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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教它。 “书书, 快醒醒,书书!”有急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喊,还有人在拍她的脸。
“嗯?”她从混沌中慢慢抽回一缕意识,谁在喊她?
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年轻焦虑的脸,见她醒来,那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 “书书,真是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梁书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晕过去?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又救活了?
突如其来泻入眼底的光线过于明亮, 让她有些不适应, 一分钟之后,梁书书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秦薇, 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点变得生疏,但是她邀请了秦薇来参加她的婚礼。“薇薇,你怎么在这?”
秦薇往后移开一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书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傻了, 你没事吧?”一边说, 还一边张开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梁书书打量四周,她正坐在地上,烈日暴晒之下秦薇替她撑着伞,地上放着一个拧开盖的水杯,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绵延下去看不到头。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开口:“这是哪里啊?”
“你不会真傻了吧?!”秦薇急了,伸手去掐她脸:“这是贵州啊,我们在暑期实习,眼下要去村政府那边商量做调查的事,你刚才中暑了。”
梁书书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确实去过贵州的紫云苗族做田野调查,但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扶着秦薇勉强站起来,尚未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重生了,还重生到20岁那一年?这一切真是乱套了,书书用手撑着额角,脑中千头万绪,她茫然地对着秦薇:“薇薇,谢谢啊。”
“没事没事,你不舒服再撑一会,我们走到边上树荫里去歇。”
“嗯。”看着秦薇给她撑伞,背着两个人的背包还要扶她,书书过意不去,对着秦薇笑笑,自己拿过包背着。刚才真的要被你吓死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然而秦薇此刻正在喝水,她疑惑地皱眉,难道出现了幻听?
地面上暑气蒸腾,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翻滚的热浪,书书躲在一片薄薄的树荫里,盯着地上的点点光斑,中暑带来的眩晕和无力感慢慢消退之后,她总算能将断掉的记忆线对接起来了,六年前的暑假,也就是现在,她还是个大三的民俗学学生,在贵州的紫云苗族自治州做田野调查,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假期,一次波澜不惊的实习,还有刚才秦薇口中提到的某个村干部,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回了家乡的山村,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她还记起这个假期过后,她回到学校去和傅城看的那场电影,他们躲在光线黯淡的电影院后排亲吻。
秦薇还在旁边说着“你刚才啪的一声就栽下去了”,书书回过神来,命运让她重生回这一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但活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死回去,她轻呼一口气,将心中的忧思和疑虑都暂时抛开,扭头对着秦薇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就是热晕过去了,没事。”
原本是不应该住到当地苗族人家中去的,就田野调查的严谨性和专业性来说,在没有完全了解当地人群的社交礼仪和禁忌事项之前,就开始深入接触族群不算什么好主意,而私人感情又会影响你的观察和判断。但她们已经在路上耗了不少时间,对村政府解释此行目的和工作计划,希望借此来寻求后续的帮助和支持,这一整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来的繁琐复杂。事情告一段落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也没有回镇上的车了。
借宿的房主是个上了年纪苗族老阿婆,穿着传统苗家服饰,悠悠地坐在屋檐下叼着长烟杆,村长说明来意时,老阿婆抬着眼睛打量她们,“行。”她挥挥烟竿表示同意,最后却把视线订在梁书书身上。
阿婆上了年纪,头发须白,却不像一般老人那样眼神浑浊,她目光炯炯,眼神犀利,书书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看着自己脚面,竟然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来历不明呐”,然而并没有谁在说话,这个声音太过突然,像是从她的意识深处直接跳出来一样,她震惊地抬头,四下张望。苗族阿婆在此时转过头去,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用烟杆敲着门柱,叹气道:“太长了,活得太长了啊。”
梁书书在此刻确定了一件事,她的重生出了点小问题,回忆着前一世临死时的情形,也许......是落地的时候摔到了头,所以导致她出现了幻听。她知道命运也从这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六年前,她们没有借宿过任何人家。
睡觉之前,书书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大纲,又设计了一份问卷调查的问题,要在一个并不怎么开放的少数民族自治州,打入到当地土著中去,这并不容易,就算你毫无恶意,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她去找秦薇商量问卷的事,秦薇盯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说道:“书书,你别那么勤奋啊,调查报告总是能写出来的。”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秦薇的电脑上正在放演唱会,一个打扮的华丽前卫的乐队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的吼叫,书书不感兴趣,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正好在此时响起,是傅城的短信,“宝宝,你热不热啊,实习的事怎么样了,想你。”
书书不假思索地打出几行字:“我们分手吧”,她的手指顿在发送键上,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编了一条敷衍过去“还行,我要睡觉了,晚安。”几乎就要忘记了,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线里,她和傅城还处于热恋之中。学生时代那些懵懂、热烈、笨拙、毫无保留的感情,经过社会洗练、生存压力、时间变迁后,取而代之的是变质、出轨、背叛。这也着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很多人的感情都这样,很多人都这么过来的。生前她曾坚信傅城绝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那些坚定里是否有那么一点自欺欺人的软弱不得而知,但重来一次,她宁愿这段感情从未开始过。
前尘旧事,皆如齑粉。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了,只是,分手这件事,跟表白一样,都要当面说,这是出于对自己感情的尊重。
回校之前的剩余时间里,梁书书的田野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收集资料,现场访谈,每晚收工写田野调查笔记。唯一一件困扰她的事情是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没有任何规律,出现在任何可能的场合,甚至在她的睡梦中,也有人不停地絮语,因为睡眠不够,白天在工作现场总是昏昏欲睡。
她意识到那有可能不是幻听,是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场合。她去拜访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就是他们借宿的那一家苗族阿婆,明明前一晚已经翻阅了所有相关资料,所有问题都烂熟于心,在现场时她因为强烈的生理痛导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情急打翻了主人家的茶盘,手忙脚乱地收拾时,那个声音又来了:“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梁书书无比惊讶抬头张望,阿婆仍像之前那样叼着烟杆,吐着烟圈,看都不看她一眼。
书书在此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是阿婆的内心想法吗?所以一直以来,其实都不是幻听,是她可以读心?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诡异,梁书书在瞬间呆若木鸡,阿婆却在此时缓缓开口:“老太婆活的久了,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人死复活,也不稀奇,活过来哪,就好好活着。”她吐了一个烟圈,又磕磕烟杆,等那烟雾慢慢散尽,这才接着说道:“不该追究的事,就别追究。”
后一句话梁书书其实没有听懂,但她不敢问,当时她只是心说这世界可真是amazing啊,不过想想她都能死而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很久之后,当她陷入生死两难的情形时,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这奇怪的苗族阿婆,那是一句告诫。
幻听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操心这些了,因为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后陡然变得忙起来,她已经大四,需要考虑毕业之后的出路,出国深造还是找工作,要补考的学科,没修够的学分,没写完的调查报告,还有连开题报告都没写的毕业论文。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和傅城分手。
第二天一早梁书书就跑去山脚下的移动零售摊,之前的土著妇女和年轻人还在。昨天她熬到下半夜,总算在网上找到一个可以互翻当地方言和英语的付费翻译器。
原来咖啡和结婚在他们的语言里真的是近音词…….难怪了,她一面觉得自己真是活该,一面感叹当地真是民风淳朴大胆。
他们的交谈非常费劲,对方每说完一句话,书书就要等着翻译器用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翻译出来,再等着软件把自己说的英语翻译回去,她捧着手机站在烈日之下,时间一长两眼冒金星,虽然有点辛苦,但连猜带蒙总算是能听懂七八分了。
那天拉着她的手不放的年轻人叫阿加,旁边是他母亲,白天由他们守摊,到了傍晚换成他父亲。当时他们都以为书书说的是要和他结婚,所以非常地开心。同时他还告诉书书,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他非常喜欢她,但是目前见不到她。
翻译软件把这句话翻给书书听的时候,她错愕了几秒,这个app真的可靠么,但怎么说也是付费的,准确率应该还好吧。有了心上人,听到别的姑娘说要“结婚”还能那么兴高采烈的,书书心说她是理解不了这个习俗了,阿加又说这里的土著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于是书书顿时恍然大悟。
最后阿加请求书书帮她一个忙,他见不到心爱的姑娘露亚,想让书书去帮忙传信。“她被她父亲关起来了,可你是外地游客,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有一双善良的眼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眼神热切的盯着她,一面还伸出手去拉她,书书赶紧后退一步,好好说话就行,千万不要动手动脚的。
书书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并非如阿加所说是因为她的善良,不这样她就没办法深入当地人的生活,没办法写出田野报告,也不会有足够的资历去申请学校。
这样子,究竟算是参与还是观察呢,我的参与不会改变我的观察结果吗?有时候梁书书觉得人类学里的“参与观察”和“观察参与”几乎是个悖论,她想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才会这么纠结。她这么专注地想着自己学业上的事,全然没看见阿加在一旁盯着她的炯炯眼神。
*
书书在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外面徘徊了一阵,这是阿加给的地址。他躲在远处的街角那里给她比着加油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梁书书觉得这很诡异,她本来也算个普通游客啊,她原本一点也不紧张,阿加却像如临大敌一般,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交给她,一定要小心,还详细地给她说了逃生路线,万一事发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没错,翻译app用了逃生和事发这样的词,我只是去传信,又不是去抢银行,书书内心腹诽,决定回去就把这耸人听闻的app给卸载了。
梁书书手拿着一杯香草咖啡,拖着人字拖慢慢走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游客,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秒她在内心咒骂人生真是有点荒诞。
店里面很是冷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客人,有个女孩低着头靠着展柜那边,棕黑色的头发,瘦弱异常,看起来和阿加的描述有点类似。她装着挑选首饰的样子,一路看过去。
女孩察觉到有人于是抬起头来,这一看,书书却有些震惊了,那不是来岛第一天就遇见的人么,那个当街被父亲殴打的女孩。她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看着眼前的女孩,想着阿加拜托的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勒加土著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相爱的情人因为受到家庭阻扰被迫分离。
原来如此啊,爱情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啊。她内心轻松了许多,对着露亚笑笑,她原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有一种温柔和善的美感,露亚察觉到她的善意,也对她笑了一笑。
书书感觉这才不过短短两三天,露亚却比初见那时瘦了许多,第一眼见她还有少女的活力感,这时再见只是一对铜铃样的大眼睛挂在少了生气的脸上。书书指了指柜台里面的一串绿松石手链,示意拿出来给她瞧瞧。
露亚依言去取那串手链,书书原本是准备递手链的时候就把阿加写的信交给她,里面屋子却突然跑出来个小男孩,大声喊着露亚的名字,书书仔细一看,冤家路窄,正是抢她相机的小贼。
“是你!”书书瞪大眼睛,对着小孩喊,是惯常说话音量的两倍。
那孩子用两只手指扯着嘴角,堪堪对她做了个鬼脸,又一骨碌的跑进去。索性书书的相机已经拿回来了,也不在意,她抓紧机会把阿加的心意传递给露亚。
察觉得对面的东方女孩在接过绿松石手串时,往自己手心里递了一样东西,露亚像是遭到围猎而突然受惊的羚羊一般,整个人往后跳了一下,她急急忙忙的就想要缩回手去。
书书抓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耳语小声说了个单词,那是阿加的土语发音,她微笑地看着露亚,眼神清澈柔和,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
其实梁书书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弄的像谍战剧的特务接头一样,她似乎天生就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露亚的慌乱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慢慢消失,恢复镇定。她对着书书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信,飞快的扭头四处看了一下,而后才把信塞进自己裙子的胸衣里去。书书注视着这一切,脸上仍然是安抚人心的笑容,露亚并没像一般女孩收到情郎信息那样的欣喜,相反她脸上是犹疑和恐惧。
梁书书也不知道那信上说了些什么。下一秒,露亚张嘴,很是费力的吐出两个单词,“谢谢。”露亚说话有点结巴,阿加已经告诉过她了。
见到阿加的时候,他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这个黑瘦高大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焦虑的四下张望,站起来又坐下,走过去又折回来。看见书书便马上飞奔过来,书书用翻译器告诉他,已经办妥了。阿加大喜,向前一步就要拥抱书书,她赶紧后退,用手挡在胸前叫他不要过来。对面的阿加一本正经地跟她说,“Sue,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娶你的。”
梁书书此刻的心情犹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咆哮,她噼里啪啦的对着翻译器吼了一通,举着手机对着阿加,放到最大音量让他搞清楚,结婚是个乌龙事件,她压根就没想过。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毕竟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她的眼神越过阿吉望向他背后,却突然征住了。那个人……是韦麟?
那个从酒吧出来,搂着一个漂亮当地姑娘往前走的人,是…韦麟。他左手搭在姑娘肩膀上,右手夹着烟,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泽,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漠和笑意。这个人,怎么能把冷漠和笑容同时组合在一张脸上呢。书书望着那张英俊迫人的脸,这个样子的他,既陌生又熟悉,粉丝见面会上她见到的就是这张脸。
书书收回视线,低下头去,阿加疑惑地往后看去,什么人也没有。
*
韦麟是在练琴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他的旧伤复发的越来越频繁。他的右手甚至不能用力,似有无数的细齿在啃噬他的神经,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感蔓延上来,无一不在提醒他极力忘却的过去,他黑暗不堪的想要隐藏埋葬的过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是一个女人尖叫的嗓音,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韦麟觉得自己受够了,他起身砸了吉他。
“你过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永远喝醉酒的男人,永远醉熏熏的,含糊不清的说话,还有蹲在角落里的男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又被关起来了呢。”
韦麟盯着墙角,那里似乎坐了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很久以前也喜欢这样沉默的坐着,任凭那醉醺醺的男人用酒瓶砸的他头破血流,现在他依旧这么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的盯着韦麟。
“够了。”韦麟大吼,一把掀掉桌子上所有的茶具。
角落里空无一人,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起身出门,酒精可以安抚他的神经。
他厌恶自己的过往,却最终和那男人一样,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连酗酒都一样。这真他妈是个讽刺。
韦麟来到这座岛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他过得还不错,没有狗仔24小时贴身跟踪,没有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他号码偷偷摸摸打电话的歌迷,每天睡到下午醒,去海边散步,去岛上的悬崖看日落,海岛日出是到勒加旅游时候的必看景点,据说相爱的人在一起会得到祝福,但他起不来这么早,所以只有落日可以看,也偶尔去海滩上喝廉价啤酒,他觉得这样子才算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一只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人围观取乐的名贵宠物或者别的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是朝九晚五,是清晨匆匆忙忙跳上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地铁,是加班到临近午夜再奋力奔跑去赶末班地铁。
一直到手机响起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周过得还不错。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挂掉了这个被标记为“Chris”的来电。
手机执着地在一分钟后继续响起,韦麟的手机铃音是乐队出道的第一只单曲,此刻这首歌正以超强的存在感昭显出对方的顽强。韦麟又看了一眼电话,原来自己的歌听多了也会烦。
接通的时候,对面是一个清晰爽朗的声音,“韦?”
“HI,Chris,有事?”
“我看了新闻,呃,你最近一切正常吗?”
“小道消息也能信?我最近好的不得了,正在渡假中,一切正常。”他把电话拿开半米,“现在请不要打扰我和美女约会,这样可是会折寿的。”不给对方回复的机会,他就挂掉电话。
他懒得去想对方到底是看了什么新闻,可能不是吸|毒就是酗|酒吧。Chris是他曾经的心理医生,韦麟并不喜欢他,这和他本人是否专业无关,其实以职业技能而言,他无疑是优秀的,但本质上韦麟讨厌所有的心理医生。
一阵海风拂过,吹起落地窗帘前的白纱,韦麟住在最高一层的海景套房,窗外天空澄澈如洗,淡金色的海面上波光凌凌,韦麟盯着水上的点点金光,在阳台上喝掉手中的薰衣草红茶,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昂贵的白璧骨瓷杯具就此从桌上滚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夏季早已过去,却不知天气仍然溽热的让人心生烦躁。
他起身去练琴。在他随身携带的必不可少的物件当中,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吉他。
媒体喜欢叫他花花公子,他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女朋友,两三个或者四五个或者更多,也有过一些露水情缘,他笃定自己会对所爱之人忠诚,但是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知道对谁保持忠诚,于是开始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放飞。八卦小报夸大了这一事实,如果他自我放纵的程度只是一艘普通的客座飞行船,那么无聊小报把它放大到了泰坦战舰的地步。媒体并不关心他的音乐,也不关心他每天花多少时间练琴,大众的乐趣在于窥探隐私。
是在调音的时候发觉手腕不对劲的,稍有动作便会有阵阵的疼痛感沿着神经直达心脏,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手腕里的那块钢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竭力想忘记的过去。
那种长期挂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在此刻从他脸上敛去,这是一张极其严肃又极其好看的脸,眉头紧皱,他沉默地坐在温柔和煦的海风里,脚下是骨瓷杯的碎片和断了一根弦的吉他。
*
梁书书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
十公里的路程一共花掉她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她回到酒店后,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报了警,前来调查的警察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完记录之后面带着标准的笑容告诉她:“梁小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会找到你的相机的。”
书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应该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相机么。可真是魔幻啊,她心说,同时又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心中因为不能去艾尔岛的隐约失落感,也在此时被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心所代替。
警察走后,她还没见到同伴,又不愿一个人无聊地呆在酒店里,就顺着内岛的方向走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变态的走路爱好者。
于是此刻她正坐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广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按照海岛形状等比例缩小的大理石喷泉,每两分钟将1100加仑的水喷向200英尺的空中,落下的时候水珠五色琳琅,令人目炫,因此得名宝石喷泉。不知为何,她想到鲛人织水为绡,落泪成珠的说法。
在此往东大约十里,就是这座岛上的贫民窟,混乱暴力,而这里,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详和。
有兜售鲜花的本地少女向她走来,少女身量瘦弱手脚细长,小麦色皮肤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如流星,少女纤细的手腕捧着一束花问梁书书要不要,书书冲着她微笑,轻轻摇头。
那少女却不放弃,执着地把花递给她,微笑着用英语夸她漂亮,那是一捧矢车菊,蓝宝石一样耀眼美丽的颜色盛放在少女手中。
书书仍然摇头,深夜里遇见的卖花少女,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她今日才被偷了相机,又丢了租来的自行车,租车的押金是没办法要回来了,她还没工作,而且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月。
少女作罢,走向下一个客人。
韦麟刚从酒店大堂出来,迎面就有少女捧花而来。他再次出现时,脸上又挂着那一贯满不在乎的笑容,就像刚才那个沉默阴戾的人从没存在过一样。
韦麟买下了少女所有剩余的花。他出手大方,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少女蓝宝石样的矢车菊,少女忍不住用眼神打量他,在韦麟和她说谢谢时暗自脸红。他身形高大,五官既锋利又俊朗,就算他不是摇滚明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是一个非常有本钱的人,韦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梁书书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头,这一看,却看见了下午那个小男孩,正在像身边的行人展示他手中的相机,大概是在销账。书书起身,直接奔跑过去,“小鬼,你不要跑。”
她没能追上那个臭小贼,因为跑得太急,她在台阶上撞上了刚才卖花的少女,还连带着她旁边那个年轻人。
在韦麟的视线里,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身影,直接朝他撞过来,然后那个人自己摔下去了。
书书揉着膝盖爬起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偷相机的小贼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她跨过台阶时原本站在一边的人突然走过来了,直接害她摔跤。她抬起头,有一秒钟的失神,一双讥诮的眼睛,冰冷又漠不关心的笑容。
“是你?”
韦麟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歌迷。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歌迷偶遇或者制造偶遇,见到偶像欣喜若狂,求合影求签名或者更甚。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冷静,于是他等着她起身,问他一句,“你是不是韦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韦麟意想的事没有发生,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毫无开口跟他搭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是个长的相当不错的女人,微卷的浓黑秀发一直垂到手腕,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美好纤细的下颚骨,圆嘟嘟的樱花色泽的嘴唇,五官生的有明艳妩媚之感,却因为眼神里的平静淡然有些凛然端正的气质,整个人似一簇生长在修道院里的还未绽放的玫瑰。
那女孩身上似有神秘的吸引力,让韦麟不禁看了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韦麟尚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对陌生人这么上心,梁书书已经站起来。其实她对眼前这个摇滚巨星为什么在这里并不太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小贼已经跑掉了。
她起身对着韦麟道歉,脸上是一贯温婉的笑容,毕竟撞到人家了。
她笑起来的那个瞬间,韦麟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无数樱花从树上坠落的声音,有极细微的声响,坠落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就此裂开一道缝隙。可是他也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是那样的凛然端正。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把刚才买下来的矢车菊,一大捧海水样的蓝宝石,全部递给梁书书,“这个给你。”他转身就走了,没有留给给梁书书开口的机会。他觉得这很正常,随手送花给路边认识的美女,又或者随手邀请酒吧里认识的美女喝一杯,他一贯如此。
梁书书捧着他的矢车菊,觉得这个海岛真是魔幻。
而矢车菊的花语是,纤细,优雅,遇见幸福。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这一群人之中,属梁书书学历最低,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她便专心听着,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因为大家进展了了,不懂当地方言,没找到突破口,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说是合作,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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