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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生低垂的眼睫毛颤抖着,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不断地砸在床板上,一开始还在小声抽噎,随后却像是放开了闸门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本来还在独自伤感的陈默一看到这个情况顿时手足无措,他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看着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的陈长生,只得抱住陈长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着声音哄道:“是哥哥的错,哥哥不应该这么说,你别哭,以后哥哥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陈长生本来只是想哭一哭,表现正常孩子的反应,可是没意料到的是,他现在的身体本来就是孩子,这一哭就收不住了。
想起小时候被关在院子里,隐形人一样的生活,再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报仇雪恨,如今却被仍回来,一切重新开始,这么一想,眼泪更是忍不住,哭的越发凶狠,似乎要哭的昏天暗地,天荒地老!
门外的何丫听到里面伤心欲裂的哭声,吓的抓不住手中的湿衣服,怎么好好地哭起来了?
踌躇了一下,还是打算进去看看,正要敲门的时候,却被走过来的母亲拦住了。
王秀珍对着女儿摇摇头,想要拉着何丫离开,何丫咬咬牙,看着母亲不赞同的眼神,撅撅嘴走开了。
她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要是她现在进去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以后的日子肯定能更好。
看着女儿愤愤的背影,王秀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厨房。
直到太阳落山,兄弟俩才从屋里走出来。
陈长生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低着头,也不看人,似乎有点不要意思。
这个时候的陈长生可是后悔死了,他怎么可能抓着陈默不放哭的像是丢了魂似得,那样小儿般的姿态他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寒意,太可怕了,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陈默似乎心情很好,见晚饭都做好了就招呼着吃饭。
王秀珍的手艺很不错,一碗稀粥配着青菜和面饼,又好看又好吃,这让吃了几天豆腐的陈长生忘却了刚刚丢人的尴尬,直到喝了一碗粥垫肚这才慢条斯理的吃起菜来。
刚刚只顾埋头吃没注意,现在度过肚里饥荒才发现自己碗里的菜一直都是陈默给他挑的,饭也是他盛的,前几日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这让陈长生非常的惊奇。
陈默是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他以为对方是一个粗鄙小子,对方的行为举止却有自己的气质;他以为对方是敌人派来的探子,对方却对他没有欺骗;他摸不清对方的心思,这让陈长生很不放心,前几日陈默虽然也照顾他却没有今天的——温柔?
是的,温柔!
似乎经过他的哭诉后他们之间的隔膜消失了。
低头喝粥的陈长生眼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一种新的体验,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感觉。
他心里竟然觉得暖洋洋的,全身如同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充满了生机和愉悦。
瞄了一眼吃饼的陈默,陈长生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舒心笑容。
王秀珍和何丫并没有和陈家两兄弟在同一个桌子上吃放,她们很自觉地在厨房吃饭。
陈默对于这点没有作任何反对,既然来到了封建社会,就不要特例独行了,那不是帮她们而是在害她们,而陈长生就更无所谓了,在他的观念里,尊卑早就刻入了骨子里。
虽然如今的她们不再是自由身,卖身为奴,今晚这顿饭却是她们这几年来吃的最安心的一顿。何丫心里这样想着。
陈默的小院有三间屋子,一间茅房,一件厨房,王秀珍和何丫自己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休息。王秀珍摸着软和的被褥想起了以前家里的苦日子,思绪慢慢飘远了。
何丫看着又一次失神丢魂的母亲,牙帮子咬的更紧了,只从父亲外公去世后,母亲总是这个样子,看不见她的苦看不见她的累,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可不要再做噩梦了,一定要做一个好梦。
第二日陈默很早就起来了,他今天有许多事要做。家里有王秀珍这个大人看着他放心不少,嘱咐长生不要随便出门后,就带着一大笔银钱出门了。
看着还是个孩子的陈默走远了,王秀珍才关上了大门,对面的街娘又在偷偷摸摸的观看,王秀珍听了陈默的吩咐,看都不看一眼。
今天家里的事情还有很多,可没空理会这些闲人。
陈默起床的时候陈长生就已经醒了,他看着陈默把金叶子和金瓜子悄悄地缝进他的衣角,然后小声对自己说道:“这些钱你贴身带着,现在的日子不太平,有点银钱防身也好,还有我给你的匕首也要随身带着,最近药城可能就不安全了,我今天出去打探打探,你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去,知道吗?”
说完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陈长生乖巧地点点头,“哥哥你自己也要小心。”
陈默笑了笑,也带上了匕首,抓起两个王秀珍早上煎的饼子就出门了。
作为重来者,陈长生自然知道药城不太平了。
这个在战乱中都完好保存的城市却是建国后被流寇攻破,城里的百姓死伤惨重,县令也被流寇吊死在城门上,妇孺小孩死的不计其数。
上辈子的轩辕余本来被衙役抓住关在后院,流寇来的时候,他正好躲在地洞里躲过了这一劫,后来为了生存他自己在脸上割了几刀破了相,然后举起菜刀加入了杀流寇的村民之中……
只是,陈默是怎么知道药城不太平的?
药城的人没有经过战乱,对于流寇只不过是从官文或者商人那里了解到,虽然这几年涌入了大批的流民给药城的治安添了许多的麻烦,但是如今的药城县令还算有些本事,说不上安居乐业,但也算是平安无事,在这样的环境下,陈默是怎么看出危险的?
陈默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这让陈长生很挫败!
陈默只比他大两岁,想想他八岁的时候,虽然也是聪明,但是也没有聪明到陈默这个地步吧。
出门去的陈默并没有闲逛,他先是去衙门口看了一眼,见告示还贴着,看的人却很少,似乎药城的人对流寇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知道海城离药城虽然有一百多公里,但是快马加鞭的话,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药城。
而药城的兵力呢,听说药城有护城军三万人,不过,陈默没见过,不知这些人的战力如何。
路过唐药铺的时候,陈默发现新开的药铺已经开张了,外面人头涌动,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多。
陈默站在外面想了想,他也跟着人进去了。一进去陈默就知道为何这么多人了,原来唐药铺今天在开业大酬宾,许多药丸低价出售,陈默看了看,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银钱,也加入了购买的队伍。
金疮药!这个要买。
跌打膏!这个也要买。
驱寒丸!这个更要买。
什么,还有解毒丸,这个必须买!
这个要买,那个要买……最后,跟在陈默身后的药童笑的看不见眼了。
陈默的疯狂举动惊呆了同样在买药的人,一个手臂受伤的汉子,见陈默买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过来问道:“小兄弟,你买这么多药干什么?你家里有人受伤了?”
陈默转过头看过去,发现这是一个身高八尺,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的人,露出的手臂肌肉充满了爆发力。
“没有,我只是觉得便宜想多买一些回去备着。”陈默认识这人,这是药城中少数几个被药城的人称赞和拥护的衙役——常铺头。
“小兄弟会当家,唐药铺的药好用又便宜是可以多买些回去备着。”说完拍拍陈默的肩膀,提着刀就跨门离开了。
“常铺头慢走,记得晚上过来上药啊。”跟在陈默身边的药童还不忘嘱咐道。
“知道了!”常铺头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陈默疑惑地问药童:“常铺头是怎么受伤的?”
“哼,还不是那几个光拿钱不办事的人干的……”药童说到这里却住了嘴不说了,原来是唐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
唐大夫看见陈默便笑着问道:“小公子弟弟的病可是好了。”他见陈默已经不见往日的忧愁,再加上好几天没有过来拿药了,固有此问。
陈默弓着身行了一礼笑着回道:“多谢大夫关心,托您的福小弟的病确实好了,这可要多些唐大夫医术高超,小弟才有活命的机会。”
“哎,这可不是老夫的功劳,这是你弟弟福泽高才能化险为夷,老夫我不过是尽了本职罢了。”
唐大夫说完看着陈默点点头,再看到药童手上拿着的膏药笑了笑便忙别的去了。
陈默明显感觉到药童松了一口气,陈默好笑的小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怕唐大夫?”
“唉,还不是这次学徒考试我有没考上,不是紧张嘛。”药童心情低落的道。
“我说,你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考了五年也没考上学徒,难道你没有其他的打算?”药童名叫张小花,一个女孩子才叫的名字,于是他轻易不告诉别人自己叫什么,陈默还是一次偶然听到唐大夫这样叫他,他才知道。
张小花是隔壁铁匠铺的儿子,生的高大威猛却是个细心的人,虽然一直一直药童的叫着,身高却比陈默高出两个头。
铁匠铺的老板想让自己的儿子学点知识,于是从小就把他关在家里读书,后来年龄大了就送到书院去,不过,铁匠似乎没弄明白自己儿子的能力,他哪是读书的料,没读一年就被书院赶了出来,幸好还识字,恰巧遇到唐药铺的人招收药童,就把自己儿子送过来了,听张小花说,他父亲就是想让他跟唐大夫学些读书人有的灵性,可是这灵性是能学来的吗?!
五年了,张小花把药名认了个全,可是让他读书写字,可就在为难他了。
“哎,我想回去和爹学打铁,可是我爹死活不肯,说什么也要我考学徒,你说我已经考了五年了,我也没少看书,怎么就没办法记住呢!”张小花也很苦恼啊,想起昨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自家爹后,他爹暴怒的样子,他现在的屁股还疼着呢。
陈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让张小花给他算算一共多少钱,把话题转回来问道:“你刚刚还没告诉我常铺头是怎么受伤的。”
“常铺头昨天和李铺头他们打了一架,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听说还惊动了县令。”张小花清点着药品,随口说道。
在药城一共有三个管事的铺头,他们手上又有几十个衙役可以差遣,这几个铺头分别是常铺头、李铺头和谢铺头。
谢铺头就是昨天陈默在大街上遇见过的县令的小舅子,而李铺头却是大有来头。
听说李铺头是京城里官家老爷的庶子,被发配到这里来当一个小铺头,虽说是发配来的,可是人家毕竟是高官子弟,自然和常铺头、谢铺头这种平头百姓高傲跋扈些。
前几日李铺头在街上闲逛,看上了卖首饰大娘的女儿,想娶回去当第十八房小妾,要是你情我愿还好,坏就坏在买首饰的女儿已经有了婚约,人家两情相悦的,李铺头偏要横插一脚,逼的女儿上吊自尽。
常铺头听说后大怒,就带着人要把李铺头抓去坐牢,李铺头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于是便和常铺头打了一架,双方都受了伤,后来听说首饰娘子家的女儿没死,县令也就不管了,就这么不了了之。
陈默把身上最后几枚铜钱递给了路边的乞丐后便离开了这条巷子。
他没有人脉但是却知道在城市里面什么人的消息最灵通。是的,乞丐。
他们无处不在又无处不有,有他们的地方没有不知道的事。昨天那些事就是这些乞丐告诉他的。
常铺头是农民出生,有一身好武艺却是一个莽撞的性子,虽然受到百姓的拥护却不知变通。而谢铺头滑腻的就像一条鱼,李铺头嚣张跋扈,好色贪财,这样的人虽然有一个好出生但却没有好命。
吴县令最是擅长和稀泥,做官十年没有升迁一步,政绩普普通通没有出彩的地方,为人听说迂腐不堪,甚为死板。
护城军距离这里有三十里,要是遇上急事,难道就要靠这一百来个铺头保护药城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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