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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从床上起来, 他看着床上还在呼呼睡,露着一块白肚皮的魏子卿,摸了摸自己发疼的眼眶, 想把这个弟弟揍一顿。
他知道有人睡觉像练功,手脚不老实, 身体也在滚来滚去, 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姬妾们、守夜的太监、宫女,就算是一夜都不睡觉也不敢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可是这个六弟, 才一起睡觉几天,这都踹了他多少脚了?现在他腿上, 腰上都是青的。
看着还在床上睡得流口水的魏子卿, 魏子笑突然弯腰捏住了对方的鼻子,看着眼前张大嘴巴呼呼喘气的皇弟笑了笑。
魏子卿梦里面本来在山上骑着马,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下子就梦到自己栽倒了皇宫的莲花池里, 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还喘不上气, 他记得自己是会游泳的啊!
做个梦还这么难受, 不做了!
睁开眼睛, 看到魏子笑正站在镜子前面由宫女伺候更衣, 他索性坐起来,“五哥,我又梦到我母妃宫殿前的莲花池了,自己还栽进去了。”
魏子笑偏头看到魏子卿郁闷的表情感觉心里好受不少,“没准是莲花池有邪,你不是会阵法吗?要不在湖边做做法?”
魏子卿刚起来有点反应迟钝,但也不至于听不清楚别人说什么,他兴致不高地说:“那里现在住着陛下的珍妃,我不方便过去,我额娘那供着菩萨娘娘,待会儿我去请一个。而且,如今我还会画符,五哥我一会儿画驱邪符,也多给你画几个。”
“我那还有呢。”
六皇子摆摆手,“这东西不嫌多。”
六皇子用朱砂黄纸画符,笔走龙蛇,完全让人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五皇子不懂这些东西,看着上面的符咒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弟弟一番美意,他这个当哥哥的就带在身上了。
一起用过早饭,魏子卿感叹:“以前在我自己宫殿里,我从不这么早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到了五哥这,每天都起这么早。”
魏子笑有点尴尬,总不能说你不让我睡好我也不让你睡好吧……
正好到了时辰,就借口户部这两天事情多,先走了。
到了户部,年过半百的尚书和侍郎正在左右说话,魏子笑虽是个皇子,在这里也没多少话语权,平常要做的就是处理处理文书,他要是不愿意干,扔给别人也行。
但现在兄弟登基,他好不容易有个差事,怎么能扔下。文书虽然恼人,但想要立功只能埋头干。
李尚书看着眼前的奏折捋须,侍郎一脸苦笑,眼角瞥见正在埋头整理卷宗的五皇子顿时眼睛一亮。
三十出头,白面修眉的崔侍郎对李尚书小声说:“尚书,五皇子来了。”
李尚书微微一笑,挥手,“你去忙吧。”崔侍郎一脸感激的转身,经过五皇子还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魏子笑被这一笑的莫名其妙,尚书过来,手里拿着本奏折,放到魏子笑眼前。
李尚书笑起来慈眉善目,特别温和,“这是今年选秀女子的年岁姓名,老朽今日手里还要核对南边的军饷,这奏折就有劳五皇子递给皇上了。”
魏子笑也没多想,奏事折子有的送交奏事处,也有直接递到御前的。他虽然不高兴当个跑腿的,但能够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也挺好的。而且,他还指望着尚书能多说说他的好话呢。
他对四哥的后院不了解,只知道前几年先皇赐婚过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正妃因为心疾去世,侧妃就是现在的珍妃娘娘。不过,皇上哪有不爱美人的,拿了这奏折一定很高兴。
魏子笑走到御书房门口,莫名想到了那柄拿在皇上手中滴血的长剑,心里七上八下的。
御书房里,皇上一身明黄,手里拿着奏折,微微垂着眼睫,嘴角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他看着奏折都有一会儿了,五皇子进来就被赐了座,看着眼前的皇上总觉得屁股下面坐着的不是椅子,而是钉子板。
他就不懂,选秀么,有必要思考这么久吗?
谢宁轻声说:“子术又该娶妻了。”他的声音,格外轻柔,似乎是染上了一层愁绪,又似乎是单纯感慨一个孩子的成长。
魏子术面若寒冰,若是往常,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谢宁的脸隐在阴影里面,魏子术都能想到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寡淡的表情,声音听着像感慨,其实什么也不是。
不喜不忧不怒,就像是从来没在乎过他一样。
魏子术拿起朱笔,批了“人数减半”的字样,说:“批好了。”
满头大汗坐在那的魏子笑听这声音简直如闻天籁,他立刻坐起来,接过林三宝递过来的折子。
“臣弟……告退。”
他飞快的行礼,听到免礼,利落转身。
一个明黄色,带着朱色的东西掉下来,魏子术扫一眼地上的东西,“五弟,你的东西掉了。”
林三宝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笑眯眯的交给五皇子,“五爷,您拿好。”
“多谢皇兄”,魏子笑将系着红绳的驱邪符收到手里。
魏子术不紧不慢的说:“五弟现在也开始信奉鬼神了吗?”他的一只手,在身侧滑动,谢宁刚刚的声音是在他耳边响起的。
正在欣赏屏风上画作的谢宁,注意到魏子术的动作,一只手轻轻的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一只手捉住了魏子术的手腕。
魏子术反手扣住谢宁的手,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脸色也自然了不少。
“臣弟最近,有点心神不宁,六弟给画了符咒,就随身带在身上。”魏子笑没看出皇上脸色变化,只觉得这里气氛没刚才那么压抑了。
以前宫殿里面有老道做法事,刚开始觉得新奇,他和六弟会悄悄躲在一边看热闹。
现在的皇上,以前的四皇子,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好奇,甚至让人觉得他可能很讨厌。对方也似乎更喜欢读书习武,年纪相仿的兄弟里面,有一个人与众不同的人总是特别显眼。后来大概是因为四哥他总是那个样子,他也就失去观察的兴趣了。
禁足那几天,他闲着没事儿就回忆以前的事儿,四哥是什么性格?会不会杀他?出宫之后就抛之脑后了。
才没过几天,现在他还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皇宫里禁用巫蛊之术。”
这轻飘飘一句吓得魏子笑跪地发抖,他实在是太怕了,一个人在一件空荡荡的屋子里,万一晚上窜出来个鬼……
御书房里的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呼吸声都放到了最轻,书房的窗子敞开着,一个通身嫩黄的小巧鸟雀从窗前飞过,翅膀煽动的声音匆匆掠过。
谢宁看着地上跪着脸色惨白身体发抖的五皇子觉得对方有点可怜,伸手在魏子术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再跪下去要把人吓死了。”
魏子笑夹紧腿,他觉得自己快尿了,不是憋的,是吓的。
魏子术脸色依旧不太好,一脸阴沉严酷,“下去吧,皇弟好自为之,念在初犯小作惩戒,金刚经,二百遍。转告六弟,五百遍,让他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起来。”
从御书房里出来,魏子笑才敢喘口气,刚刚那么一会儿,闷得他心口疼。太阳晃得人眯着眼睛,石砖路热的发烫,停下多晒了会儿太阳,他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一片阴凉的御书房里,墙角放着冰鉴,桌上放着水果冰盘。
蘸着朱砂的笔被放在笔架上,魏子术摆摆手,太监们脚下轻轻落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安静退下。
谢宁伸手,轻轻拂过魏子术的眉宇,“你这习惯,亏得你现在是皇上,要还是皇子哪来这么舒服。”
眼前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的魏子术,睫毛纤长,脸色有些苍白。他的五官生的极好,有男人的刚毅英挺,也有一种独属于这个位置的矜贵精致。二十几岁的年纪,如果说十几岁的少年像是一颗生机勃勃随风摇动的绿树,那么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颗足够挺拔结实,不会让人担心会在大风中折断的大树了。
在他伤感的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的让人觉得可怜。
看着这样的魏子术,谢宁也没有了说笑的心情,他的视线通过打开的窗口看向天空,白色的云,像棉花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微风中舒展,经过天空的飞鸟,有些成群结队,有些形单影只。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谢宁不会劝人,人活着的时候各有各的快乐和困苦,这些都是些不能称斤量斗的东西。
半晌,传来魏子术带着鼻音的声音,“谢宁,帮我想想立谁为后吧。”
谢宁靠在书案上,此时魏子术的脸,空空的,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不知道该让这张脸露出什么表情才好,是哭?还是笑?
良久,谢宁轻声说:“子术,你现在是皇上了,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任何事。”
他活着的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上,没有人拥有与他比肩的实力。他死之后,也不会有人能拥有克制皇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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