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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终于要结束了,被微积分和线性代数狂轰乱炸了一上午的乔兮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长气。
导员张海涛手里拿着几张纸,气喘吁吁的进了教室。
“同学们先静一静,咱们晚一会儿吃午饭,我要利用几分钟时间宣布几个事情。”
一上午的高数,班里同学早已饿得如狼似虎。本来中午的吃饭大军就浩浩荡荡,人山人海,现在还要晚吃,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晴天霹雳。
“大家别那么消极,年轻人正是有活力的时候,晚吃一会儿没事儿。”
“张导,您就快说吧,一会儿炒菜那家又排不上了,我今天要是再买不着锅包肉,我女朋友就要跟我分手了!”
说话的是四班的李一弦,也是班里有名的活宝,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一柱,俩人只要凑到一起,就像是具有强氧化性的氯酸钾碰上了具有强还原性的红磷,这种氧化还原反应所放出来的热,足够把一个教室的人都点着了。
“哥,嫂子要是不要你了,你还是跟我凑合凑合吧,我不会为了锅包肉就不要你的,但是你要是今天还排不上那个老干妈土豆片,别说我不顾及兄弟情分...”
教室里一阵骚动,就连总板着脸的张海涛都憋不住笑。
“噗...你俩给我正经点儿,总闹什么闹....”
乔兮很喜欢这对兄弟,除了耍宝,他们还有那么诗意的一对儿名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只是开朗外向的一弦一柱心里藏着旁人不知道往事,父亲在他俩出生那年因公殉职,那个他们从未谋面的父亲,名字就叫李华年...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啊,开学一个多月了,天也渐渐凉了,所以大家下了课就都躲寝室里猫冬了,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呢,我们院要举行以下一系列的活动,算是迟到的迎新,也算是给大家一个机会互相熟悉一下。”
“吁...”班级里一阵唏嘘。
搞活动,就意味着,大家本来可以惬意舒心的大一生活,就要紧张起来了!
“我们的活动呢,多种多样,希望所有人都能积极参加,总有那么一款适合你,哈哈哈!”
张导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这是他第一届带学生,这些个90后个性鲜明,血液里流淌着骚动的细胞。他很怕,害怕自己还没有那种面对强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能力。
“下面呢,我给大家说说我们都有什么活动...”
导员在讲台上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底下的同学都特别一致的在忙自己的事儿,收拾书包的,打电话订餐的,更有甚者已经背起书包站到门口,准备着奔赴食堂。
“你们要是有谁能在这些活动中表现突出,取得名次,期末就可以任意选一门课程,在考试成绩上加上10分!”
张海涛在最后关头,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喊出来。
此话一出口,班级里立马安静了,连戴上耳机的亓旸也把耳机从耳朵上拔下来了。
“张导,你早说啊,你看你...”
“就是啊,院里组织活动,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呢...”
“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积极参与,保证不辜负组织期望!”
班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火热,刚刚上完了高数,他们太清楚期末能在试卷上加上10分的重要性了,对于文科生来说,这很可能就关系着他们大二需不需要再重修那些消耗脑细胞的函数和千变万化的矩阵。
“大家这么积极,我就放心了,活动方案我会下发给团支书和文艺文员,有兴趣参与得同学可以行动起来了!”
“哎,乔儿...你参加哪个?要不你就来那个女生风采大赛吧,我看那个挺适合你!”
亓旸眼巴巴的看着乔兮,眼神里涌动着期待和羞涩。
“得了吧,整一群小姑娘上去又唱又跳,你看着不觉得矫情吗?还风采大赛,还不就是打着比赛的名义网罗一下院里的美女,比什么,比谁最好看,还是比谁最会打扮?”
“你看你这人就是事儿多...也就我还能容忍你,那你参加什么,总不能连加10分的机会都放过吧?”
亓旸是知道的,以乔兮的性格,她永远不会是那个心甘情愿在台上以姿色博眼球的女孩儿。只是她心里总会有种渴望,渴望在自己平淡的大学生活里能和乔兮有更多的互动,不论是封闭的二人寝还是聚光灯闪耀的舞台,她都渴望这种互动。
“不是有个什么诗文大赛吗,就是好几个学年一起参加的那个,我看那个不错,起码...不用抛头露脸,我就来那个了!”
乔兮闭了一下眼睛,眼皮再次抬起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看着亓旸,带一点撩人的魅惑,还有一点自顾自的得意。
“而且...我还有个秘密武器!”
亓旸被乔兮的眼神撩得心花怒放,心里不免一阵麻痒,冷山偶尔流露的真性情,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下午六点半,乔兮好不容易把亓旸交到了隔壁寝室王瑶的手里,亓旸临别时那个不情愿的眼神,恨不得把乔兮揣兜里带着走。
诗文大赛在女生风采大赛之前举办,乔兮能利用的时间很少。或者说不是她,是她的秘密武器还需要时间好好的酝酿才能创成佳作...
飞奔回寝室楼,直奔小宝子的房间,她口中的秘密武器,就是那个有些胖胖的,被胎记遮住白净脸蛋的廖家宝。
“小宝子...你的挚友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上你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
小宝子还是害羞的,不太敢抬起头,手里的彩色铅笔在白纸上胡乱的勾勒着。
“我现在特别需要你...的画!”
乔兮瞪大了眼睛,翘起的睫毛上卷曲着满满的诚意,手搭在小宝子的小宝子的肩头扣着她的脖子,自然而然的亲密让小宝子有些不太适应,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乔兮的手,挪到另一边。
“我那都是随便画着玩的,你要是喜欢,可以都拿走...”
“不不不,我是要你给我画一幅新的,只给我画,新的...特别的,作为我参赛作品的配图。”
“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哈!”
没等小宝子说完,乔兮就高兴的手舞足蹈。
“小宝子...我这画可是私人订制,你可要好好的画...”
指尖轻轻搔了一下小宝子的下颌角,乔兮心满意足的朝门外走。
晚上十二点,小宝子的床铺上的帘子里透出微弱的亮光,开学时候的那一仗还历历在目,宋萱琪虽然总想狠狠收拾一下小宝子,可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机会,所以她只能别过头忍着。
我在迷雾中跑着
疾踩着暮霭,扬捲起尘埃
找寻你站立的方向
你在尽头处望着
轻枕着残辉,撩拨开浮萍
迎接我剩余的时光
轻轻浅浅,茫茫远远
夕阳里的点点余光
辐射了我整颗冰冷的心脏
乔兮的诗一遍一遍的在小宝子的脑海里浮现,这首名叫夕阳未晚的小诗,是乔兮在上高中的时候写的。
诗里那个在迷雾中奔跑的人,是乔兮的母亲,在被乔建民抛弃的日子里,这位刚强柔韧的母亲,面对爱人的背弃并没有一蹶不振。或许她始终坚信,只有跑出这片一望无际的迷雾,才会迎来新的生活,只是那些曾经背着小乔兮偷偷拭去的泪水,从她眼角流出的时候,也流进了乔兮的心里。
那个在夕阳余光里驻足远眺的男人,便是乔兮现在的父亲。爱从来都不是执着的一厢情愿,这个男人,用他的平坦宽厚给了乔兮一个完整、包容的家。在乔兮的记忆里,他是那个苦等在残辉里迎接着母亲的人,也是那个拨散了浮萍,温暖了她的心的好父亲。
小宝子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桌板,用圆头画笔在调色板上调着颜色,一种她心里想要的颜色,那是和乔兮诗中提到的夕阳余晖相匹配的颜色。
一次又一次的调和,一张又一张被色彩填满堆叠起来的画纸...
凌晨三点,小宝子终于成功了,她把画好的配图立放在靠墙的枕边,就那么看着它睡着了。
夜里她做了个梦,在茫远的大雾里,烟云环绕,雾霭茫茫...
她就那么不停的奔跑,看不到前路的,一直一直的跑着。她知道,穿过这片大雾,有人在落日尽头等着她,只是那个等她的人,她怎么也看不清楚是谁,会是....乔兮吗?
“你在画什么?”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小宝子坐在榆树下的石凳上奋笔疾书,乔兮俯下身想仔细看清楚她的画。
“这....不是给你的!”
小宝子猛地抬头看到乔兮靠过来的脸,被吓了一跳。
她赶忙用一只手挡住桌上的画,用另一只手从旁边的档案袋里拿出昨晚给乔兮参赛的诗配好的插画。
乔兮狐疑的眯了一下眼睛“哎...小宝子,你有秘密....”
“没....没有啊....我跟你还有什么秘密!”
乔兮抽出手里的画,一下子愣住了,这画,就是她心里想要的,甚至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诗里的那种迷茫和企盼在小宝子的画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她懂她的诗,她明白怎么用那些多彩的颜料把她的文字具象化。
颜料一层层化开,晕染在纹路细密的画纸上,她真的,是懂她的....
“这是给我的?小宝子你可真是个天才!”
乔兮激动地拥抱了一下小宝子,手心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鼓励,轻轻地拍着。
小宝子被乔兮抱在怀里的时候,心跳的频率加快了一拍,她不敢动,就那么老实的让她抱着,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柠檬和青草混合的香气,感受她嘴唇一开一合时扑在自己颈间的热气。
只有那棵老榆树知道,她拼命的遮挡的画纸上,画得是她记忆力还在上高中的乔兮,她极力掩饰的心跳里,也是乔兮的怀抱加速了她心肌的一收一缩。
一周后,乔兮的诗在比赛中获奖了,小宝子的画和她的诗被一起展出在林荫树下的玻璃展板里。
廖家宝偷偷的去看过好多次,那透明的玻璃板里封存着她和乔兮的佳作。
只是,在光影交错的一瞬间,从那块透明的玻璃板上也反射出她模糊的影子,在那模糊不清的人影脸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却清晰的让人刺眼,她终究,还是和她不一样的。
“小宝子,这个给你的,因为你的大师级画作,我的诗得奖了!”
乔兮眼睛里放射出熠熠光,手里晃着一套崭新的画笔,磨砂的黑色封套上印着金边的英文字母,那金色却让小宝子觉得有些刺眼。
“这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用原来的笔画得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我画得好想买点东西补偿我,我又不是你的宠物,犯不着这样!”
“这不是补偿,只是把适合的东西给适合的人。”
乔兮抬手解下了小宝子毛衣上的布艺蝴蝶结发夹,揽起一缕头发别在自己头上,得意的看着小宝子。
“这个...能给我吗?”
“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小宝子拽了一下毛衣上凸起的毛线,羞涩的低下了头。
乔兮见小宝子的情绪稍有缓和,又快速的把画笔塞到小宝子手里,像是提点一样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蝴蝶结。
“这个...你要是喜欢就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小宝子腼腆的笑了,她接过画笔,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的,但笔盒的触感很好,握住了就让人不想松开手。
乔兮似乎从懂事开始就有一种能力,她能很清楚触碰到别人内心最敏感脆弱的地方。那些伪装起来的细小深邃的角落里填满了小宝子内心的自卑和无助,她找到了这些隐藏起来的情绪,把它们小心翼翼的包裹好,让她卸下沉重的伪装,脱掉卑微的躯壳。
因为她明白,真正的给予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援助,而是把适合的碎片填补在契合的空隙里;不是用受赠者的欠缺来彰显施赠者的富余,只是单纯的,想让你拥有我觉得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当我想保护你的时候,也想保护你骨子里原本澄洁骄傲的灵魂。
摩挲着画笔封套上的磨砂外壳,小宝子害羞的低下了头,这是乔兮给她的,她甚至还会想象到乔兮专注的在文具店挑选这盒画笔的专注模样。
之后的许多天里,乔兮一直戴着那个从小宝子毛衣上摘下来的蝴蝶结,暗红色的绒丝带系成的细细窄窄的形状,一侧结翼的下方坠了一颗金属的小星星,若隐若现的。
在阶梯教室上大课的时候,小宝子总是坐在乔兮的后方,乔兮回头和她四目相对,发间暗红色的蝴蝶结便让她羞红了脸。
亓旸也注意到了这个蝴蝶结,很明显的,这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蝴蝶结已经受宠好多天了。每天早晨,乔兮都小心的把它戴在头上,为了这一抹红,乔兮最近的衣服也穿得很是温婉。偶尔不同系的几个班级在阶梯教室上课,小宝子看见乔兮头上的红结低头隐掩的羞涩让亓旸心里涌上了一阵酸水,跟她住在一个屋里的人,总是脱不开和别人屋里头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种被人占了领地夺了家财的愤懑盈满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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