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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府前院,花树被雨滴打得直垂了头,泥土间皆是残落的花叶。
狼藉之景中,一位满身血迹的中年男子被押跪在边上,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喉咙不时发出呜咽。
挽夏立在廊下,冷冷盯住那中年男子,怒意似不断滴落在地上的雨水,越聚越多。
她才去到正院要去寻父母,却听到说都去了前院,是大理寺押了个什么与大哥相关的犯人前来。
她听得心惊胆颤,第一时间便是想到大哥那个生父,急忙前来果然是见到那个人。
“将军,下官知道这个消息就匆忙先押了人来,不过此人已在大街上闹了许久。那些胡言乱语不少百姓都听去,恐怕风言风语是少不了。”侧厅内,大理寺卿曹宏茂的声音传了出来。
凌昊夫妻神色严肃,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年来,继子居然与生父凌远还有联系,还闹出了不小的事。
凌远说为给继子还赌债卖了所有田地产业,产业不够清还,所以被债主抓住以此逼迫继子清帐,否则就拿人命抵。然后他从债主那逃了出来,跑到衙门求庇佑。
继子去赌场?!
凌昊伸手揉了揉额间,突然笑一声。
苏氏就对他投去担忧的目光,曹宏茂想镇国将军肯定是被气疯了,这凌家继子做的都叫什么事,置凌家继父母于何地。赌输钱就算了,还让生父卖产业去还,打继父母的脸打得啪啪响啊。
凌昊笑了一声后朝侍卫吩咐:“去把大少爷找来。”
厅外侯着的侍卫应喏,正是这时,挽夏看见朦胧的细雨中,有个身影渐行渐近。
前来的少年没有打伞,身姿如松竹笔挺修长。
他走过跪在雨中的凌远身前脚步略微停顿,旋即又直往向前。
“大哥……”挽夏在他走过自己身前的时候,伸手拉住他,轻唤一声。
凌景麒侧头朝她笑。
看似温润的笑意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没有神采的黑眸空洞洞的,挽夏心里发紧。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已掰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厅堂。
咚的响声传来,少年跪倒在了凌昊跟前。
凌昊打量了他几眼,浑身都湿透了,连发髻也乱了,几缕碎发贴在额间。可他神色还算平静,没有身上的狼狈。
“来了,外边的那人,可认得。”威严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
凌景麒恭敬磕头,“认得,儿子的生父。”
“唔…事情可清楚?”
他一顿,又磕下头去,“清楚。”
挽夏在这瞬间就冲了进去,却被父亲扫来的凌厉视线定在堂中,听到父亲又冷声问兄长:“是你去了赌场,欠下债,让你生父卖了田地产业替你还债?”
他让生父卖田地产业替还债?
凌景麒笔直的身姿僵硬一分,他…没有,不是他欠下的……可下刻,他却仍磕下头去,声音非常冷静:“是。”
大理寺卿看到这直在心中道可惜,这凌家继子姿容俊秀,怎么内里是那么个纨绔的性子,真是可惜啊?听说苏氏待他视如已出。
大理寺卿想到视如已出四字时,又去看了苏氏,想到凌家还有位正牌嫡子,突然心中发笑。这可是大宅大户,上了宗谱的继子也是继承人,这视如已出或许还有不为人道的内|幕?!不然,怎么继子出这样的事会是去求了生父还债。
苏氏不知自己已被此事牵上名声,继子一声是叫她直接就失仪站了起来。
挽夏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大哥!你不能为他担这污名!!”
“不,是我欠的。”凌景麒闭了闭眼,为妹妹这种信任鼻头发酸,却仍一力承担。
就这一次,他救他,权当还了他的生恩。
“大哥!!”挽夏又大喊,喊哑了声。
凌景麒像入定了一样,无动于衷,意已决。
凌昊又笑一声,听不出来是怒是悲,端茶抿了口朝还在场的大理寺卿道:“劳烦你了,此情凌某记下了。”
大理寺卿忙站了起来朝他做揖:“不过是小事,将军不必客气,下官先告辞。”这是人家家务事,还债不还债他就不管了。
大理寺卿识相的告辞,厅堂里的气氛越发凝重起来,外边的凌远已经早跪不住,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缩着成一团。
沉默半会的厅堂中又响起威严的声音:“再问你一遍,这些可都是实情?”
凌景麒手捏成拳,依旧要认下,挽夏再也看不下去,一把跪到了兄长身边,还未开口泪就先落了下来。
“爹爹,这事与大哥无关!是那个人自己赌钱赌输了!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下午看到了那个女人前来找大哥要银子!”她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非要将一切扛在身上,为了这样的人哪里就值得!
她的话叫苏氏心里一惊,女儿说的看到那个女人是谁?继子的生母吗?
“挽挽…你先别着急,将事情说明白。”苏氏觉得肯定有内情。
“不必说了,挽挽,你不用为了维护我撒这样的慌,一切事情都是我做下的。”凌景麒却快速打断,声音也哑了下去。
妹妹居然撞见了他生母……
“大哥!”挽夏紧紧抓住了他胳膊,眼泪模糊看不清少年的脸。“你是傻子吗?你就是说了实情,爹爹也不会不救他的!你担了这些名声,你以后要怎么办!”
凌景麒心里发苦,不理会她的哭劝,挽夏只能抹了把泪去看父亲,发现父亲的脸色越发阴沉。这是父亲生怒时才会有的表现。
她心颤着,不太敢想父亲若对兄长发怒的场景,猛然又想到院中的罪魁祸首,站起身来就冲进了雨中。
她动作极快,大家都还未想明白是要做什么时,小小的人儿已站在雨中。
她盯着瑟瑟发抖的凌远,声音异常冷静,有种压抑到极致的漠然:“你当初卖了他,如今又来祸害他,你良心难道就不会不安吗?”
小姑娘居高临下,狼狈的凌远仰视着,看见她眼神中流露的冷意,与砸落在身上的雨点般,正一点点透进他皮肤,冷得他直想打哆嗦。
他下意识往后缩,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姑娘就叫他生了惧。
挽夏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在他瑟缩着注视自己中取出了匕首。
寒刃出鞘,刀尖就抵在了他脖子处,她声音依旧冷静:“把实情说出来,错一个字,我就会让它入肉一分!”
凌远被脖子的凉意吓得直瞪大了眼,想往后逃却脖子刺疼,他顿时动也不敢动。
苏氏被女儿吓得也要冲上去,凌昊先一步将她拉住,在丈夫的的示意下看到继子已经去到女儿身后。
挽夏此时心中只有愤怒,凌远还想逃更是像在火上浇了把油,她握着匕首的手又用力半分,霎时就见到了有鲜血顺着刃尖淌下。
凌远疼得直抽气想要求饶,却见另一道黑影扑上前,威胁着他脖子的匕首也远离,当即连滚带爬就要往前跑。不过两步就被围上的侍卫直接堵住了去路。
他脸色死灰,又摔落在泥水里。
挽夏被凌景麒一把就掐住了胳膊往后抱,匕首在挣扎间掉落在地,凌景麒脚尖一挑将它踢到了花池中。
正是兄妹拉扯间,管事青着脸冒雨前来,见到廊下的凌昊忙禀道:“老爷,外边有人拿着有大少爷画押的字据前来要钱,说若是不给就是告御状也得叫凌家给个说法!”
凌昊脸色一变,挽夏听得也心头一跳,不用兄长拉扯着就已跑到廊下。
“你说清楚了?有谁的画押?!”她神色冷厉,吓得管事的一哆嗦。
“大……大少爷的画押,小的不会看错。”
凌景麒亦折回来,听得管事言之凿凿,不可置信的看向那被侍卫拦着的凌远,那卑微的男人刺疼着他双眼。
怎么会有他的画押,他根本就没有!
可还未待他想清楚,凌昊已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凌景麒被扇得歪了头,唇角顿时有血迹渗了出来。
“你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吗?”凌昊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征战沙场的将军气势叫人心惊胆颤。“你一心要去全了孝义的人,是怎么算计你的,你看明白了吗?!”
“你居然就真的一步步踏入别人设的陷阱,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枉费我与你母亲的教导、你妹妹的维护。你是不是在与别人陷我们于不义的污名!”
凌昊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
苏氏脸色这才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挽夏的神色却越发冷然,心头冰凉无比。
有人拿了凌远来算计他们长房,什么逼迫兄长为生父还银子只是个套,真正的是要构陷他们一家,给父亲母亲挂上苛待继子的名声!苛待继子……母亲指不定还得被冠上‘恶毒’二字,而且也毁了大哥,让兄长身上一辈子都挂着污点。
凌景麒被狠狠扇一巴有瞬间的怔懵,在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中又清醒。
他茫然的双目一点点变清明,旋即又因震惊、愧疚、愤怒化为复杂,俊秀面容上是一种描述不出的苍白。
他居然被人利用来陷害继父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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