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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霜听的出来,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心中感慨, 不由地说,“凌逼大人, 是我做的太过了。只是如今宫中只剩我孤儿寡母, 太傅大人身为老臣, 还请协助我们。如大人不嫌小儿粗苯,我愿在事成后,为陛下聘令孙女为中宫。”
何彪听了, 嘴唇翕动, 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简单地答应,“承蒙殿下看得起。”
何彪在第二天上朝时, 忽然以年老无功为由,请辞太傅位。
邓叠听后不由地大喜。然而何彪接下去就说, “...陛下日渐长大,不久便要十岁。况且陛下聪颖, 已能自立。为免陛下有禁锢之感,恭请如今的武臣之首,上将军邓叠与臣同退。”
邓叠不妨他突然来这一出, 面色大变, 坚不肯从。但何彪一早托了这些年交好的臣子们,发起攻击。最终邓叠也只得答应,在十日内交出印绶。
日益跋扈的邓叠就被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倒了,任是谁也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但明眼人都是知道的,邓叠不会轻易甘心。
果然,之后几日他还是坚持上朝,坚称“官职在身一日,就不可不为国效力”。这样到了第四日上,他突然发难,指责何彪这些年不闻不问、致使底下官员舞弊等罪。又请求处死何彪。
履霜听闻消息,从寿康宫匆匆赶去朝堂,直斥邓叠。
但对方即将在六日后被罢官位,已经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竟然攘臂上前,向她强奏。许多大臣见了,都面露不忿,但他毫不顾忌。
最终履霜眼见事情闹大,想要暂时偃旗息鼓,开口说,“先交由廷尉详查。”
不想御座上的刘肇,竟道,“不用再劳烦廷尉了。既然邓将军的证据都罗列的清楚,太傅又不置一词。那么——”他站起了身,清清楚楚地说,“带太傅下去吧,立置典刑。”
履霜大惊,忙回身道,“肇儿!”
他没看她,漠然地说,“朝堂之上无母子。”
她只得重新道,“陛下,此事疑点甚多!”
不对,不该是这个走向......
她转向何彪,急急地发问,“太傅大人有何话说?”
何彪没有回答她,只是遥遥与刘肇目光对视。那个八岁的小皇帝的眼神很笃定,不是听信了怂恿后的糊涂。甚至小皇帝对着他抿了抿唇,流露出一丝遗憾与惋惜之意。那个瞬间,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太后希望他借由这件事,率众人反咬邓叠。而陛下...他希望自己可以死在这一局里,使邓叠的野心膨胀到最大,所有朝臣的不忿跟着扩散,从而在合适的时机群起杀死邓叠。
原来,是和先帝不一样的君主啊...那么,为这样的皇帝而死,将一生终结在这儿,也不坏吧。
何彪欣慰地笑了起来,俯身拜倒,“臣无可辩驳,陛下处置臣吧。只是臣终究侍奉王朝多年,斗胆请求陛下,罪不诛及家人。”
刘肇似乎不忍看,转头说,“带他下去吧。”
履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彪被带了下去。那个一生只求自保的老臣,前阵子,才刚刚让她见识到他的风骨,可是缘于刘肇的一句话,他就这样死去了。
她说不上是伤心还是失望,连一眼也没看邓叠和刘肇,就拂袖离去了。
而邓叠被留在原地,自负地说,“现如今查清楚了,何彪并非因年老体弱而自求退位,而是害怕所做错事发作,所以想了如此借口。又欲拉臣一同下马,如此用心歹毒......”
他的拥趸们纷纷道,“陛下可要好好详查啊。”
刘肇的手指紧紧攥住了皇座,却是说,“当然。以后诸事,也要多倚赖邓将军了。”
邓叠就这样上了位,在窦宪离去、何彪死后,彻底掌控实权。
朝中对此抱怨纷纷——邓叠为人气量狭窄,势又甚张,自得势后,总是随心所欲处置着人。
履霜几次看不过眼,想要同他撕破脸,无奈何彪死后,一下子没有了人可以对抗邓叠。而刘肇,他竟然很喜欢并且信任邓叠,每次都拦住了她。甚至缠着邓叠叫师傅,让他教导自己武艺。
邓叠见此,欣然应允,一个月里有十来天是入宫教导小皇帝武艺的。有了这层关系,他在外更加跋扈了,几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而此刻的边塞,汉军与匈奴已结束了两场战役——窦宪率兵,先后两次在半夜,成功奇袭匈奴王庭。
呼屠一早知道会有汉将率大军来攻本国。只是按时间推算,对方大约应在一月后过来。没想到他们竟挑了小路,提前二十多天到达边塞、驻扎下来。而己方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还在准备阶段。又逢国中人民骚乱,几乎抵挡不住,只得去向周围几国寻求支援。
那一天,探得呼屠会亲自带人去羌国,窦宪心里明白:这大概是最后的一场仗了。做好了一切的部署,带着心腹精锐,埋伏在了小宛的鸡鹿塞。那是自匈奴过羌的必经之路。
小宛王按约定,派自己的军队掩护了他过去,对外宣称是本国在练兵。临走前,又不忘嘱咐他别忘了剩下的小半土地。窦宪听的好笑,随口答应,“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小宛王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见他的人逐渐消失,窦宪敛了笑,低声问身旁的郭璜,“人都安排好了么?”
郭璜点头,“黄朗他们会带人从敦煌的偏阳塞出兵。其余几郡兵马,会从满夷谷过来。到时候呼屠他们经过,咱们的三路大军即刻包抄。”
窦宪说好,“呼屠如今和他国内的子民处的一团乱,这次想来,他也带不出什么好的人手,这一仗应该打的很快。”
郭璜颇为感慨地说,“那位呼屠单于,倒是很勤勉。可惜啊,国中子民本就不多了,他还怕那些欲降汉的贵族扰乱民心,提了出来,一个个的亲自处死。这里面甚至有他的岳丈和妻弟。他这样做,别人岂会不心寒?到了我们去打他们,还有谁会为他效力?”
窦宪发自肺腑地说,“话虽这么说,可终究,难为呼屠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这样的人,在治世本该是一个好单于的。”他摇着头说,“可惜碰到了匈奴这一团乱麻的摊子,他的力气又都没使对地方。”
“可不是。”郭璜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听说这回他输了两次,要派人出去求援,底下都没有人愿意去呢,只能他自己亲自带人去西羌。”
窦宪叹了口气,“为王者岂能孤身犯险?”又问,“那么,第四路兵马......”
郭璜把声音压的很低,“放心,藏的很严,小宛王不曾察觉。等咱们手刃呼屠......”
窦宪说好,叮嘱,“务必小心!”
窦武在旁听的,不由地变色,“你们埋伏了人手,要伏击小宛?”
郭璜忙责备地说,“你这孩子,这么大声做什么?”
窦武有些急,看向窦宪。他默认了。
窦武顿时失望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咱们和小宛是有协约的呀!”
窦宪道,“两国外交,毁约本是寻常事。”
窦武不知该回什么,急的只说,“可这样是不对的,别人都会说你的!”
窦宪心里浮现出暖意,摸着他的头道,“这没什么。傻孩子,你别觉得小宛那边就会守约,我看他们的太子对我一直没有好脸色,刚刚送咱们过来,又不断地给他们的将军使眼色。哼,你信不信,咱们杀完匈奴后,小宛也埋伏了一队兵,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窦武霍然变色,摇着头说,“这不会,这不会。”
窦宪心知他年纪小、毫无阅历,又一向是正直的性情,自然是不信的,淡淡地笑了一下,也没多说。
窦武心里也很失望,转过了头不再同养父言语。
过了小半个时辰,地面渐渐有颤动之势,窦宪伏地听了一会儿,对埋伏在草丛里的士兵们道,“当心!呼屠似乎过来了!”
士兵们顿时浑身一震,都检查起兵器来。
几炷香的时间,果然有一列几千人的军队驶了过来。郭璜目力极佳,一下子认出那都是匈奴人。为首的虬髯打扮,正是在画像上见过的呼屠,低低吐出两个字,“来了!”
窦宪第一个站了起来,持剑引兵而上。
呼屠不妨碰上这种情况,马惊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对着身后诸人道,“别怕!”随后,毫不畏惧地一夹马腹,就冲上前来。
窦宪听闻他名字已多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细细打量下,不由地心想:的确和自己所想的一样,是个真男儿。
两人刀剑相交,武力始终相当,打了许久都不分胜负。但很快身后的士兵们跟着陷入混战,这下子,有了输赢之分——终究大汉这次的军队都是精锐,又怀抱着剿灭之心。而匈奴人少、士兵也只是前去西羌求援的,个个都普通,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节节后退。
呼屠见势不好,打算带着人突围。不想后方又包抄进两队大军,立时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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