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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那姑娘翻了个身从铜鹤身上下来,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斜着眼睛慢慢扇着扇子道:“我看你们第一道门都如此磨叽,直接作了法让那通道通向正陵门口,还不快谢谢我?”
“多谢。”囚牛上前一步,做了个揖道:“我们是玄龙王的遗孤,还请打开陵门,放我们进去。”
“千符之道,九重玄门,就被我这一道符令抹去麻烦,”东菱眉毛一扬,冷冷一笑:“一句话就想要我开门,也是想的开。”
“你想怎样?”霸下眉头一皱。
“怎样?”东菱以扇掩唇,嗤笑一声:“都跪下来求我啊。”
负屃向来稳重自持,听到这话都镇静不了,眼神登时冷厉下来,睚眦却横在他们前面,侧头低声道:“不能打。”
龙子之中,睚眦最为凶残好战,却居然忌惮这个女人,不知……所有人一起上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这女人如此嚣张傲慢,实在有点欠揍。
就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之时,螭吻走出人群,两眸温柔,面若春风。
卧槽他要干什么!
郑璞站在他们身后,心想本来看这快要上演武打戏了,这家伙一蹦出来感觉画风都不对了啊喂!
“这位姑娘,”螭吻含笑道:“怕是在陵墓里孤孤单单的守了五百多年了吧。”
“六百多年。”东菱瞪了他一眼:“又冷又困又饿,还不许我干这不许我干那!”
我感觉你大姨妈都来的不规律了啊,这么暴躁绝壁是内分泌紊乱!
“这么多年,很孤单吧。”螭吻脸上的表情已经浮夸到不能用中二两个字形容了:“长夜漫漫兮无人来,明月皎皎兮不得见,实在是苦,实在是苦啊。”
所有人内心深处涌现出难以无视的耻感。
妈蛋他在干嘛啊感觉好尴尬!
“对啊,”东菱再抬头时,眼睛里都有隐隐的泪水:“连个隔壁青鱼王的守陵人都可以用WIFI上网刷微博了!我这里连送饭的都没有啊你知道吗!”
白溪咽了口口水,心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奇葩没想到眼前这两货才是。
“哎,东菱姑娘,”螭吻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低头轻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难过。”
怀!中!抱!妹!杀!
东菱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下一刻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长发,顺道揉了揉:“乖,我这不是来了么。”
摸!头!杀!
东菱抽抽搭搭道:“你给不给我装WIFI!”
螭吻温柔点头:“装。”
东菱继续抽抽搭搭:“给不给我送饭吃!”
继续温柔点头:“送。”
众人内心的尴尬感已经快爆棚之际,螭吻轻轻松开了她,身后一票人跟着松了口气,心想画风终于要正常了,下一刻他身子一转,一手把东菱卡在人和陵墙之间,脸和脸近在咫尺!
终!极!壁!咚!
霸下已经没脸看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只手捂上狻猊的眼睛。
“答应我,”螭吻深情款款如若霸道总裁般看着东菱,语调低沉而蛊惑:“为我打开这扇门,好吗?”
“……好。”东菱颤抖道。
睚眦看着陵门被缓缓打开,叹了口气。
玄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怪物。
门后通向的是玄家前人为玄龙王修建的陵墓,飞檐斗拱无不金银闪闪,就连不起眼的门环上都嵌着璀璨生光的碧玺石。
三道汉白玉桥的前方伫立着华彩辉煌的琉璃门,至神道往后,两侧分布十二队瑞兽祥鸟,顺着那凌空漂浮的长明灯望去,左右都是修筑精致的亭台楼阁,只有神道尽处没有修筑房屋,立着谥号碑亭。
宝顶之上似乎看见隐约的星光,仔细一瞧,却是黑曜石反射着下面的长明灯的余晖。
郑璞跟在众人身后,只觉得自己在这封闭压抑的环境里有些喘不过来,心里暗暗感叹古代人真尼玛穷凶极奢,修个陵墓都比我家大几十番。
其他人却无心看那陵墓里的布置,一路顺着神道径直走向谥号碑亭。
那碑亭之下,便是真正封存父亲魂灵和龙珠的地方。
碑刻上镌刻着苍劲有力的字迹,讲述着玄龙王的生平。
不褒不贬,却对他下界作乱之事写的略为隐晦,当年他在乱世中辅佐赵匡胤一统千秋,只差一步便可夺得天界控制权,只可惜赵匡胤突然反水,甚至派道人将他打失大半功力。
恐怕这其间……也有其他龙族的唆使。
睚眦心不在焉的想着过去的事情,揣着兜慢慢走到封印之处。
那里面……便存放着父亲残余的魂灵和龙珠,如今过来说是要再度安抚和封印,以免外界受到波动,滋生洪水滔天的祸事,但是……这龙珠,倘若取出来得宜使用,不知会有多少好处。
可惜啊……弟弟们要么年幼无力,要么无心再逆天而行,终是成不了气候。
碑刻之后的宽敞之处,静静内嵌着一个银白色的巨大轮丨盘,泛着淡淡的光泽。
玄龙的浮雕趴伏在上,龙首龙尾无不雕琢出细腻的毛须,龙眼直接缀了两颗硕大的翡翠,只见那玄龙舒展开九爪,每一爪都向不同的方向伸展,将圆盘进行严密的分割。
只见那龙首探了出来,两支龙角直指天穹,龙牙锋利如刃,间或折射着长明灯盈盈的光亮。
郑璞直接无视了期间繁杂的云纹和咒文,皱着眉看那条玄龙。
这与他印象中舒展恣意的长龙不同,反而和皇家服饰上的盘龙一般,身体紧紧虬曲的盘在一起,只有九爪向外舒展——让人忍不住伸手轻抚,但是这轮丨盘上寒意凌冽,如同这是玄冰雕琢而成。
囚牛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父亲的早逝,随后淡淡道:“都围过来。”
自正东方开始,长子幼子们按照年岁顺时针对应不同龙爪依次站好,两只嘲风站在第三爪旁边,空间却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白溪。”囚牛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静立着的她。
白溪淡淡应了一声,飘到那银盘之上,低头伸手探向那龙角。
下一刻,看似修长莹润的墨色长角划破了她的手指,汩汩的鲜血流淌下来。
郑璞站在远处,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只是……既然囚牛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龙珠,为什么还要继续带着他们前来这里?
他躲到角落里,凝神想要梳理一下之前他们谈话时的信息。
听之前的聊天,大概是说原先天上掌权的是天龙一族,天上的龙与人间的皇帝形成契约关系,皇帝主宰红尘诸事,天龙掌控星辰天庭以及朝廷的更替。
然后一千多年前天界出了什么事,造成天龙一族无力控权,人间对应出现祸乱,大唐破裂为五代十国。
好像哪里有问题。
一千多年前……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按照他们天界的历法来说差不多是三年以前的事情。
然后……诸龙作乱意图掌权,玄家正主辅佐赵天子上位结果被坐收渔翁之利,恐怕就是另一家龙族在其中谋划,坐等天下一统以后诛杀玄龙王,自己上位。
哪儿有那么多道人可以天天追逐逃亡的龙王龙子还顺利封印,恐怕……这背后也有人秘密指使。
权利之争祸害得玄家诸子漂泊离散,大多都丧失了功力和重新争霸的野心,如果……他自己是那背后的人,此刻已过三年,天庭朝中基本尘埃落定,他最想做的是什么?
恐怕不是夺去龙珠助涨功力,而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郑璞一愣,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这阵法要求玄家遗孤齐聚,难道其实是那施印者故意泄露出去的?
原本设一个可以被破解的局,只是为了请弈棋之人入瓮?
他能想得到这一层,囚牛难道想不到这一层?
将计就计过来开启封印,又是为什么?
几番思索之间,白溪的血液已经自龙角流淌而下,逐渐流到龙尾。
那浮雕上刻有暗槽,引导血液若暗红色的丝线般蔓延而下,八卦符号环绕着银盘渐渐亮起,囚牛垂眸看着那昂首怒嗥的玄龙,开口朗声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众子一齐低头,跟着轻声呢喃:“茫茫酆都……”
八卦阵晃了一晃,莹白的颜色开始杂乱的变化起来。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囚牛抬手,将灵力向龙首处灌注,其余人纷纷照做,一齐抬手让掌心对向那龙首,任由身体间的灵力快速的灌注进去:“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下一刻,八卦阵又一颤,诸爻颜色由原先的银白变成如那玄龙一般的墨色,静止不动的浮雕上寒气忽然散去,昂起的龙角动了一动——
那条玄龙昂首探起身来,随即蛇行般扭动起墨缎般的身子,一头扎向银盘的中心,消失在虚无之中。
龙子们纷纷收手,只觉得内力被吸去了大半,不由得露出疲倦之态。
狻猊一直没有化成人身,方才灌注灵力也是堪堪伸出爪子对准位子,现在根本支撑不住,打了个哈欠便歪倒在一旁昏沉睡去。
螭吻一口把它吞掉,随后摸着肚子蹲下看那变化后的银盘。
镂空的银蝠铜蝶盘绕其间,正中间麒麟衔环,丹漆金钉。
其他人伸手想要打开,如何都不能使它动摇半分,白溪俯下身来轻轻把手附在上面,门环应声而开。
一个苍老而又低沉的声音自其下传来:“到了,便下来吧。”
诸子脸色一变,狴犴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这……真的是父亲的声音。
郑璞窝在角落里,向远处一瞥,却看见那守陵人站在不远处,执着扇子扇的悠然,望着龙子们的笑容,却诡谲而阴冷。
天界若谈到老好人这个词,定是要聊一聊玄龙王的。
相比于赤龙王那般的暴躁好战,玄龙王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尚未开窍的小凤凰横冲直撞,碰碎了他心爱的十九尺珊瑚树,他顶多笑笑,转身递给那小雏鸟一颗桃花糖。
踆乌喝醉酒忘了送驾东君巡日的时辰,他便将自己心爱的座驾借出,任由那海灵鳐被赤焰灼伤。
仙君们总感叹这真是位好脾气的龙王,偶尔连带着赞颂他乖巧听话的孩儿们时,只有睚眦一人没有跟着嬉笑作揖,而是沉默不语。
他总觉得,父亲一直在压抑。
恭良谦和的笑容不过是伪装,大度的退让和施以援手也只是做戏,因为父亲的眼睛里总是没有笑意的。
嘴角的弧度再怎样温和,都不能掩饰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狴犴自幼安静顺从,听从家人的所有安排,让人只觉得安心。
不同于他们的是,睚眦从小便沉默着,不愿玩耍也不愿读书。
他听不惯竹简里一句句冗长陈旧的说辞,也不愿同弟弟们打闹,自己独来独往,成了热闹的龙宫里最突兀的那个。
玄龙王表面上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做足了纨绔子弟的派头,私下里却在悄悄的看着子女们的作为。
那唯一一个不愿与他人交谈的孩子,在躲起来看禁书的时候,双眸却炯炯有神,脸上有时也噙着笑意。
“最像我的……还是睚眦啊。”某次上元节盛会之时,玄龙王喝醉了,半梦半醒间呢喃起自己碌碌无为的安逸一生,却突然说起了这一句。
像一柄锋刃被磨砺的雪亮的匕首,不动声色的藏在暗匣之中。
睚眦看着眼前略有些晦暗的魂灵,没有改变表情。
玄龙王还是五百年前临终时的样子,乌纱翼善冠拢发一丝不苟,正中一颗南珠莹润清亮,盘领衮龙袍一如帝王服制,暗金色与亮金线色泽相映,衬出他粲然的双眸。
“父亲。”囚牛上前一步,稽首跪拜,不敢抬头。
身后的龙子应声跪了一排,脸色只有庄重和肃穆。
只有睚眦还是站在远处,神色淡漠的看着玄龙王。
最后一战,他附身王振,由卑微的小太监往上一路高升,最终千方百计祸乱朝廷,只为在土木堡之变之际一改天命重立大统,谁想到于谦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愣是扳回一盘。
父亲那时与他相商,只身一人留在蒙古反间瓦剌首领,激化蒙汉矛盾,只为一举攻下燕京之门。
一别却是五百年。
玄龙王在囚牛身边轻语一声“起来吧”,侧身慢慢踱步向睚眦。
龙王瞧着他身上新时代的装扮,并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一步步靠近了他,眼睛平和的与他对视。
睚眦却是不肯,将头扭向一边。
“你怕是还在怨自己。”玄龙王轻笑一声,慢慢道:“那时你若提前杀了于谦,如今也不会见我亡灵。”
睚眦不肯正视他,咬着唇不作回应。
“杀了那一个于谦,还有千千万万的于谦。”玄龙王抬手想要抚一抚他的肩头,手指却只能虚空的停在那里:“从前我不信天命,如今却也信了。”
“信?”睚眦扭过头来,抬眸看向他,眼里一道狠戾之色划过:“如今那掌天庭大权之人也并非天家的人,若真是天命主宰一切,为何又有神可以主宰天命?”
“那是白家道高一行。”玄龙王平静道:“此乃定数。”
还没有等睚眦反驳什么,他又打断道:“我遗留下来的灵力不多,如今也没有太长时间能与你们多聊。”
诸子一齐抬起头来,只等他做最后的嘱咐。
“我与世长辞之后,诸事隐忍,只求平安。”玄龙王又露出那般老好人的笑容,看向他那九个被自己驯服的几乎没有逆骨的孩子,睚眦站在另一边,抱臂冷笑了一声。
“父亲陪不了你们多久,还望你们相互照应。”他叹息一声,魂魄的光影更加微弱:“至于龙珠……全权交予睚眦处置。”
所有人愣了一瞬,齐齐把目光看向睚眦。
睚眦也愣住了,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
“我累了,”玄龙王轻声道:“送我安眠吧。”
囚牛颤抖着起身,怔怔的凝视着久别的父亲,一时像是忘了咒文为何。
看起来还年幼稚嫩的两只嘲风和狻猊静静的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父亲,没有挽留。
“忘了么?”玄龙王笑了起来:“也罢,算我最后教你一次。”
往夕父亲教导符咒法阵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玄龙王轻声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十子低下头来,如曾经的孩童一般轻声跟着父亲念诵。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半透明的魂灵光芒越来越幽暗,渐渐地,玄龙王的面孔越来越模糊,连声音也让人有些分辨不清。
“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念诵到最后几句时,那个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早已消逝不见,只有一众龙子的低声念诵声。
安眠吧,父亲。
郑璞一直遥遥的站在远处,却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所有对话。
大概也是因为这陵寝太过寂静。
白溪一直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发现他的肩膀在轻轻抖动。
“怎么了?”她飘近一点,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安。
“我看着这些,有些难过……”郑璞犹豫了一刻,道:“可以抱抱你吗?”
白溪没有吭声,只是倾身过来,小心的把他抱在怀里,任他把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活着,才是最美好的啊。”她喃喃道。
早已化作白骨的肉身被小心的请出来,安葬在族人为他修缮的陵室里,与其说那封印下藏着玄龙王的墓葬,倒不如说是封存着当年鏖战的旧迹。
道人们虽然有的修行颇深,但是都对屠戮仙灵之事心怀忌惮,但凡有些觉悟的都不会轻易让惑世之物现世再祸世,龙珠虽然随着玄龙王的逝世滚落出来,却也被道士用加持过法术的玉盒妥善保存。
那龙珠给人的感觉太过明显,它如同饥渴的人眼前的一碗汤,寒冷的人远处的一床暖炕,会让人下意识的去注意它,并渴求它。
一切都办妥之后,睚眦在诸兄弟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那被封好的玉盒。
他将手伸向盒子的时候,几乎像是在触碰所有人的心跳。
盒子被轻巧打开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褐色的珠子圆润硕大犹如鸡蛋,静静地躺在玉盒内的丝绢里。
“这分明是……蛟龙的龙珠!” 睚眦却脸色一变,皱眉道:“难道这墓穴被人动过?!”
“何止是被动过呀,二太子。”东菱站在远处,朗声笑了起来:“您这反应,也是慢的可爱。”
“你是!”狴犴这才察觉有什么不对。
“好久不见,”东菱笑着一挥折扇,摇身一变幻回了原来的样子——长角拱起一如羚羊,青红相间的卷曲披毛上萦绕着荧荧的幽光,是那曾诈幻螭吻的餮!
铿锵一声只听地九节鞭猛砸在地上,睚眦从口吻到眼神都透出森冷的寒意:“你倒还没死。”
“托您的福,”餮不紧不慢的一挥手,嘲弄般的笑了一声:“一群蠢货。”
随着他的挥手,下一刻整个陵室的布景都灰飞湮灭,如同摄影棚的布景般被瞬间撤除,更为明亮的光芒照了过来,却是包围着他们的层层重兵所执的焰刃——
一重又一重的兵马早已将他们围住,摇曳的火光下,残损的陵墓破败不堪,而刚才美轮美奂的陵寝,都只是水中幻影。
真正的陵墓早已被践踏摧毁,如同战后的废墟。
fang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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