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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洗般的蔚蓝天空一丝游云都没有, 烈日顶在皇宫之上, 碧绿金黄琉璃瓦仿若要被烤化, 远远望去, 朱墙边的虚影无声扭曲着,有些晃眼。
画堂殿里,两个宫女在盛满冰块的瓷缸边轻挥团扇, 白雾化散开来, 让人不觉燥热,娴贵妃斜靠在檀香美人塌上垂眸沉思, 大宫女芸心打帘子进来:“娘娘,肇庆王来了。”
娴贵妃挥挥手, 所有的宫人全数退出西暖阁,朝承沣将将跪下,还未来得及请安, 娴贵妃已取了根藤条招呼他:“宫外没女人给你玩儿么?非得同她搅和在一起!”
朝承沣愣了下:“母妃指谁?”
娴贵妃一怔,上去又抽了他两下:“竟还有母妃不知晓的女人?”
朝承沣心虚道:“没旁人,只东陶一个。”
娴贵妃颇为生气:“母妃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和喻东陶再有瓜葛,你若真想借着喻家的势力, 将北瓷弄到手才是稳当之举。”
“东陶好歹是喻家的大小姐, 也得赐县主封号。”朝承沣直直地跪着,说起喻东陶的好,“儿子已经让她接近奉国公府家的小姐,散播些许消息还是可行的,由她口中说出更让人信服。”
娴贵妃可不管那些细枝末节:“她算哪门子大小姐……”她顿了顿,又道,“朝臣可有建议将你父皇的龙潜赏给你?”
朝承沣没有仔细分析她的话,只闷闷不乐地说:“那些个奏章估摸着全压在安长朔手中,定是有旁人同样支持三弟,厂公分拣出来再一同交给父皇,父皇总要多做考虑。”他急于求成地问,“不然儿子去拉拢那个新御侍?若是……”
娴贵妃换用手戳他脑门:“疯了么!先帝有言——御侍同皇子过从甚密,皇子褫夺皇储资格,御侍赐鸩酒。你当新御侍不晓得?”
朝承沣又道:“那便陷害她与三弟,再不行,静园世子也成。”
娴贵妃瞪他一眼:“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
娴贵妃上个月一门心思全扑在朝承沣封王的事宜上,有很多事她未曾过问,大清早给皇后请安后,传了掌彤史过来问话,竟是吃惊不小——五月里,皇帝去过毓庆殿十二次。原本帝后和睦无可厚非,可往日也不见皇帝待皇后有多宠爱。
偏偏是在紫兰殿那件事之后,若是陆婕妤真有顺从她的威胁,提及德阳落胎之事,那皇帝应该会迁怒于皇后,可如今他竟是同皇后好上了。
不应当啊。
莫非陆婕妤什么都没说,如此皇帝这样频繁出入毓庆殿又为哪般?
娴贵妃想不明白,她杵着额头思忖良久,对朝承沣道:“静园世子和喻北瓷调包的传闻,别让人往外散播了,最近放老实些,莫要再想那些个旁门左道。”
朝承沣有些惋惜:“多好的机会。”
娴贵妃本就出生于宫里,看尽太上皇在位时,宫妃争宠和皇子夺储之事,自己的手段不一定有多高明,但她只求胜算:“物极必反,听母妃的。”她又问,“你碰过喻东陶的身子没?”
朝承沣想了想她的意思,实话实说道:“未曾。”
娴贵妃总算松了口气:“还不算糊涂,这几日你也不必再理会她,想个法子同她做个了断。”
朝承沣始终不明白:“这又为何?”
娴贵妃冷笑一声:“一个可以罔顾自己母亲安危的女人,还有过去种种的不择手段,可谓蛇蝎心肠,若来日她做得你的王妃,你以为会后院安生么?”
朝承沣心里想着——还不是为了我。可是他暂时不敢忤逆他的母亲。
·
皇帝在奎章阁作画,他的丹青不如喻太师,便让喻太师帮着润色几笔,喻太师顺便带着陆西墨一起,总归这个小儿子有朝一日会替代自己在朝堂的位置。
奎章阁三楼靠北那面的画厅,挂着历代皇帝心爱女子的画像,或皇后或宠妃,即便大多数女子已经长眠于地下,年轻时的姣好面容依旧跃然于纸上,笔墨留情,不负帝王之宠。
算上太上皇与靖和帝,大昭共有过六位皇帝,各个都是痴情种子,故而奎章阁北厅里的画像不足十幅。
那些个美人图在陆西墨眼里都差不多,美则美矣,不过是死物,不及真人在眼前可以天天相见得好。
若借着睹画思人,倒略显矫情。
皇后手执团扇摆了个姿势,喻太师笑了笑:“放轻松自然些。”
皇帝带着些怜惜般的嗔怪:“外头那样热,你还穿具服。”说着,他又命内监去搬冰过来消暑。
皇后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倒也无所谓,她觉得这辈子穿过最好看的衣裳,便是封后大典上的冠服和朝祭时的具服,都有皇帝相伴在侧,具服春秋时节穿刚刚好,此刻盛装委实厚了些:“无碍,总归想穿着喜欢的衣裳留画。”她又小女孩似得对喻太师说,“品仙可要将本宫画年轻些,你可记得本宫十八岁年纪的样貌?”
“娘娘现在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喻太师低头去试笔锋,“臣只记得,您十八岁时和绣绣亲嘴的事,那可是震惊宫闱的罕闻。”
皇后怎会忘记,忽而自怨自艾,声音微不可闻:“倒是我连累了浔儿。”那时她欲惩置两个奴才,故意去亲德阳,美其名曰:他们看到不该看的。便借故命人挖了他们的眼,当时有人诅咒她定会遭到报应,最后,竟是应验到朝承浔身上,让他目不能视物。
冰还未到,皇帝在旁亲手给皇后打扇子,伉俪情深可见一斑。
陆西墨有些纳闷,虽然他不完全相信那晚陆婕妤的片面之词,可皇后也算是害得母亲落胎的元凶,皇帝为何现在对皇后又这般呵护,往前的二十年都不见皇帝要将皇后的画像挂在奎章阁,今日才殷勤以待会不会迟了些。
有内监在外头唱报,说娴贵妃求见。
皇帝只淡淡道:“让她回去吧。”
陆西墨忽而又想,难道娴贵妃当年知晓药有问题,却仍旧让母亲喝了。娴贵妃也不是没有嫌疑,否则母亲没理由同她闹掰。
而陆婕妤如今将这事翻出来,定是想让皇帝废后,放眼整个后宫,若没了皇后,娴贵妃最大。
好阴险的心思,如此这般,娴贵妃的二皇子朝承沣更不失为最佳的储君人选。
一时间茅塞顿开,陆西墨又开始替如意担心,幸而皇后没有被废黜,能继续与娴贵妃抗衡。他也替朝承浔忧虑,若不是他眼睛不好,怎能顺风顺水不被娴贵妃所忌惮,也许只是表面,说不定他的眼睛便是娴贵妃所害。
陆西墨觉得自己最近总爱胡思乱想,更有些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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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每日都有人启奏问及两位王爷的府邸之事,仍旧和上辈子一样,最终朝承沣得赐皇帝的龙潜靖王府,朝承浔继续留住于宫里,安置在清思殿。
靖王府原本就是按照郡王品级,多年前由慈惠太后出了大半银子兴建的,如今只需稍作修葺便可迁居。
皇帝随后又下旨选秀,原本今年是选秀季,春天时皇帝未让户部放榜,既然两个皇子封王,也是时候替他们选妃开枝散叶了,便将选秀日期安排在秋季,依然从江南、河南、浙江和直隶四省中选拔秀女。年纪也放宽了些许——十四至二十岁的良家女子。
如意听闻此事还有些诧异,上辈子可是第二年春年才放榜选秀的,为何这辈子会提前?冥冥之中,有些事提前了,比方说喻南砚提前回京,若是今年她不再穿花盆底,没有伤到脸,她也会提前看到母妃娘舅家的人。
而且她和陆西墨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如意越来越觉得不一定要靠陆西墨才能保住静园,若是将来隆登大统的是朝承浔,她便不用担心静园的下场会如何。
再或者让朝显棠努努力,真如她随口之谈那样,可以娶到喻北瓷,都是一条好出路。
她又开始犹豫不决,这不是好兆头。
眼下有三条路可行——
其一:靠拢朝承浔;
其二:让朝显棠娶喻北瓷;
其三:继续勾引陆西墨。
一时间她不知做何选择,便写了三张纸条抓阄决定先走哪条路,纸条上简单明了:靠拢朝承浔、娶喻北瓷、勾引陆西墨。
转念又觉不妥,便将“勾引”两字给划掉,而后她将纸张各自捏成一团,随意往桌案上一丢,却因力道太大,其中一个滚到地上。
如意还未弯腰去拾,倒给黑炭一口咬住,衔着纸团便往院子里跑,如意追出去,眼睁睁看它三下两下顺着葡萄架窜往隔壁喻府。
(接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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