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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儿的本是不以为然的,可真看到她碗里白刺刺的糖时,心里可就直打鼓。他干了一辈子了,就一眼就确认了那碗里的就是白糖而不是诓骗他弄得别的物件。
果然等人要转身走了,他赶紧的拦住:“小娘子莫走,是我看走了眼,这生意咱们还是能谈的。”说着就把人让进了后院。
等到几个人进了茶厅,管事儿的才说去找东家,这事儿他作不了主的。林青蕊倒是落落大方的应了声,然后寻了座位坐下。杨大叔本来还忐忑呢,见着管事儿的走了,还有人给上了茶水点心更是有些发憷。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来,甚至林青蕊都有些不耐烦了。
“青蕊,你这真是糖啊。”杨大叔有些坐立不安的低声问道。
林青蕊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见一个看似文质俊逸的男人进了门。打眼一瞧,她就肯定了来人的身份。也是,再者县城糖坊中,大不多都是从南方运来糖转手卖出去,又有几个有这般气质的?
黑底碧色鞋面的靴子,还有一身精致的衣袍,袖口领子还讲究的带了刺绣,怎么看都不像这边县城的手艺。
都说刘家糖坊以前做过皇商,底蕴深厚,但不知为何本家却一直驻在这小县城里不走。
在林青蕊走神的时候,那少东家先是拱手致意,然后才笑着就开了口,“我听高叔说你们有比刘家糖坊更好的白糖?”
那少东家本命刘清文,是刘家少当家也是如今这糖坊的实际决策者。外人不知道,也只有刘家人知晓,这糖坊才是刘家的根本。
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人,既然是来谈生意的,索性开门见山。至于攀交情或者拉关系扯闲话,在他看来都是不必要的。
林青蕊一愣,没想到来人这般爽快,但瞧着那人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心里不由有些高兴了。这般爽快直白倒是好的,也省了她再费口舌。
见人家开口了,她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把碗拿出来打开,里面的白糖果然比市面上现有的要细腻也白了许多。只这一点,就不定会让多少人眼红呢。所谓有金难买甘甜雪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就算是制糖业发达的南方,也少有这种色泽洁白晶莹的白砂糖。更不用说北方了。
见到东西,刘清文虽然诧异了片刻,但也不至于失态。他伸手沾了一点,细细摩挲,之后又少尝了一些,明显是在品鉴。随着他神色越发凝重,林青蕊的心也有些忐忑了。
过了一会儿,刘清文看了一眼身后的跟班,那小跟班就极有眼色的去舀了清水回来,之后就见刘清文挖了一些白糖溶进水里。待到糖粒全都消失不见,他才笑吟吟的点点头,果真是上好的白糖。
待到刘清文首肯,林青蕊的心才放了下来,笑道:“不知少东家可还满意?”
“色白、味浓、质软精细。”刘清文心中疑惑,可看这眼前的女子神态镇定大方,丝毫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羞涩,这般气度也不像是骗子。可若说一个农家女能制糖,他也是不信的。“不知姑娘是哪里得的白糖?据我所知,这般品质的白糖咱们这里是鲜有的,便是京城祖上传下来制糖手艺的糖坊也不会制的比这更好。”
他当然不相信白糖是林青蕊自己熬制的,不说法子的问题,直说甘蔗就不是一般农家院女子能买的起的。就算有行商的从水路运了少量的甘蔗售卖,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一个人就能买到,大多都会送到富贵人家给那些小姐们尝鲜。
林青蕊挑眉,也猜出了他的顾忌,可事儿没谈成她就不能露了底儿,于是就笑着道:“不过是偶然得了个法子,不用甘蔗就能制成白糖,也不值当的什么。”
这句话一落,别说杨大叔被唬了一跳,就连刘清文也差点失态。不用甘蔗,又是眼前的农家女子能负担的,那成本必然相当之小。若是能学会,糖坊的利润何止是翻番啊。
但听了那女子的话,他又有些摸不到她的底细了,偶然所得就能得了这天大的运气,难道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早就听闻过有些人得了大贤指点,或是成就一番大事,或是文成武就。如今这女子看似不起眼,但说起话来干脆利索,行事也极为有度,相比男子也多了许多沉稳......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生出了些敬重,表情也就更加真挚了。,本就看重这份买卖,如今又猜测女子身后有高人相助,哪还能轻慢?
“即是这般,那刘家糖坊愿意以百两银子收购姑娘的方子,姑娘意下如何?”
杨大叔不懂文绉绉的词儿,但也明白林家闺女这一遭能挣了百两银子呢。他是恨不得跳起来替林家闺女答应,但见着她沉着气的不言语,只得给她使眼色让她应下可别让人返悔了。
林青蕊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也不给刘清文再开口的机会说道:“少东家误会了,我这次来卖的不是制糖的法子。”
她不是鼠目寸光的人,早就想清楚自己不适合做制糖的买卖,再者家里如今也没有个靠得住的男人,若是就这般突然有钱了,指不定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若是跟李铁柱那般恶名在外的汉子一起了,说不准还真能自家起了炉灶干。不过虽然利润极高,可这是她给爹娘跟二哥寻得安身立命的路子,自己不能自私的带到婆家。毕竟李家是兄弟三个,就怕到时候打嘴上的官司。
边上伺候着的跟班一听这话,登时就不高兴了,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在他看来,少东家是好人还愿意给那女子大价钱,她却得寸进尺的讨价还价当真是不知好歹。
刘清文见状,赶忙止住自家跟班,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见刘清文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起了轻视之心,反而更加郑重了,林青蕊也不再卖关子。
“我的确不卖方子,卖的是制糖的原料。若是少东家有意,我的法子可以附赠,但日后刘家糖坊必须采购我种植的原料。”
这倒让刘清文看不明白了,若是她自己制糖,那利润绝对比种地来的多。便是寻了自己这种大户合作,也能抽的不少银子,怎的就白送了?
不过他并不傻,送上门的好处不收白不收。更何况,能代替甘蔗制糖的东西,他的确是急需的。确切的说,但凡北边的制糖坊没人不稀罕的。他甚至能预感到,只要拿下这次的生意,日后北方白糖业将再次改变格局,甚至刘家还能再争一争皇商之名。
“那不知姑娘的价格几何?”
“甘蔗自南方运来,少说也是三文一斤,再制成糖除去消耗算不得贱。而我买的物件,同样制糖,味道甚至比甘蔗更浓厚,一斤只需两文钱。”林青蕊伸出两根手指,轻笑说道,“但凡糖坊需要,要先从我这里购置。若是不够才可以去别家购置。”
话说道现在,她心里的底气是越来越足。一番交谈,她就看出眼前的少东家并不是一事无成的二世祖,更不是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她手里的筹码价值可不是百两银子可以买下的。
林青蕊的要求对刘家糖坊并无妨碍,刘清文稍稍沉吟就掂量出了利弊,确切的说是有益无害。
“姑娘果然是七巧玲珑心,能与姑娘合作也是刘家糖坊的幸事。只是在下还没看过法子,也没见过那代替甘蔗的物件。”
林青蕊心里暗笑,果然是老狐狸,就算是空手套白狼也还不放心呢。
“少东家无需担心,一来我不需要定金,二来你我合作必然要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若是我诓骗了你只管一纸诉状告到衙门便是。”林青蕊皱眉,似乎有些不虞,“若是少东家实在不信,我也不强求。”
话说到这个地步,刘清文也明白若是再耽搁下去,相比对方就要另寻他处了。她既然说出告到衙门的话,看来时已经失了耐性。
“好,是在下愚昧了。”说完他就赶紧让人准备了纸笔,在林青蕊口述下写好契约。
契约上不仅定清了价格,而且还说明林家无论能供多少,刘家糖坊都得照单全收。当然林家也要保质保量,不能以次充好。期间不可无故反悔,否则要赔偿对方千金。
待到一切落实到纸上,又去衙门造册盖章后,林青蕊才彻底安心了。再回到糖坊后,她就将自己制糖的方法演示了一边,遇到澄清跟结晶这般步骤时候,还细细讲述让刘清文看个清楚明白。
只一步去除杂质,就看的刘清文眸光乍亮。待到发现林青蕊拿来的并不起眼的似是紫萝卜的东西,真制住了纯度不低的甜水时,他更是激动了。
别看这东西只比甘蔗便宜一文钱,可省去了中间周转的时间跟压货小厮的花费,其实能剩下不少。更何况糖坊一年的用量可是以百万斤计算的,这般算下来比别家省千两银子。
这还没提说按新法子制成的白糖,比如今供给京城的还好,那销路上自然不发愁。
把甜菜根的事儿谈妥了,林青蕊才跟杨大叔告辞了。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牛车离开刘家糖坊时,对面小食摊上一个健壮如牛的汉子也付了钱离开了,当然手里还拿着准备卖给酒楼的野味。
甭看李铁柱五大三粗,行事刚猛,但实际上也算心细。早在知道林青蕊要来卖甜菜根时候,他就有些不放心,所以这几日宁可多费些脚程到县城来卖野味也要暗地里注意着,生怕林青蕊来了会吃亏。也亏得这般痴汉的行为没被人发现,不然少不得又是一番事端。
回去的路上,杨大叔终于憋不住开口了,“闺女,你这买卖做得可不划算,要了两文钱的活儿丢了百两银子。要是有了百两,别说不用再种地,就是做吃等死也能过一辈子了......”
“大叔你别替我心疼,虽说百两银子不少,可我送给他落下人情谈成卖甜菜根的事儿,那可是个长久的生意。”林青蕊笑道,“我爹娘跟我在村里受了那么多照顾,我也不能真的当了白眼狼。如今村里大伙儿虽说也能种地卖粮食,可除去赋税跟租子,余不下多少,所以家家户户都不丰裕。可是要种了甜菜根既能挣钱又能免了赋税,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这也是林青蕊的另一个想法,要再嫁人之前给爹娘寻到省事儿的挣钱门路,又能得了村里天大的人情,让大伙儿高看林家一眼。也免得日后家里没个支撑门面的人,就被人看轻了。
自然,这些话她也有心通过杨大叔透出去。虽说日后里正也会召集大伙儿说,可有个亲眼目睹作证自己谈生意的人,会更有说服力。
听到这话,杨大叔心里一暖,林家闺女当真是个好的,为着全村人的生活,放弃了那么多银子。那可是正正的百两啊,这回回去他可得好好把事儿跟大伙儿说道说道,总不能让闺女白白给别人干了好事儿还不落好。
“青蕊,你这说的是真的?”饶是里正,听了林青蕊的话都有些不淡定了,连手里的眼袋锅子都不吧唧了,说话的声音也因着激动开始颤抖。
甜草根啊,那玩意儿可不挣钱,放在他们农家院里都是喂猪跟哄小孩子用的。夏天时候也有人家会吃,但大多是下地的汉子们渴了随手拔一颗嚼吧。那味道还真算不上好......
林青蕊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掏出那份契约来递给里正。
“里正叔,这是我跟刘家糖坊签下的契约,已经到衙门里入过册了。”
里正顾不上磕打还没灭火的烟袋锅,赶紧的探身接过来。他早些年跟着外村的秀才认过字儿,所以这么多年人们对他的敬重也不止是靠着里正的身份,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他识文断字。甚至在附近多个里正里,他也能当得一声杨老哥,而这也一向是他得意的地方。
可现在向来得意的他看了契约后,哪还顾得上端着啊,直接激动的站起身在地下来回走着,一张脸也因为兴奋而越显皱巴了。
等问清了来龙去脉,里正才感慨起来,“你这闺女真是实诚人,甭管以前怎么着,这份情我待村里领下了。”顿了顿,他来回摩挲着手里的薄纸继续说道,“以后哪家还敢忘恩负义的背地里胡咧咧,我就亲自给你做主。”
念着村里人,能拒绝百两银子的诱/惑,谁还敢说林家闺女是个心思不正的?
想着这是件关乎全村的大事儿,里正直接让人去请了村里几个大辈的老叔老婶。林青蕊本是不想出着风头的,奈何里正现在正高兴着,又觉得这事儿是人家闺女谈下来的,当然不能白白让人跑一遭,所以就让她留下一起商量个章程。
果然几个老人听了这事儿,都觉得不可置信,待到听里□□了契约才都严肃起来。更有俩心善的老婶子还红了眼眶,拉着林青蕊的手感叹林家养了个好闺女。
其实细细想来也是那么回事儿,要是林家闺女不念着村子的人,就拿了刘家糖坊的银子,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法子是人家偶然得到的。再者,如今她并没有私下里做主做起来,而是寻了他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商量,也是敬重他们。这如何让他们不感到妥帖?
待到商量了一会儿,大伙儿才定下由林家牵头收货交货的事儿,所有人家都是先交货卖了以后再付钱。当然,供给糖坊的甜草根每两斤林家可以抽一文钱。活儿是人家谈的,还要辛辛苦苦的送到县城,怎么说也得有个辛苦费。
虽说同村里这样抽钱似乎有些不上台面,可里正却觉得不能太亏了林家,毕竟人家是损失了农家人一辈子也攒不起的银子才换了大伙儿发财的机会。
“咱们村的甜菜根可以统一管理,至于外村,但凡跟咱们沾亲带故的也可以送来,价格也是一样的。”林青蕊笑着补充道。
里正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这话一落他就听明白了里面的道道。林家闺女这是在给村里的后代谋福利呢,若是跟杨家窑村沾亲能得了财路,那日后村里的后生说亲可不是就容易许多了?就算是外嫁的闺女,也会因着这个被婆家高看一眼。
在做的哪个不是一点就透的人?就算有心思转的慢的,被旁边的人一点拨也就明白了。大伙儿可都是有儿有女甚至孙子都改说媳妇的人,得了这份好处,可比直接得了钱还有用。所以在林青蕊说要大伙儿签协议,只能把甜草根卖给他家时,几个大辈都连连点头。
这事儿定下了,里正就去撞了村子大槐树上的老钟,召集大伙儿去麦场上说事儿。
村里的老钟一般是不响的,除非是遇上涉及全村人的大事儿,或是征兵时候才会被撞几下。所以在听到响声时候,家家户户甭管是干什么的,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到了麦场。
等到了半后晌,事儿才说完。当然,知道种那不起眼的野草就能挣钱,还能省了赋税,全村人可都沸腾起来。甚至有些家里田地少的人家,还高兴的语无伦次了。
他们田地少,打的粮食自然也少,交了赋税可不就连口粮都不够?可现在野草都能卖钱,那甭管他们去哪随便开一块菜地,都能添不少钱呢。
别的不说,对于种地好手的农家人来说,遍地能生的野草更好养活,甚至比种庄稼还省心。
当然也不是没人质疑的,毕竟他们种了一辈子粮食,说不种就不种,还要让田里长了那野草,怎么想怎么不对事儿。尤其是这事儿还是一个没嫁人的闺女给谈下来的,不说可信不可信,能不能长久谁能知道呢?
林青蕊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能让全村人信服,反□□子她是给出去了,要求也说到了,人家愿不愿意信那就是人家自己的事儿了。
相比于大部分人对林家的感激,也有些鼠目寸光见不得人好的对这事儿嗤之以鼻。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林家不自个藏着掖着,谁知道是不是又有了别的发财门路?再说了,他们每两斤就提一文钱,还不是掐了自个的利益?
人一旦心眼多了,就会把人想歪了,更会觉得自个也有能耐卖甜草根挣钱。所以最后签供销契约的时候,不少人都悄没声的往人群后头退了退。
接下来的时候,凡是按了手印的人家都红红火火的进山挖甜菜移植。按着林家闺女的说法,这东西就是喜寒的物件,根据她几句话的点拨,大伙儿也能联想到种植的法子。
而家里的女人孩子也会挖一些处理干净存在地窖里,就等着斤称多了卖给林家。
这件事林青蕊只跟林老汉和张氏提了一声,所以听到她真的谈下来时,老两口都惊讶了半天。直到后来村里人真的来交甜菜根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本来就是谈好的事儿,白纸黑字的价格,所以刘家糖坊收货给钱也痛快。这么来了几遭,大伙儿就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林家是真能让她们挣钱。
按了手印跟着林家一起干的人家现在可乐呵坏了,而那些因为存着别的心思的人家则开始后悔了。一来他们也去各家糖坊售卖过甜菜根,不仅被人轰出来,甚至还被人嘲笑了一番。二来他们手头的东西太少,刘家糖坊也并不收。
于是村里那些感激林家的人时不时的送些吃食或者鸡蛋给老两口,而没有按手印的人家去的更勤快,殷勤献的更足。就这么着,林家不仅进项多了许多,甚至家里的鸡蛋吃食都不再像以前那般奢侈。
这不,一听说林青蕊买了被面跟棉花准备做被子,杨大娘跟陈婶子还有几个媳妇早早就来了林家帮忙。甚至村里的木匠家,还没收钱的帮着她打了两口嫁妆箱子。
腊月初六这日,天气晴朗。
下水村里,王氏一大早就起来了,甚至还穿上了过年才穿的衣裳。而李铁柱更是一改往日的朴素,穿上了新鞋子跟衣衫。
衣衫是王氏托邱婶子置办的,说是如今镇子上的读书人跟有脸面的掌柜的都那么穿。只可惜,本来应该是干净雅致的长衫穿在李铁柱身上,则是紧箍着他的那身肌肉,着眼一看就能瞧出这人身体内隐藏的气势。再配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出雅致来。反倒处处彰显即将迸发的力量。
不过话说回来了,虽说不够文质彬彬,但却更显壮硕。而且也少了几分冷冽跟戾气。
“娘,今天邱婶子跟媒人跟我一起去,要不你就别去了。”李铁柱心里虽然高兴,可见到他娘站起来都有些费劲,不由有些心疼。
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也就今儿高兴脸色才显出几分红润。可他就担心这是回光返照,想起老大夫说的强弩之末,他不禁有些懊恼。
“别瞎说了,人家闺女不嫌弃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知道我这老婆子是拖累也没反悔,本来就已经够委屈的了。我这当娘的要是再不去亲自提亲,你让人家闺女怎么做人?”王氏伸手又拢了拢自个的发髻,还特地戴上了成亲时候的银簪子。想了想,又从炕洞里摩挲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娘私下里攒的,就是准备给儿媳妇见面礼的,也亏得我多了个心眼,要不还得让你大嫂扒拉了去。”
李铁柱见他娘把私藏的钱都拿出来了,不由蹙起了眉头,“娘,我还有些余向,这银子你留着用吧。”
停了这话,王氏白了他一眼,自个的儿子自个知道,他哪是藏私的人。不说别的,就为了给自个看病,就花了不老少,这钱秦氏不出可不就得靠着老二?
“你的钱你留着,娶了媳妇手头上可不能一文钱都没有。”
俩人说着话,邱婶子跟铁匠铺的大娘就进了院子。邱婶子知道王氏怕这事儿再被秦氏搅黄了,所以就算她回了娘家也没让老大去接,甚至还死死的瞒着好折腾事儿的老大。
唉,真是不省心的。
邱婶子心里感叹,但也没说什么。
几个人欢欢喜喜的带了聘礼出了门,从麻绳提着的野猪肉块,到点心白糖,但凡别人家下聘用得到的一样不差。
两家本就商量好了,所以下聘的事儿极为顺利。甚至王氏见着林青蕊心里欢喜的,还忍不住把手绢里的二两二的银子添了聘礼。
在整个岔头镇,四里八乡都知道,下聘一般就是带些东西,很少给聘金的。就算是有,大多也就是一两银子的聘金。可现在李家不仅给了肉和点心,还下了二两二的血本,可见多看着林家闺女。
这是大喜事儿,林家自然也没瞒着,没半晌工夫就传遍了村子。相比于大多数人的祝福恭喜,也有那么几个小媳妇红了眼说酸话,当然也只是私下里嘟囔几句。毕竟现在村里大部分人家都靠着林家挣钱呢,就算没跟着林家干还在观望的,也不敢轻易的惹了人。
下聘时候两家定下成亲的日子,腊月十六。之后一顿饭吃的宾客尽欢,而尝过林青蕊手艺的王氏就更加满意了,至于那些饭菜到底用了多少调料跟油,她倒是没在意。
之后的十来天,林青蕊彻底的把收甜菜根的生意交给了林老汉跟张氏,还手把手的教了张氏熬罗汉果糖浆。与此同时,镇上篓筐的生意也开始走下坡路了,毕竟不是多有技术性的活儿,自打刘掌柜倒手挣了几笔之后,模仿的人开始层次不穷了。所以两家虽然还有供销契约,但也不过是一个月几件罢了。
而契约上林家编多少,杂货铺收多少,所以也不算违约。至于罗汉果糖块跟糖浆,虽然还有销量,但同林青蕊预料的一样,卖的少了许多。
眼见还没三五日呢,自家闺女就去送了两次货了,每次除去给村民的钱还能剩下几百文。张氏也就没有以前那般抠唆了,不仅下狠心给闺女做了两床红绸被面的棉被,还裁了衣裳。
总之那两口箱子虽然大,但也给放了个满满当当。从盆子到被子衣裳,还有篓筐簸箕,任谁说都是足足的。
转眼之间就到了成亲的前一天,虽说农家人不讲究那么多,可添妆送嫁还是要的。
原本林青蕊在村里名声不好,又不爱跟小媳妇大闺女的凑在一块说闲话,所以除了腊梅也没什么交情好的人。可就算如此,过了后晌饭,村里各家各户的婶子媳妇的都来帮忙了。
而家里有没出嫁闺女的,也会进屋跟林青蕊说会儿话,甚至留些绣活儿当添妆的彩头。
张氏心里虽然不舍得,可还是跟林老汉一起招呼着大伙儿。甚至陈家跟杨家两家都来搭手,或是帮着做饭或是帮着烧水的忙个不停。
为了表示喜庆,林老汉还特意让人捎了两挂红鞭炮回来挂门口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子。之后张氏又用红布挽了几个红花挂起来,左右这番喜庆场景可是村里少有的。
这么一折腾,天儿可不就不早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打了招呼就走了,余下的就在林家熬着,彻夜热闹着。这也是村里的习俗,一般的跟村里人关系越好的人家,闺女出阁前就越热闹,说出去也是给闺女长脸撑腰的。
到了后半夜,大伙儿还凑在正屋嗑瓜子说闲话。尤其是林老汉跟张氏听着大伙儿对自家闺女的夸赞,心里美的很呢。
“林老哥,你可就等着享福吧,闺女孝顺,二虎又有打铁的手艺,这往后的日子可是不发愁了。”
“就是,之前咱们哪会想到有一天也能随便喝糖水吃瓜子儿啊。这都是镇上那些有钱人家享受的呢,林老哥好福气啊。”
“也是咱们沾了林老哥的光,人家青蕊心眼实诚念着村里人的好,不然在腊月里哪个敢耽搁做工?”说话的汉子心里高兴,往年到了腊月,地里没活儿了,他就不得不离开家去做工挣过年的钱。可外头的活儿哪是那么好干的,像他这样大字儿不识一个的人比比皆是,就算是去抗包也挣不了几个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腊月里也能摆弄甜草根,别说只是去地里看看,就算是整天守在地里也比出外做活儿轻松的多。更何况现在还能天天守着媳妇孩子,这好事儿就跟天上掉馅饼似得。
这场的几乎家家都是如此,所以这话一出,大家伙儿可就连连应声。甭管以前怎么着,反正现在他们都信服林家,也都承林家闺女的情。
“还是青蕊那闺女有福气,是给咱们村的大福星啊。”里正媳妇拍了拍身上沾的瓜子皮,笑着说道,“往后闺女在婆家要是受了委屈,少不得咱们给她做主。”
听到里正媳妇都说自家闺女是福星了,林老汉跟张氏直接笑的见牙不见眼了。至于人家说的做主,他们倒是没有当真。就是说呢,自打闺女来了,自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家里的床垫子被褥都换了新棉花的,就算是有旧的也都是重新拆洗过得。还有桌上的糖水跟瓜子花生,放在以前哪敢这么糟践啊。
见着到了寅时了,张氏才起身去了闺女屋里。这会儿腊梅几个见状知道人家母女俩要说贴心话了,也都知趣的出了屋子。
见闺女坐在铺着红单子的炕上,眉眼带笑,张氏的心里就忍不住酸涩起来。自家这么好的闺女今儿就成了别人家媳妇,怎么想她都觉得难受。
林青蕊见张氏红了眼眶,赶紧拉了人坐下。
“闺女,今儿你就成李家媳妇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就希望你能过得平安高兴。”张氏笑着拍了拍林青蕊的手背,声音带了些哽咽,可话里的关心跟爱护却是显而易见的,“大道理娘不多说,你素来就是个好性子,也能干。可娘今儿得嘱托你,去了人家虽说好善待李家老小,但也不能委屈了自个。万事多留个心眼,别人说的都是虚的,攥进自个手里的才是真的。”
林青蕊没想到身为古人的张氏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明白这是一个当娘亲的对闺女的疼爱。就好像以前看过的那个故事,幼小的闺女下水救人,得了所有人的褒奖,可回家后她母亲却哭着打了闺女。别的她记不清了,可深刻的记得那句“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你妈又不需要你这些荣誉。往后遇见这种事儿给我躲远点,别听风就是雨的去逞英雄。”
虽说那个故事的三观并不算正,但对于母亲来说,有什么能比自己闺女的安危幸福更重要呢?
“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你也不能处处顺着男人,该使脾气了就使脾气,省的被人以为娶了媳妇就能把人当牛做马的使唤。”张氏这话说的毫不犹豫,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就好像还没嫁过去,自家闺女就被欺负了一样。“虽说你爹老了,可为你讨说法还是能去的。”
林青蕊心里感动,只得宽慰着张氏,“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个的。”
张氏看出闺女是把话听进去了,又想到她一向主意正又有主见,想必能处理好妯娌之间的事儿。想到自家闺女还没经过人事儿,所以她又拉着孤女说了大半天男女之间的私房事儿,眼看闺女羞得面红耳赤了才放过她。
这么着俩人又说了许多体己话,直到外头来给林青蕊上妆的全福婶子来敲门。
全福婶子先帮着她穿了红嫁衣,然后才让她坐在炕头开始绞面上妆。
最后是当娘亲的给闺女梳头,于是屋里只剩下张氏带着不舍跟哽咽的声音:“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梳梳到尾,比翼共□□;
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长长的头发第一次被梳成了漂亮的发髻,甚至在头发后边插上了大红的绢花。透过模糊的铜镜,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目清秀虽然青涩但多了娇羞的自己,林青蕊忍住不住翘起了嘴角,既然有这般缘分,她就要牢牢抓住,好好的过这一世。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结亲的人随着喜庆的吹打吆喝起来,张氏才带着祝福,给闺女盖上了红盖头。
来接亲的大多是王氏亲自找的人,不说跟李铁柱相熟不相熟的,只说帮着成就喜事儿,他们就是乐意的。反正甭管对李铁柱的印象如何,这会儿都高高兴兴的露着满脸的喜气。
而一身新郎袍子的李铁柱,因着欣喜面色发红,甚至在见到盖着盖头的林青蕊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往日脸上常挂着的寒意跟冷峻消散,竟然也没那么可怕了。
眼见平时面容可怖的汉子,收拾一番后竟然是个脊背挺拔身材高大健壮的人,又想起下聘时的大手笔跟如今结亲时的花轿鞭炮时候,不少心眼多的人家都懊恼没提前给闺女相一相。
外人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新媳妇要上轿了。
“妹子,二哥送你。” 因为送嫁时候,新娘子的哥哥要把人背上轿子。所以一直闷头干活的林二虎,憨厚带着哽咽跟不舍的对自个的妹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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