝有些惊喜,重重地“嗯”了一声。

    书房里崔嘉惠等待已久,她坐在崔语堂往常坐的位置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桌上放的书。从她神情来看,显然也没将书的内容看进去。

    下人禀报的声音惊扰了她,崔嘉惠才皱着眉看来,目光在崔嘉宝牵着崔语堂的手上一顿,这才道:“大夫不是说你的手要吊着一旬吗,怎么就拆了?”

    崔语堂方才是太过高兴,崔嘉惠这一说,他才想起来有哪里不对,也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崔嘉宝。

    崔嘉宝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事崔嘉惠会记着,此刻只能无力辩解道:“大夫也说了,本来就不是很有必要,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我的手早就好了,这样吊着实在难受。”

    崔语堂却严肃了起来,道:“大夫既然要你这么做,自然有大夫的道理。你现在年纪小,行事肆意些也瞧不出什么来,到了老的时候,种种坏处便显出来了。听话些,回去请人重新弄上。你的丫鬟们会弄吗?不会的话就请大夫再来一趟。”

    崔嘉宝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拆不了了,连忙道:“大夫弄的时候,花朝、月夕都在旁边听着呢,肯定是会的。”

    她可没脸再把那个老大夫请回来,让人再重新给她捆一次。

    崔语堂一听这两个陌生的名字,知道是她的丫鬟,便在心中默记下来。

    崔嘉宝被带回去后,愁眉苦脸地任两个丫鬟重新帮她把手包起来,看着看着还幽幽地叹口气。

    月夕胆子小一点,包扎时又格外认真,竟被她这声叹气给吓了一跳。

    花朝被月夕给逗笑了,冲崔嘉宝道:“姑娘这些时日活泼不少呢,往日里就算是再嫌这玩意儿不方便又丑,也不会让奴婢们给拆下来。”

    崔嘉宝一怔,用右手扯扯自己的脸,月夕正用夹板固定她的右手,被她这一扯,人也赶快跟着动了起来,哀嚎道:“姑娘哟,你可小心点,别又把自己伤到了。最近可真是流年不利,你先是磕了脑袋掉进池子里,又被表少爷石头砸青了胳膊,现在还把两只手给弄脱臼了。求求你这些日子千万忍住,把伤都给养好了再说。”

    崔嘉宝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低“哎”了一声,让月夕心软得不再说她。

    等崔嘉宝重新包成一副可笑的样子再回去时,崔嘉惠和崔语堂似乎已经有过一番谈话了,两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崔嘉惠一副冷冰冰硬梆梆的样子,崔语堂也不遑多让。

    见崔嘉宝来,崔嘉惠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委屈起来,仔细一看似乎眼里水汪汪的。

    崔嘉宝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此刻也不好起身走开,生怕更显眼,只得眼观鼻口观心。

    崔嘉惠和崔语堂都不说话,也没人赶崔嘉宝走,三人就着这诡异的沉默同坐一室。还是崔嘉宝先受不了,虽不敢开口说话,好歹给自己找了些事来做。她仔细打量起这书房来,崔语堂的书房自然是挑了间大的屋子改的,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类的正经书,其中还掺杂了些崔嘉宝喜欢的书。

    书架边还有个门,似乎是隔间的入口,想到在京城时,崔语堂常年睡在书房,只怕这里面也是备了张小床。

    书桌上笔墨纸砚样样不差,崔嘉宝于此不算太有钻研,画画时也是随心,什么工具都能成画,只求顺手罢了。但崔语堂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手痒痒,想着有机会借来试一试。

    书房的墙上挂了幅张银城的山水图。

    张银城不是太出名的人物,她对他有印象还是因为恰巧在游记里看过他,作者说“临城山水,绘者众,银城为最”。她一时好奇,便求崔崇安帮着找了些有关张银城的东西。张银城此人,被当时的书画大家刘柏仁评为“机巧有余,灵气不足”,说他所绘之景太过写实,反而失了意境。

    崔嘉宝看了几张他的画,倒有不同的看法。意境这东西,向来不以固定的形式存在,为了追求意境而采用特定的手法,本身就流于匠气。她倒觉得,张银城的画里不乏风骨。刘柏仁这几句话,相当于毁了他的前途,可他的画笔却从未停过。

    有人因着这句话,请他去画新府邸的图纸,他也不觉得是侮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便画了,反倒将存心看笑话的人弄得不好意思。

    最后的最后,虽然他的画仍然不为主流所接受,却让人在书里写下“绘者众,银城为最”,也不枉他一生的这点坚持。

    崔嘉宝望着这张画出了神,最后还是被崔语堂的声音给吸引回来。

    “等阿年养好伤,你们就和安儿一起去白鹭书院。我已和山长提过这件事,入学之后,须得尊敬师长,与同窗好好相处。不求你们去争什么魁首,只希望你们回想起这段时光,不会后悔。”

    崔嘉惠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在生气的样子,冷冷地应了声。

    崔语堂揉着眼边的穴位,很是头疼的样子。

    崔嘉宝的心情却是不同于两人的轻松,虽然先前一直知道自己或许能去书院,但此刻崔语堂亲口提过之后,心才是真正放了下来。她这和两人迥然不同的轻松,让崔嘉惠狠狠瞪了她一眼。

    崔嘉宝想要收敛一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白鹭书院的课是怎么上的?先生们决定我们学的内容么?”

    崔语堂打起精神来应对小女儿的问题,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有,分有基础课程和精修课程。基础课程六艺都得上,完成基础课业后,精修课程不限,可自行选择。总的来说,倒比国子监多了份灵气。”

    崔嘉宝真是打开眼界,光是听他说便很是吃惊,问道:“像射、御这样的课,女子也可以上吗?”

    崔语堂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比崔嘉宝淡定多少,见她这样,倒开心起来,笑道:“有何不可?男子与女子分开授课,课程的内容和难度多少有所改动,更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也无妨,拿来磨一磨性子,精修课时不再选便是。”

    崔嘉宝感兴趣极了,头一次期待起上课来。

    一边崔嘉惠脸还冷着,侧着的身子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转了过来,崔嘉宝见了偷偷抿嘴一笑,不敢让她看见,免得她又生起闷气来。

    这边崔嘉宝乐颠颠地回了屋,开始思考起上书院要带的东西。从背包到文房四宝,一个个考虑过去,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又突发奇想,爬起来想要自己缝一个背包。守夜的花朝没醒,倒又把起夜不放心来察看的月夕给吓个半死。

    月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灯,念叨道:“小姑奶奶,成天嘴甜,一口一个月夕姐姐,就你最不省心。”

    崔嘉宝笑嘻嘻地看着她,月夕被她看得没脾气,从她手中接过,有心想帮她做,又知道她喜欢自己动手做些绣活,只好劝道:“这油灯底下做绣活,你眼睛是想要不想要?今晚先睡下,明日再起来弄可好?”

    崔嘉宝乖乖在她服侍中躺下,在月夕吹灯之前抓住她的袖子,轻声说道:“月夕姐姐,你别烦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这段时光,和从前可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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