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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园原是先朝权臣闵氏的私园,内藏上千株珍品梅花。闵氏大厦倾塌后,先帝恶其奢靡,便把这园林充了公中,并下令百姓可随意进出赏玩。
此时赏梅时间有点早。不过今冬天暖,最耐寒的寒梅已打起了花骨朵。
虞楠裳兴致勃勃地仰头看着。成碧辉看她似是很喜爱的样子,便一伸手折下那枝花苞最盛的。“送给你。”他咧着大白牙递给她。
啊,这花儿合该傲霜凌雪绽放于枝头才对啊。虞楠裳心中有些惋惜,却也不好拂成碧辉美意,便含笑接过。突然思及此情此景极应一首流传甚广的名诗,不由得破口而出:“当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
吟罢这上半阙,她笑吟吟看向成碧辉。
成碧辉大力鼓掌:“好诗!好诗!虞姑娘真是才女。”
虞楠裳:“……”这不是我做的诗啊……我这是邀你联诗啊……
不过人家是武艺高绝的大英雄啦,不通文墨也没什么。这样想着,虞楠裳便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方才说,你追那神秘闯宫人追到这里,然后呢?”“对对对,然后呢然后呢?”他们身后跟着的小苏子硬插到他们中间问。
“哦哦,然后那神秘人终于被我堵在一颗梅树下。”回归他熟悉的话题,成碧辉暗松了一口气:“我大喝一声,贼子!你哪里逃,还不束手就擒!”
他嘴上说着手中比划着,两个小姑娘的心給高高吊起:“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神秘人倒也不慌张,只呵呵冷笑,突然手掌一翻,几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袭来!”
“呀!”
……
虞楠裳这里玩耍的乐不思蜀,家里的傅晏却牵肠挂肚,时刻竖着耳朵听那屋外动静,一整天毫无睡意。
虞梅仁下午没出去。见傅晏这般有精神,便搬了棋坪来与他对弈。
傅晏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应付。于是便一局一个输,溃不成军。
等到输到第五局之时,终于听到敲门声传来。傅晏手中棋子便是一颤:终于回来啦。
宣叔出去开了门,随即有人声传来,却是一个男子声音,并非虞楠裳她们回来。
傅晏恹恹把那棋子随便一扔。
“这倒是一步好棋!”虞梅仁抚掌。
“老爷,是二爷那里派人送信来了。”不一会儿,宣叔引了来者进来了,候在正堂里。
虞梅仁出去见人。傅晏没精打采的,也没注意听他们外面说什么,直到被被虞梅仁一声大喊吓了一跳:“什么?明天就来了?!”
等日头西斜,虞楠裳回到家中,就见正房卧室里不见了傅晏,他爹和宣叔正忙的团团转,把正房立的拟古花瓶、素竹屏风,书房供的菖蒲小景、博山香炉,梁上悬的百结水晶珠子灯、壁上挂的字画……一应陈设一一收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要搬家吗爹?”虞楠裳奇怪问道。
“嗐!”虞梅仁挽着袖子扎着手,难得的显露一丝狼狈之态:“刚有人来送信,你祖母和二叔一家上京来了!”
“啊?真的?怎么事先也没个信儿,突然就来了?”虞楠裳也吃了一惊。
虞梅仁的父亲早逝,母亲虞老太一手拉扯大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其中两个姐妹皆嫁在他们老家北疆那边,一个兄弟,名虞梅义的,在豫州地方上出任一届小官。虞老太一直随他虞梅义一家而居,这总也有五六年没见了,冷不丁的,就来信说虞梅义调了京职,他们合家进京来了!
“可不是嘛。”虞梅仁一边接下宣叔递来的东阳木雕一边道:“这都快到了才想起给咱们送信——便是明天一早许他们就能进城了。”
“啊!”虞楠裳大惊失色:“明天就来了……那,那我也回去收拾去!”
“哦,燕娘我又搬你屋里去了,怕你祖母挑刺!”虞梅仁又道。
“哎!我知道了!”虞楠裳边走边应一声。
一边的苏子不明所以然:“姐姐,为什么他们来了我们要收拾?难不成,老太太和二老爷一家要在我们家住下?这似乎也住不下啊。”
“不是给他们腾房子,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里住——主要你没见过我祖母,你不知道。”虞楠裳心有余悸地道:“我祖母那人可厉害了,便是我爹,也拿她没奈何。并且不仅厉害,她还……呃,怎么说呢,注重实用吧,就像爹收起来的这些摆设装饰,叫她见了,通通是‘有甚用?浪费银两!’送当铺的送当铺,卖破烂的卖破烂!”
“啊,这样啊?”苏子惊道。
虞楠裳目视虚空陷入回忆中:“曾几何时,爹有一盆极心爱的菖蒲,点缀了爹游历名山时偶得的奇石,盆子是一位和他相交甚久的烧陶老匠人的心血之作,那菖蒲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精心养的葳蕤可爱——结果我们只是半天不在,那菖蒲给薅了扔进灶里烧了火,盆子添了土,重新栽了小葱苗,石头说是大小材质正合当磨刀石……”
“……”便是苏子都知道:“这可不是老爷常说的焚琴煮鹤?咱们赶紧收拾!”
她们边说着边回了闺房。
屋里的傅晏已经听到了她们的话,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见了他们进来收了收笑意,问:“今天玩的可尽兴?”
岂料他这一问,两个姑娘一下子兴奋起来:“成校尉给我们讲了好多他的故事!”“成校尉真的好厉害的!”“他会轻功的,一下就飞上房顶!”“他一腿扫断一棵树!”……
为什么要嘴贱……“你们刚才不是说要收拾东西吗?”傅晏强装若无其事道:“赶紧收拾吧。”
“哦哦,对对。”“那串玉佩先拿下来。”“这架绣屏要收吗?”“收起收起赶紧收起。”俩人赶紧忙活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虞梅仁便出门迎人去了。因不知道几时能到,外面又冷,便叫虞楠裳在家里等着。虞楠裳便带着苏子把火炉烧的火旺,备下茶水,又去外面酒楼要了几个大菜。不过一直午时已过许久,才听到车轮声响。
“来了来了!”虞楠裳和苏子忙迎出门去。就见虞梅仁在前,她二叔在后,骑马护着三辆马车来了。一时车子停下,虞梅仁下马,从第一辆马车上搀出一个鹤发鸡颜的老太太——这边是虞老太了。苏子已然被她的传闻镇住,此时小心觑着眼细看:浑身上下绫罗绸缎,配上那足有二斤的金银首饰,果然实用。这般金光闪闪花团锦簇之中,那干巴瘦小的一个人倒不显了。
虞楠裳已迎到跟前,连连蹲福:“祖母来啦,囡囡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安!”
“哎呀,这是囡囡啊,再近些,我眼睛不好用啦……唔,好似长大了。”虞老太向虞楠裳伸出手去。
“是是,囡囡长大啦。”虞楠裳忙扶着人。
岂料虞老太并不用她扶,那瘦削然而有力的干枯老手瞬间顺着她胳膊就摸到了身上:“哎呀,咋这瘦呢?你爹不舍得给你吃咋地?”
虞楠裳/虞梅仁:“……”
“我不瘦的,不瘦的。”虞楠裳窘迫地撕开她手:“祖母快进屋吧。外面冷。二叔二婶,还有兄弟姐妹们,咱们进屋叙话。”
虞楠裳二叔家倒是人丁兴旺。虞梅义在正妻之外,还纳了两房妾室,生了男女共有六人。
苏子观这二叔,敦实精明的模样,和他哥简直一个凤凰一个田鼠,无论如何不像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那二婶,和这二叔是一脸夫妻相,咋一看浑似兄妹。
入屋坐定,苏子忙着奉茶,众人各依身份,重新郑重见礼。
她二婶笑吟吟地拉了虞楠裳的手:“囡囡真是好模样……”
虞老太闻言又用力看了虞楠裳两眼:“长的依稀是不丑,就是这年轻姑娘家,穿的怎么这么丧气。你且跟你楠珰、楠玥妹妹好好学学,这样穿才好看!”
虞楠裳、苏子闻言看向她二叔家的两个女儿楠珰、楠玥:果然一个比一个圆滚滚,红乎乎,金灿灿……
“囡囡知道了。”虞楠裳装出一副恭谨认真神色回应她祖母。
虞老太心不在焉地嗯一声,扭头看向虞梅仁:“老大啊,我听说你纳了个妾室?怎也不出来见礼?”
咦?这事儿才几日,虞老太怎得到消息的?虞梅仁觉着头有点疼:“回母亲,原就是看人可怜救回家中,算不得什么妾室……”
“不用拿这些话糊弄我,人在哪儿?”杨老太顿着拐杖问。
“他身体有病,下不了炕,故而无法来拜见娘,还请娘恕他不敬。”虞梅仁道。
“啊,这怎还纳个有病的……既然她不能来见我,那老婆子我去见她就是了。”虞老太说着就站了起来:“人在哪儿,在哪儿?哦,我知道了,肯定在囡囡屋里。”脑子转的还挺快。说着便抖着小脚一阵风似地往外走。虞氏父女紧赶着去扶都扶不到:“祖母/娘啊,你慢些!”
于是本以为没他什么事儿的傅晏,就听蹦登一声门给撞开了,一个小老太以超越她年龄的敏捷身手冲到他面前。
后面虞氏父女隔了片刻才赶到。“娘啊,这就是燕娘了。”虞梅仁赶紧挡到他娘身前。
然而给他娘一把搡开:“这后宅老娘们儿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他娘这手劲儿委实迷之有力,这一掌下来,虞梅仁这八尺男儿连退三步,差点摔倒。虞楠裳扶了一把他才踉跄站稳了身形,再抬头一看,他娘已然麻溜儿地上了炕,并大无畏地揪了傅晏头发把他从炕上揪起:“真是个不知礼数的,没见婆母大人到了吗?便是有病,也合该起一起——这就是欠打了。”
傅晏:“……”
虞楠裳赶紧扑上去,掰开她祖母的魔爪:“祖母,他委实病的厉害,您饶了她罢……放手放手……”
然而虞老太并不轻易罢休:“想来是家中无主母,没人给这小蹄子立规矩,让他孟浪惯了。你们且一边儿去,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娘啊,您老这旅途劳顿的,先歇息歇息,不急着管教……”
“祖母,他有规矩的,有规矩的……”
虞氏父女左一个右一个架住虞老太,苦苦规劝。
“好好好,放开我!我是吃人的老虎婆吗?这就一个妾,看把你们宝贝的。”虞老太想着今儿初来乍到算了吧,以后再打。于是在虞氏父女的服侍下在炕上盘膝作下,斜着眼问傅晏:“几岁了?”
“二十一。”虞梅仁代答道。
“二十一,这般大。”虞老太不满地努努嘴,又问:“家中兄弟姐妹几人?”
“六七个,不,七八个吧。”虞梅仁又道。
“他没嘴么,用你说!”虞老太瞪她儿子一眼,又自己嘀咕:“家长兄弟姐妹这么多,想来也是个好生养的。”
傅晏:“……”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虞老太又突发制人地揭开被子,手伸到傅晏屁股上用力捏了两把:“屁股倒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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