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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漠河沉船事件过去二十多年后的某天, 荥阳郡主突然死而复生重回昭国, 太上皇这才追封王妃的亡父一个郡王身份, 王妃是其唯一的血脉, 也得赐县主头衔, 封号襄平,可那又能怎样?始终无法恢复她外爷慕容烈的燕王身份。
“你外太爷去的时候多么的不甘心,明明是他的世子位,是他的燕王位,却要硬生生地拱手相送给你表叔爷一脉。若不是母亲有幸嫁给大昭的太子, 还不知他们会怎样地羞辱母亲……”王妃说到痛处又是忍不住地落泪,而后瞋目切齿道,“如意,大昭的储君一日不定, 宫里那几个有生养的娘娘还是会视显棠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想除之而后快, 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后无颜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王么?”
如意心中一紧, 好生难过,这些往事她都听王妃说过。
那些个陈年夙怨她原本不想参与, 母妃娘家那边的燕国王族也好,父王这边的昭国皇族也罢。可如意一直清楚地明白, 她现在所有的福泽都是来自于皇帝, 只要皇爷爷在一天, 她才能享受锦衣玉食一日, 倘若哪天皇帝驾崩,朝显棠仍旧做不成皇太孙的话,就算静园已改名荣王府,他们母子三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成王败寇时易世变,不止是静园,还有长朔,新帝怎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凡事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顾全大局。
如意觉得负担何其重,沉默半晌后目光坚定道:“母妃,女儿定会拼尽全力守住静园,甘愿周旋于徽州侯身旁。”
王妃伸手拥住如意,终归还是有些心疼她的:“母妃瞧着陆西墨是个好孩子,只要他日后真心待你,即便不能让显棠成为储君,你们姐弟俩有徽国公府为后盾,至少是性命无虞,母亲死也能瞑目,也算对得起你父王、对得起你外太爷的期冀。”
如意骤然如醍醐灌顶般——五十年前荥阳郡主和亲燕国时发生意外,太上皇废了外太爷的燕世子之位,那么上辈子自己和亲突厥时也出了事,皇帝会不会同样迁怒于突厥王子阿史那骁?
如意觉得不无可能,若是突厥现遭还有别的王子,定是由他渔翁得利,如意为有这个想法而感到一丝曙光。
可今日还是要以御侍答题为重。
御侍为朝堂唯一的女官,主职拟写圣旨,平时跟随皇帝左右,若散朝后再有朝臣递绿头签面圣,全由御侍全权安排,身为御前女官又能参政,实在不容人小觑。
如意是想胜任,可那样的御侍考题叫她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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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凉殿的主殿有两层高,后配殿的顶层建了个四面通风的阁楼,再往北还有座水榭凉阁直接搭在太液池之上。今日在正殿做选考,众御侍备选全都规规矩矩地跽跪在殿中,每人面前摆了张榉木矮案,等着皇帝的御驾。
如意身份高,坐在第一排正中,左边是韩佳莹右边是喻东陶,如意回过头看众人,杨艳在后面冲她莞尔,如意回给她同样的笑容。
皇帝和长朔过来的时候,破天荒的,当朝三公三孤皆跟随其后,竟是由他们亲自递发了试题,如意在心里默默地想——若是我,便会死守城池,坚持到最后一刻,和城中百姓共存亡。
结果一看到卷面,她愣住了,题目非常简单:画出大昭十四个行省的位置,和写出下辖省治的名称。
如意抬头看了眼长朔,他若无其事地轻抚右手的金护指,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如意抬手磨墨,素指纤纤白皙如玉,手腕镯子上的双鱼戏水纹,无不暗示她的水到渠成。
长朔忽而点了后面某位世家小姐的名字。
原来是那人的墨汁溅出来,细节决定成败,御前伺候最是要谨慎小心。
如意咬着笔杆,悄悄去瞄韩佳莹,见其镇定自若奋笔疾书,一副势在必得地样子。
如意又转头瞥了喻东陶一眼,她倒是下笔有些迟疑——不应该啊,好歹她也是国子监女学馆所出的学生,即便夫子未曾教过这些,也不会是这般不自信的样子。
长朔用指关节轻叩岫玉笛,发出“嗒嗒”的声响,如意闻声端正身子继续写,笔下却开始犹豫起来,《布政司分布图》是长朔送的,想必是他事先偷看到了皇帝安排的试题,而后给她的提示。若是被皇帝知晓会不会惩治他?朝臣原本就待长朔有意见,他这般帮衬自己,算不算结党营私。
如意觉得已经连累了魏扶川,万万不能再拖长朔下水。经过一番思忖后,她虽然没有交白卷,也仅仅执笔写下十四个行省的名称,省治只寥寥写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并不算丢脸。
待众御侍备选全部提交试卷后,三孤三公当场就筛选出几个答题完全正确的,等着稍后皇帝额外补题,再决定最后由谁胜任御侍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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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先行拜别皇帝,独自出了含凉殿,殿门前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侍卫,她欲绕过他们去往毓庆殿给皇后请安,却听见一曲低沉的琴音,时辰尚早,便循声去到太液池边的凉亭里,竟是看见了陆西墨。
陆西墨在亭中抚琴,身着朝服朱袍玉带,未戴乌沙帽鬓若刀裁,身后的头发随着他的琴声与河风轻轻舞动起来,若是一袭白衣,可能更相配些。他见到如意已经答题完毕,颇感意外,连口气都带了几分嘲弄:“那样简单的试题都不会么?”
如意凭栏而坐,随口道:“我不想写,不成么?”
陆西墨轻声一笑,兀自猜测地说:“连御侍之职都不能让你心动,只能说明你想要的更多。”
有风吹过,如意理了理肩边的长发,嘴角微扯道:“照你这么说,桃源县主为何也没交完卷?难道她亦是想要的更多?我知晓朝堂御侍不能同皇子私下过从甚密,莫非她肖想我的哪位叔叔?”瞥见陆西墨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又笑着补充道,“呵,总不见得她会看上我弟弟,不是么?”
陆西墨随手拨了几个音,也是出奇的好听:“你是不是对我长姐有所误解?”
如意沉默片刻,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某些委屈没人倾诉,实在憋得慌:“昨日在韩府,桃源县主想陷害我,一旦让她得逞,我不是被狗咬呢,便是慌不择路地落水,她不想让我做御侍倒是真的。”
陆西墨指尖一顿,怎会轻易相信她的片面之词:“长姐不可能那样做,定是有所误会。”
如意觉得可笑:“你都没听我叙述事情的经过,如何断言那是误会?我早该料到你会是这样的态度,是我自己蠢,竟傻到同你剖白心迹,妄想你会相信我。”如意又觉得可悲,“桃源是你的姐姐,我又算得了什么。”即便重活一次,眼前的陆西墨依然视自己的家人为首要位置,而她,什么都不是。如意更觉得若是此刻再做纠缠,势必会同上辈子一样,没有任何结果,于是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忽而听陆西墨在身后唤她:“满满。”满满是如意的小名,她小满那日出生,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如意想都没想,甚至没有回头:“‘满满’不是你叫的。”
陆西墨又道:“如意,我送你样东西。”
“我才不稀罕。”天晓得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忍住没回头。
陆西墨仿佛在逗她:“你若是不要,我便丢水里去咯。”
如意赌气道:“即便是你自个儿掉进太液池里,我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俄而,身后“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发出的巨响,如意心尖一颤,稍作迟疑后转身去看——陆西墨不见了!
如意很是气愤:“他们太过分了!”
固勒扎第一次来长安,看到满目的秦楼楚馆,不禁傻了眼:“这么多处,怎么找他们?若是去的迟,没得已经那啥了。”
“……”如意戴着帷帽一直遮到腰身,看到不到她板着脸吩咐随行的护卫,“一家一家地寻,使些银子问问可有两个样貌相同的公子光顾!”
好一会儿有人来报:“回郡主,两位公子在前面白梨胡同的醉仙楼。”
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这里就没有正经地儿。
如意脚下生风,竟有种抓奸的架势,却被醉仙楼的两个龟公拦在门口,龟公觉得他俩不似来寻乐子的,更像是找茬的。
这么一堵,里头的老鸨扭着身子走出来,老鸨先看了眼如意——虽被帷帽遮住样子,可一身紫色的锦缎直裾还算考究,她又上下打量固勒扎,青楼里浸染半辈子,眼睛毒得很,老鸨轻笑一声:“呦,娘子过来寻夫君的?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规规矩矩的清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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