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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糖?这却为什么?”夏以真嚼着糖好奇问。
“这个么,说来便话长了。”秦霄坐稳身子,轻摇着脑袋道:“想当年,我大夏宣宗朝时,曾有一位江南士子天纵奇才,年仅十八岁便高中应天乡试头名解元……”
他话才刚起个头,那厢夏以真就像听出了什么似的,插口道:“好不识羞,你这人不会是在自卖自夸吧?”
秦霄抽唇抖了抖:“姑娘莫要打岔,没听我说是宣宗朝么?那时节是在百余年前可好。”
夏以真哪里信他,哼了一声,继续吃糖,就听他续道:“当此时,那位前辈名满乡里,人人称道,他自己也是意气风发,可惜好景不长,来年春闱不济,竟落第不中,从此便交了霉运,十余年间屡试不第,渐渐沦为笑柄,自己也心灰意懒,闭门谢客,不愿再考了。”
“真没出息!考试考不中而已,竟然自暴自弃,连人也不愿见了。当初我娘年轻时修习一门内功心法,也是阻滞重重,一直没什么进境,可比你们读书难多了,但她坚持不懈,寒暑不断,直到前年方始练成,这才叫做有志者事竟成。”
秦霄只作没听到,不去理她,接着方才的话头道:“忽有一晚,那位前辈睡梦中得见文昌帝君降临,对自己微笑不语,将手一挥,掷出满把脱了壳的花生,纷纷洒落在放有糖碟的书案上,当落尽时,眼前一晃,那些花生突然幻化成一群奔牛急冲而来,他登时惊醒,天明时找人问解。解梦的说,花生落案,应了‘妙笔生花’,奔牛迎冲,则是运势已到,他听了大喜,急忙收拾了赴京赶考,结果连中会元,状元,成就‘三元及第’的佳话,为感谢文昌君托梦,他让家人用糖和花生加米榖,制成脆糖,又轧作牛状,用以祭拜文昌君,所以这糖称为牛轧糖,又叫做状元糖。”
夏以真起初颇有些不屑,到后来竟听得入神了,等他说完,忽然若有所悟:“你买这糖吃,不会是也想讨个彩头,沾沾人家的运气做状元吧?哼,也不知这状元的名号可有多了不起,连制块糖也要争抢?”
“这状元公乃天下文士魁首,科场独占鳌头,国中第一人,在姑娘眼中却是算不得什么?”
“那有什么?像我们习武之人都是拳脚上见真章,动起手来,高下立判,哪像你们,提着笔扭扭捏捏半天,都是白纸黑字一大片,比谁用的墨多么?闷也闷死了。”
秦霄呵笑不语,暗想读书人究竟怎样厉害,你早晚都会知道,当下也不与她辩,探过手去又拿了块糖吃。
夏以真见了,竟生出孩童争食之心,不待口中吃完,便又抓了两块在手里。
秦霄憋不住笑问:“夏姑娘这么急,敢是从前不大吃这糖么?”
“谁说的?小时候我娘常做这糖给我吃。”她不满地一瞪眼,随即俏脸又有些黯然:“不过,后来我渐渐大了,她练武又愈加的勤快,便极少再做这糖,想来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说到后来竟带着几分幽幽的怨气。
秦霄自然听得出,嘴上却仍笑道:“既是如此,那这趟赴京路上,我便时常买与姑娘吃好了。”
这话已带着三分调笑的意味,夏以真微沉的双眸登时一凛,像只发怒的小雌兽,寒然瞪着他。
“刚与你两分好颜色,便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姑娘,在下并无……”
“滚出去!”
“……”
秦霄情知自己一时忘形又惹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臊眉耷眼地退了出去。
在梆盘上坐好,举目一望,就见前面不远处站着十余名衙役和民壮,似乎拦路设卡的样子。
他清清嗓子,冲车厢内叫了声:“花妹,前头要出镇了,须还得停一停,你坐稳了便好。”
里头却没应声。
秦霄咂咂嘴,不由竟有种心头砰跳之感。
不多时,到那路卡旁,两名身穿红色罩甲的衙役近前一抬手,粗声道:“停车查验,人都给老子下来!”
那车夫收住缰,望了秦霄一眼,赶忙下了车。
秦霄也自跳下来,微笑着走上前拱了拱手:“几位差哥辛苦,辛苦。”
那为首的衙役见他是个读书人,说话倒也客气,便也抱拳还了一礼,缓下声来道:“这位公子要去哪里?车上还有何人?”
“不才是今科举人,进京赴考而已,车内是女眷,还有些随身之物,没什么特别。”
“有没有不是你说,奉本县堂尊之命,凡出入本镇者,不拘是谁,都要严加盘查,不得有误。快把人叫下来,我等要搜车。”
那衙役嘴上说着,却站在那里没动,双眼半眯,盯着秦霄,见他伸手入怀,只道是个有眼色的,要拿些好处出来。
不料对方掏摸了半晌,拿出的却是一张纸。
“莫急,这里有封文书,先请差哥过目瞧瞧。”秦霄笑着将纸向前一递。
那衙役干咳了两声,颇有些不耐,但还是接了过来,垂眼一瞧,赫然见那上面是知县大人亲笔所写的通关文书,其下还盖着县衙的堂印,当即便愣住了。
秦霄忍笑又一拱手:“在下与吴大人也算相识,途经贵县,得蒙眷顾,还请差哥行个方便。”
“不敢,不敢。”
那衙役堆起笑来连连摆手,胀着脸尴尬道:“这个……秦解元为何不早说,小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来啊,把东西搬开,让秦解元过去。”
身后众人赶忙应了声,将那拦路的木栅拉开。
秦霄道声多谢,同那车夫攀上梆盘坐好,催马继续起程上路。
离了镇子,一路向北,行了不足十里,便到了宁德县城。
秦霄想着若是入了城,必然还要去向吴知县当面致谢,少不得又得盘桓一日半日,夏以真定然耐不住,自己也不愿多生事,索性便绕城而过,傍晚时到了下一个市镇才停下歇息。
就这般走了三日,已到了应天府。
秦霄寻思这里已不是神蛟门势力盘踞的要地,与其如此颠簸劳累,不如便改为船行,经弋江走运河水道一路北上,该不用七八日便到达京城,当下便与夏以真说了。
走陆路快马加鞭,自然比江河中行船快。
夏以真急欲快些到京,听后本有些不愿,但想着他一介书生,定然骑不了马,倘若自己一个人去,又不如与他同行稳妥,再者这次全赖他相助,也确实不好一走了之,于是便有些勉强地答应了。
秦霄甚是高兴,泛舟江中,饱览沿途风光,又有美人相伴,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当下算了钱,打发那车夫去了,又在州城内寻了处客栈,用饭歇息了小半日,午后夏以真换了男子装束,两人这才到埠头寻船北上。
万万没想到此时江边竟已没了小船,只有一艘外饰精美的楼船停在近处。
秦霄顿感失望,后悔没早来一刻,问那楼船上的水手,原来他们这船也早已被人包下,这两日船只都紧俏得很,就算有,也早都被人订了,若想租船北上,少说还要等两天。
夏以真听得有些不耐,当即便劝他还是另走旱路。
眼见无法可想,秦霄叹口气,正要同她回去,转过身来就看二十几名仆厮抬着十余口大小不一的箱子迎面而来,其后是一顶两人抬的蓝缎小轿,旁边还随着七八个丫鬟。
这排场可着实不小,一看就是富家仕宦之人。
秦霄和夏以真避到旁边走,到了近处,那半遮半掩的轿帘忽然撩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惊叫了一声:“慕云兄,可是你么?”
秦霄愕然停步,转过去望,见那人极是熟悉,又看了两眼,当即也喜道:“原来是龙川兄!幸会,幸会。”
那人呵呵一笑,当即命下人停轿。
夏以真凑过来低声问:“这是何人?”
“今科同年而已,姓周,名邦烨,你稍时只叫周公子或是周兄便好。”
秦霄也小声叮嘱着,说话时候,周邦烨已下了轿子,迎上前拱手行礼:“哎呀,慕云兄上次为何不辞而别?小弟这月余日日思念,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
“劳龙川兄挂心,之前思念家父甚急,不及辞别,确是失礼,还请兄台勿怪。”
“哎,慕云兄何出此言?”周邦烨在他肩头一拍,目光落在夏以真身上,转而问道:“这位是……”
秦霄淡淡一笑,拿手比着夏以真道:“这位是夏兄弟,单名一个真字,小弟来时路上遇一伙剪径贼人,原以为无幸了,恰逢他从那里过,仗义相救,因他也要去京里,便结伴同行至此。”
周邦烨“哦”了一声,转身朝夏以真长揖到地:“原来如此,在下周邦烨,这里也谢过义士相救慕云兄。”
夏以真听秦霄说起谎话面不红,气不喘,不禁瞪了他一眼,但想想对他这番解说也算满意,总好过什么女眷之类,于是也抱拳还礼,谦让了几句。
周邦烨接着便问两人为何来此,秦霄如实说了,周邦烨听了更喜,便说面前这楼船就是自己租下的,转为此番上京,当下邀他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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