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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回静园后便觉得头昏昏沉沉, 傍晚时分固勒扎跑来告诉她:陆西墨和喻南砚又去逛教纺司了。这一次, 如意没再跟去, 而是在府邸门口等着。
更夫敲出棒子声, 三更刚过,遥遥看到那两个醉汉相互搀扶着回来。
如意捏着披帛走上前去,猛然发现陆西墨白色领褖上有朱红色的唇脂印, 便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随后眼中飙泪跑回静园。
如意病了,热伤风伴随发烧, 她在锦瑟华年躺了好些日子,身子大好的时候, 两位皇子的封王大典将将结束,横竖她已看过一次,不觉稀奇。
这期间固勒扎来探望过她一回, 她怕过病气给她,两人隔着八宝屏风说了会话,固勒扎告诉如意:“二公子养了只黄色鹦鹉,名小凰。”
如意恹恹地说:“以后他的事, 我不想知晓。”
每次如意想重新审识她和陆西墨之间的关系时, 陆西墨总会给她一丝丝希望,而后又让她再次失望,如此这般循环。明明知道最后会是空欢喜一场,她还是忍不住,欲在他身上寻求那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只因上辈子一张“等我”的字条,支撑着她继续周旋,她有时非常担心,害怕自己撑不下去,撑不到那一日,也许在那之前她会放弃。
如意吸了下鼻子,又闷闷地说:“每次陆西墨对我只那么一点点的好,我便有些得意忘形。”
固勒扎这才后知后觉,问她:“郡主,你喜欢二公子什么?”
这句话若放在上辈子问如意,她可以掰着手指举出许多例子,这般相作比较,如意觉得自己更喜欢上辈子的陆西墨,那个从来不给她希望的陆西墨。
没有希望、没有失望、没有空欢喜。
如意有些热,捂了一身汗:“我不知道,来来回回觉得像一场梦,这梦——也该醒了。”
固勒扎沉默一会儿才说:“郡主,你可以试着将对二公子的情感转托一下,不要一门心思扑在他一个人身上,不值当的。”
如意一声长叹:“我早已知晓。”
·
半夏一直有照顾魏扶川,故而他身体恢复得还算利索,每日如意会和魏扶川找地方钓鱼,往往钓了几条后,又将鱼儿全部放生。
如意的话变少了,除了钓鱼之外,她不出静园也不见客。
五月底的时候,喻南砚要回漠北,原本如意不想去相送,却又舍不得固勒扎。
两人大眼瞪小眼,边上都是将士,如意也不好说什么掏心窝的话,只口气淡淡地说:“有空便写信给我,凡事不要逞强,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还有喻将军。”
喻南砚则和陆西墨道别:“父亲母亲托付给你了。”
陆西墨“嗯”了一声,而后看似无意地去望如意。
如意没看他。
喻南砚先看了眼陆西墨,又去瞅如意,欲言又止,长安东城门这两边人来人往,时间仿若定格在此刻,他骑马到如意那边,微微俯身,在如意耳边轻声说一句:“莫要放弃。”然后直起身子对她笑。
如意蹙着眉头,不知晓他是何意。
几十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固勒扎行在喻南砚右侧:“属下看将军真是为二公子操碎了心,给了那么多机会让他们独处,两个人都不领情。”
喻南砚轻飘飘道:“中原人有句话叫‘长兄为父’,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固勒扎忽而问:“将军,你喜欢安阳郡主么?”
喻南砚哑然失笑:“傻子才喜欢那个蠢丫头。”
固勒扎不屑道:“属下瞧二公子便是傻子。”她又问,“你们前些日子真去醉仙楼狎妓了?”
喻南砚瞟她一眼:“你没过去后悔了?”
“……”固勒扎登时无语,低斥道,“荒淫、无耻!”
喻南砚的口水差点喷出来:“你怎跟个娘们似得。”他又一本正经道,“老子还是雏呢……”
·
六月初一,如意巳时过半才去给皇后请安。
看来皇帝没有责罚皇后,她总算放下心来,却又好奇:“这几日皇爷爷有对您说什么吗?”
皇后毫不知情:“安阳指哪样?”
如意咬着手指问询道:“就是——皇爷爷的态度,最近对您怎样?”
珍珠在旁忍不住插嘴,却是眉开眼笑的:“上个月,有一半的日子万岁爷都留宿在毓庆殿,不上朝晨起时还帮主子娘娘簪凤钗呢。”
皇后佯嗔珍珠一眼:“多嘴。”
这便是如意杞人忧天了,可总觉得太不寻常。
午膳时分,陆西墨竟和朝承浔一同过来蹭饭。
用膳时,如意全程低着头,味同嚼蜡。
皇后看在眼里,擦了擦唇角,吩咐珍珠道:“去后面看看汤炖的怎样,盛出来些,本宫给皇上送去。”
这下饭案上只剩他们三人,宫人全被皇后支开,连个布菜的都没留。
陆西墨看如意碗里只有白饭,便不动声色地用干净的银箸,夹了颗菜心放在她面前的瓷碟里。
如意冲他翻了个白眼,默默将菜心夹给朝承浔:“三叔,吃菜心。”
陆西墨又夹了块排骨给她,她依然转给朝承浔。
这样来来往往,朝承浔终于开了口:“你们联手欺负我一个瞎子么?哦——不吃的菜全夹给我,我能吃得了这么多?”朝承浔放下碗,用箸尾点着桌案,“谁来说说,到底谁又惹谁不高兴了?”
陆西墨先行开口道:“哪有,快用饭。”
如意将碗箸一撂:“我不吃了,三叔、二表舅慢用。”
朝承浔叫她:“如意,都坐在一起,大家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憋着能解决问题?”
如意嗤笑一声:“我才不要和一个不检点的男人同案用膳!”
朝承浔愣了下:“我哪里不检点了?”然后去问陆西墨,“哦,你究竟干了什么?”
陆西墨放下箸,轻飘飘道:“喝醉酒,不记得了。”
如意一跺脚,起身时将碗都给掀翻了:“不要脸!”
陆西墨往后靠,椅子的四只脚翘起来两只:“只许你酒后失忆,不许我了?”
如意一脚踹在他腿上:“你去死吧。”
陆西墨没躲,生生受了她一脚,又将胳膊递过去:“再给你咬一口?”
如意怒火中烧,真的下口狠咬,陆西墨依然没躲。
第五次了。
陆西墨的脸有些阴沉:“快活了?大哥不在长安你便这般不快活?”
如意松开口,他的手上显出两排清晰的齿痕,她昂着头道:“和南砚哥哥有何关系?”
“南砚哥哥,南砚哥哥……你唤他哥哥,怎的就叫我表舅?”陆西墨心里十分不畅快,“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余下的话他没有说。
如意冷笑一声:“那好啊,我随南砚哥哥叫你‘二宝’也可以。”
“……”
陆西墨还未开口,朝承浔出言打断:“得,我是瞎子,不是聋子,你俩继续吵,我出去给你们把风。”说完真的走了。
偌大的东配殿只留他们两人,倒也不吵了。
陆西墨深深叹气:“我头疼。”
如意坐了下来倒茶喝:“疼死你算了。”
陆西墨直接拿过她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身子抵在桌案边,与她贴的很近:“那日去醉仙楼是有正事,朝堂官员都在蠢蠢欲动,各自对皇上递折子讨论两位王爷的府邸问题。”
如意板着脸,随口道:“还能有什么?横竖长安的旧府只有那么几个,肯定都想要皇爷爷的潜邸。”
她怎会不知晓。上辈子,原本的靖王府最后竟是赐给了朝承沣,好大的脸面,而碍着朝承浔眼睛不好,便没有开牙建府,仍旧住在皇宫里,皇帝则指给他先帝为太子时住的清思殿,也算旗鼓相当。
如意又重新倒了杯水:“有些事争不来,是谁的便是谁的,都是皇爷爷说了算。”
陆西墨想了想,问:“你呢?希望朝显棠封为王爷么?”
如意缓缓喝水,昂起头的时候,脖子的弧度很优美:“我还真不期待他封王的那天。”封王时便要娶喻东陶为妃,如意怎能轻易咽下那口气,更何况现在还知晓她根本不是德阳郡主的孩子,如意脑中灵光一现,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将瓷杯放回案上,“我回去了,忽而想起一些事。”
陆西墨拉着她的宽袖:“如意。”
如意看他:“怎么了?”
陆西墨顿了顿,有些话还是问不出口,便换了一句:“你还生气么?”
如意沉下嘴角:“原本不生气了,听你这么一问,又想生气,撒手!”
陆西墨真的松手:“那你回去好好休息,莫要气坏身子。”
“……”如意觉得无论前生今世,定是自己眼拙,才会认为陆西墨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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