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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药店和仁堂,申时日头正盛,阳光照进药材铺里,丝丝点点光泽, 撒在铺中, 倒是显得温暖怡人。
这时一缕浅浅春风刮过, 淡淡药香扑鼻, 更是万分提神。
只是此时穿着素色浅蓝碎花襦裙的陈玉娘, 却无暇感受这别样的药香味道。
她停留在药店柜台跟前,手里还捏着一张药方, 对着和仁堂的柜台前的老医师, 轻声说道。
“张大夫, 这是陈大夫开的方子, 麻烦您老了。”
老医师笑了两声,然后往另一侧的陈大夫那里看了看, 却见对方冲他点了点,紧接着对着陈玉娘, 连声答道。
“好咧, 您稍等一会儿, 我马上就来。”
紧接着, 对方那干枯的手,便从她手里接过那方子,然后转身拉开药房帘帐,去了后面。
而陈玉娘看不到那帘帐后面的动作,等了一会儿,见张大夫还没出来,便移步于药堂左边的供人休息的地方。然后看着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些重咳的人,眉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忧虑。
哎,也不知道那人怎样了,毕竟他那伤,可不轻啊。
紧接着,药香清淡怡然,微风拂过,伴随着她的思绪,药香顺着那微风还有她的思绪慢慢飞远,直到飞回一个七日前。
***
七日前的夜晚,夜色正浓,月华笼罩在大地上,更是给夜晚铺上了一层静谧。
而夜半时分的陈玉娘也同村中其他人一般,安然歇下,睡得香甜。
村落寂静无声,村人、鸡狗、牲畜清净一片,淡然无声,所有事物陷入了这唯美的夜色中。
可这样一幕,却在后半夜被打破。
“汪……汪汪……”
耳熟的狗叫声响起,剧烈、暴躁,陈玉娘霎时间睁开双眼,瞳孔里透着一丝惧意,紧接着坐直身子,将自己的背紧紧靠在墙上,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屋外的狗发狂一般的嚎叫。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剧烈的狗叫声,更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以至于陈玉娘短短几秒钟,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香汗。
心道,难道家中招了贼?再说了,大黄叫的这么厉害,就算不是招了贼,可定然外面肯定也是出了什么事了,因此陈玉娘心中仿佛有着什么被突然纠起,一颗心七上八下砰砰乱跳。
她这些年因为过的不好,保持了浅眠的习惯,所以当听到任何诡异的风吹草动,立刻就醒来了。就跟现在一般,因为她们家大黄刚才那巨大的嚎叫,陈玉娘瞬间就被惊醒了。
而外面大黄叫的那么厉害,肯定是出事了。
因此陈玉娘心中升起一抹胆怯,以至于紧紧靠在墙角,将被子一把裹在自己身子,眼睛死死盯着门跟前,生怕她的房间突然闯进什么人。
就这样,陈玉娘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也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美眸里写满了惊恐和害怕,水汪的瞳孔里也晕起一团水渍。
她一个女人家,更是此时一人在家,寂静的夜里,屋外的狼狗突然狂吠,心中更是孑然,平白无故觉得脑后跟发凉,以至于陈玉娘久久不能安心。
而这时,狗吠声也慢慢消失了,可陈玉娘依旧不曾放松警惕。反而在许久之后,胆子倒是升起了一点,快速拉开被子,囫囵穿上鞋子。
走到门跟前,取出她女儿曾经做好的给她防身的木棍,棍上镶嵌着无数铁刺,谁要是挨上一次,只怕会称谓死刺猬,然后她拿道这根棍子之后,便死死握在手中,不曾放松。
紧接着陈玉娘更是耗费巨大力气搬过她的梳妆台,死死的堵在门前。
然后手持木棍,一直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精神,坐在角落,提防着外面。
就这样,一坐就是一晚上,一直坐到大地骤现一丝光亮,坐到鸡鸣声一阵接过一阵响起。
然后她才放松了警惕,放下手中木棍,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走到门跟前,再次费力的拉开自己的梳妆台,然后走出门外,在院中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然后她走到院中大狼狗的面前,从一旁取出一丝狗料,给它盆中到了一些,又添了一些水,那条全身不少黄毛的大狼狗顿时嗷嗷的吃起来。
她摸着自家大狼狗毛茸茸的毛发,面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温暖的笑容,淡声道。
“大黄,昨天晚上是不是有坏人到咱们家来了?”
只是大黄却只顾着吃狗料,完全没搭理她。
陈玉娘反而不在意,看着大黄的样子,想必应该走了,不然大黄不会这么惬意。
然后陈玉娘彻底放松了,紧接着,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顿时松懈起来了。
喂了大黄之后,又放松下来了,陈玉娘的睡意渐渐上来了,紧接着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又回房安心休息了。
就这样,她直睡到中午日晒三杆,屋外大黄大声嚎叫她才醒了过来。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陈玉娘再次喂了大黄后,自己也开始饿了。
紧张了一晚上,又起的晚了,肚子早就咕咕叫起来。
随后她感受了一下屋外和煦的阳光,便跟往常一样,打算去厨房做饭。
紧接着她娉婷袅袅的走进厨房里,看到了厨房中木桶的水已经用光了。
然后她从屋外挑了半桶水,再把水搬回厨房,打开锅盖,弯腰拿起木瓢咬了少半锅的水。
这一系列的事弄好之后,就要开始生火了。
然后低下身子坐在土灶跟前的小凳子上,一手拿起火折子吹了吹,吹出火花;一手拿起一把麦秆,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后,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了土灶里。
紧接着又拿了旁边一个棍子戳了戳灶洞,火光顿时由小到大慢慢燃烧起来了。
她抓了几把麦秆,火势慢慢上来之后,陈玉娘觉得可以了,想改成难烧一点的干柴,却发现厨房里没有干柴了,只剩了麦秆,顿时蹙起秀眉来。
麦秆燃烧的快,需要不停的在灶台烧火,干柴可不要用,扔进一把进灶洞,能烧好一会儿,不用她时时刻刻盯着灶洞的火。
更何况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人,她要是做饭的话,一人可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灶洞。所以,她得去柴房搬点干柴来了。
这样想着的陈玉娘,然后慢慢站起身子,身上的襦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倒像似仙女一般婀娜,可她却全然不在意。
反而极具烟火气息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然后大步走出厨房,去了对面稍远的柴房。
屋外阳光撒在她的身上,越发清雅淡然,而她身上的灰白襦裙随着她的走动,更是荡漾出一朵朵水莲,更是秀美绝伦。
可她的注意里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反倒注意到一件令她略有犹疑的事情。那就是,当她走到柴房门口的时候,却诡异的发现柴房门前的台阶上有些许点点斑驳,倒像是干枯的血迹。
她顿时停下脚步,心中略有疑惑。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此时的她倒是没把这几滴黑红太当回事,毕竟这村子里哪儿还没有些野猫野狗啊,指不定就是他们乱跑弄出来的。
愣了一会儿,没在意,因此推开柴房门,便大步迈了进去。
只是当她进去之后,就发现门跟前有着几滴斑驳血迹,然后她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惊异。紧接着她顺着血迹走进去,却发现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了,以至于血迹多的慢慢汇成了一道血线。
然后他又顺着那条血线走,走着走着,那血线便消失了,消失之后就是一堆巨大的干柴。
陈玉娘怔怔的望着那堆干柴,瞳孔中的倒影映出那杂乱的干柴,心中暗道,这些干柴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左边放着吗?
她记得很清楚,这些干柴就是女儿在的时候,她亲自搬进来的。
而现在,这些血迹,这些干柴,这些夹杂在一起,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出现在陈玉娘心中。
她心中虽然有一丝紧张,可还是弯起腰,对着那堆干柴,玉手轻笼,慢慢拨开那堆干柴。
直到。
一张有几分熟悉却无比惨白的面容露在自己面前。
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额头和脸颊,眼睛紧闭着,眉头却紧紧皱起,仿佛有着巨大的烦心事,而此时那完美的唇形却早已覆盖上一层干皮,面容更是苍白,毫无一丝血色。
怎么是他?
陈玉娘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惊叫起来,而她缓了一会儿,接受了这个事实,可面上却依旧流露着一丝骇色。
居然是他。
就是不久前乌镇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就是那个撞了她由救她却也冒犯了她的男人。
此时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好,而且睡着的样子倒也甚是无害,反倒没有了当初他那股惊人的煞气。
陈玉娘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查看这人如何了。
紧接着她赶紧蹲下身子,然后把其他干柴从他身上彻底搬开,露出他整个人。
只见这人身穿玄色衣袍,身上斑驳的血迹早已和他的衣袍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倒是他身子下倒是流出了一大片血迹,陈玉娘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喃叫道。
“这么多血?”
在看看男人睡着的面旁,陈玉娘不由自主的伸出食指,微微弯曲,紧接着慢慢递到那人鼻息跟前,那微弱的鼻息气喷打在陈玉娘的食指上,不由得让她身子一滞。
面上不知怎地倏忽升起一丝热气,而脸颊上也升起一团红霞。
但此时陈玉娘却并未发觉心底传来的那丝异样。
反倒是将心思放到了这个人的性命上。
既然对方还有气儿,那么应该就还有救。
而大概是出于当时这人虽然撞了她,但还帮她捡了果子,陈玉娘觉得此人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纵是救上一救应该也无妨,拳当是给战场上拼杀的女儿积福了,也希望她在战场上遇到危险,能被别人相救。
这么一想,陈玉娘果断鼓起了勇气。
拨开其他干柴,开出一条大道来,紧接着,死死扯着那人的两条胳膊,挪了几步却发现。
“哎呀,真是太重了。”
可是重也没办法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死在她家里吧。
因此陈玉娘把这人拖到了柴房门口,然后就没力气了,她放开了这男人,毫无姿态的坐在门槛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气,还对着地上那人,呢喃道。
“你也太沉了吧,就不能轻一点。”她不禁抱怨道。
可这又身高又哪能轻的了?
古寻身高八尺七寸,因为常年习武,体形更是健硕有力。便是站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威武强大的气场,又哪是陈玉娘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搬得动的。
而陈玉娘家中就她一人,平日里,又不用耕种自当不用劳累。
家中杂事也不多,最大的重活大概就是每天须得打个半桶水,这对他倒是不妨事,因此比起古寻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纵是古寻轻上少许,她依旧搬不动。
而现在却要徒手搬起古寻,那可算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不过好在柴房距离女儿的房间倒也不远,二者之间只隔了一个杂物间。
至于将这男人搬到女儿房间,这也是别无它法了。
毕竟他们家就这么大,住人的地方只有两间,一间她的房间,一间是女儿的。
她的房间她现在还住着,自当是不能让这男人住进去。
而女儿平日是做男装打扮,房间多是男儿装扮,让这人住进去也无妨,女儿平日里的女儿用品她稍后先拿回她房间去吧。
现在只能委屈一下女儿的房间了。
毕竟这也是一条人命,陈玉娘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此人死在她面前。
所以,最后,陈玉娘废了好大的力气,废了好久的功夫,才把这人拉进了女儿的房间。
只是还要把这人搬上她女儿的床,陈玉娘简直是拼了毕生的力气,咬着牙死死拽着这人的胳膊衣服,连扯带拽的,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
“喂,你能不能使点劲,自己上去啊。”
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上天保佑了。
在陈玉娘最后就快要坚持不住撑不住的时候,这男人下意识自己挪动了一下身子,滚到了床沿上,陈玉娘愣住了。
紧接着,赶紧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他又没有其他反应。可对方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睡得跟死猪一般。
她俯下身子,拍了拍这男人的脸颊道。
“你醒了吗?喂喂,你醒了吗?”
却毫无反应。
看来刚才确实是神仙显灵,体恤她一个女人这么辛苦。
陈玉娘叹了一口气,然后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体力,才再次爬起来观看着对方身上的伤。
这人的衣服上全是血腥味。
她倾身,想扒开他的衣服,可衣服却黏粘着肌肉,在她扒衣服的时候,仿佛衣服连着肉被她生生撕开。
以至于那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皱的更深了。
陈玉娘听后,面上连忙露出一丝心疼,紧接着连声道。
“这位大哥,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可是我也没办法,我要给你治伤,不能让你死掉啊,你忍着点啊。”
紧接着他说完后,又再次咬了咬牙,开始下手。
不过这次那男人倒是没有喊,反倒是陈玉娘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为揪心,满面担心。
脱掉这男人的上衣后,对方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上半身充斥着大大小的伤口,此时本来结痂的伤口,甚至又开始流血了,陈玉娘见状,顿时焦急了。
手足无措的连忙掏出自己帕子,为他轻轻粘着。
可惜血液依旧流着,虽然缓慢,但是流的多了,都流到了对方精壮有力的侧腰上,陈玉娘看着那些血,她自己都感觉疼。
完全不懂这人是怎么扛到现在还不死的。
而这时陈玉娘又想起了女儿临走时留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
“对了,女儿留的那些东西,好像有可以止血的啊。”
紧接着陈玉娘顿时大喜。
连忙走出赵惜芸的房间,直奔自己的房间。
只是却没发现那本来睡死的人眼皮磕了磕,缓缓睁开了那双蕴含着深意的黑眸,而后又悄然闭上。
而陈玉娘这厢回到自己房中便是一阵翻箱倒柜,拿出那些瓶瓶罐罐,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直到,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找到了。”
是它,上面写着止血两个字。
然后,她拿着药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
等她到了房间之后,就看到那人身上还原封不动的躺在床上,顿时拔开饼子的木塞,一点一点撒到他身上还留血的地方。
那白色粉末的效果倒是十分强大,不一会儿,只见上了药的地方,慢慢不留血了,陈玉娘更是欣慰,果然她女儿留给她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啊。
只是可惜了,今天要用在别人身上了。
但好在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对于人命关天这样的大事,心中倒是看重。
以至于古寻在她手上阴差阳错的保住了一命。
也只能说,这两人的缘分到了。
陈玉娘帮他上完了胸膛上的药之后,又把目光挪到了对方的大腿跟上,那里也有几处伤痕。
接触过男人的陈玉娘自然是知道哪里是接近哪里,但现在别无办法了,总不能看到这人死了吧。
她对着这人念叨了几句。
“这位大哥,你可别怪我,你大腿那里还在留血,我要是不给你上药,你说不定就要死了。所以,我要是不小心冒犯了,请多包涵,请多包涵啊。”陈玉娘叨叨了几句。
紧接着在自己房间又取了剪刀过来,手中拿着剪刀,看着面前男人修长的腿,不禁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但是眼看着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她别无办法。她现在毕竟是一个寡妇的名声,而寡妇门前本来就事多,她要是叫别人来,对方还裸着身子,这又怎么解释。
她女儿在军中,她可不能给她扯后腿。
不能在家中毁了自己的名誉,所以是为了救人,也不能摊上自己的名誉。
所以她只能自己来,而她的举动有可能让对方感到不舒服,可现在她也没办法了,只能拼命念叨几句抱歉抱歉。
然后,她先脱掉对方的鞋袜,紧接着拿起剪刀,顺着对方的裤子直冲冲剪开,途中裤子的某些部分仿佛也和他的腿肉相连着,以至于最后发出了“撕拉”般的响声。
两条裤子都开在大腿叉,露出腿上血淋淋的伤疤,陈玉娘再也顾不了对方这奇葩的模样,连忙拿起那药粉,对着对方的大腿就是一通林啊。
然后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腿上也不流血了。
而忙了好一阵子的陈玉娘,只觉得自己快要累瘫了。
放下剪刀,擦了把自己的汗,紧接着坐在床边,无意间扫了这人一眼。
而这人现在这幅模样却逗乐了陈玉娘。
就这样陈玉娘救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不过尽管上了止血药,可陈玉娘也知道这种伤一定要喝药的。
因此她休息了一会儿,就连忙找人送她去了镇上唯一姨家药房。
和仁堂。
陈玉娘大致的询问了一下诊治大夫,说了一下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后,大夫按照她所说的开了几帖药,然后让陈玉娘回去煎药。
为了煎药,陈玉娘还专门买了一些煎药的工具。
这一套下来,可花费了不少。
不过,她倒没怎么担心钱,毕竟她现在手里还有不少。
再说了,对方要是醒来,她要钱也决定不含糊的。
只是更没想到,这人醒来之后,却要“赖账”,真是气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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