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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哥儿……”老侯爷大步踏进孙儿的屋里,一股清冷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房间里没有住人似地,他奇怪地想:“怎么没有闻见药味儿?”
正想问问刘氏,却在看见床榻上的亲孙儿的时候愣住了。
那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的人,是他的煜哥儿?还有那青黑恐怖的两只眼窝,生生令人心里发毛。
“煜哥儿?煜哥儿?”叫了两声也不见醒来,楚晋之的心渐渐下沉,面上也跟着凝重起来。
“父亲,煜哥儿怎么了?”楚雱和刘氏慢一步进来,当看到床榻上的楚煜时,也是一愣。
虽然楚煜号称重病,但其实真的没这么恐怖。侯府好吃好喝,各种珍贵的药材吊着,楚煜也只是脸色比较苍白,不能经常下地走动而已。
“刘氏,这就是你说的,煜哥儿身体见好了?”楚晋之怒斥,一是因为看见孙儿的惨状,二是因为刘氏的欺骗。
“父亲,他不是……”刘氏下意识地狡辩,但是看了一眼楚煜的现状,也被吓得用帕子捂脸。
“玉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雱见妻子这样,也是生气,白白让他在父亲面前丢了脸。儿子突然变成这样,也有他的一份罪过呀。
“这……”刘氏今天压根儿就没见到过楚煜,都是荷香那丫头转述的,她立马对着门口喊:“荷香,你进来!”
荷香觉察到刘氏的语气不对,马上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夫人,您吩咐。”
“你看看大公子,你今天中午不是和我说,大公子吃了两大碗饭吗?”刘氏心里那个气,楚煜明显就是将死之兆,哪来的精神头好!荷香这丫头也忒离谱了,竟然敢谎报。
荷香闻言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姑娘和早上一样,硬生生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刘氏恶气慢慢的眼神,她慌了:“夫……夫人,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说得都是真的!不信您问问那些小厮,对对,他们都知道的!”
问小厮又有什么用,老侯爷看到的是现在!
亏得她还在老侯爷面前邀功,眼下却生生打了自己的脸,刘氏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些刁奴,是怎么伺候大公子的?”
听着儿媳叱骂下人,老侯爷却对刘氏满腹意见,转头对自己的儿子说:“楚雱,煜哥儿虽然没了娘,可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儿子!更是杨氏的外孙!”
楚雱被教训的分外狼狈,连声说:“父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疏忽。”然后对刘氏说:“快别说了,还不赶紧请大夫来!等煜哥儿死了你才开心吗?”他却是不知道刘氏的小动作,以为楚煜真真是自己病得。
也是,虎毒不食子,他只是对楚煜忽视而已。
无心之言,偏生使得刘氏心里发慌,闻言也不骂荷香了,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
“我闻着煜哥儿房里没有药味,这是怎么回事?你给煜哥儿断药了吗?”楚晋之满目质问,看得刘氏手脚冰凉。
“怎么会断药呢,天天补药不断的。”刘氏说,可是今天确实没吃药。不过也没那么快就散了药味啊。刘氏也很疑惑,想不通就只能推倒楚煜身上,准是楚煜那小兔崽子捣鬼。
“天天吃药?那怎么煜哥儿变成这样?我走的那天还好好地。”楚晋之又看了爱孙一眼,也发觉得惨不忍睹。
“这,儿媳也不知道,儿媳上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也还是好好地。”刘氏冤枉地说,却心虚得紧,因为昨夜给楚煜下了猛药。
想到这里,她似乎又痛快了点,死了也好,那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只要不被老侯爷查出来就好。
那配药的人说过,此药无色无味,一般大夫很难察觉。何况是慢性毒|药,其实不能算是毒,只是积累成病罢了。
“你上一次来看煜哥儿是什么时候?”楚晋之因骤然看到爱孙惨状,心里那股火气点爆了,对刘氏也没了平时的和气。
“是,是三天前。”刘氏硬着头皮说,她不知怎么地,竟然不敢说谎。
“哼!你身为煜哥儿的嫡母,你合该每天过来看他才对,何况是这等重要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煜哥儿就快不行了,你这做母亲的就可以忽略他了?”楚晋之不依不饶地训斥儿媳。
“父亲冤枉我,我怎么会这样想,我对煜哥儿是一片拳拳之心啊。”刘氏先是被吓着了,然后红着眼伤心地说。
“请父亲息怒。”楚雱见势不对,连忙开口劝说:“她纵然做的不够细致,却对煜哥儿是真心的,断不敢有那种想法。”平隆侯这蒙在鼓里的,当然不知道刘氏不但敢想,而且还付诸了行动。
“哼!”楚晋之见刘氏红了眼,也不再说话,之所以训斥刘氏,只是发泄发泄心头的不满罢了。
没一会儿荷香领着大夫来了:“禀老侯爷,侯爷,夫人,李大夫来了。”
楚晋之说:“快快进来,快看看煜哥儿怎么了?”
李大夫对满屋子的贵主见了礼,然后背着药箱来到床前。略查看一番,开箱,针灸。
“煜哥儿能醒来吗?”楚晋之忧心说。
“回老侯爷,这一针下去,约莫会醒。”李大夫挽起袖子行针。
这李大夫是刘氏请来的,一直负责楚煜的病情。但是李大夫没有参与下毒事件,他只是个一般的大夫,确实也查不出刘氏下的那种毒|药。只知道楚煜的身体虚弱,却没办法调养起来。
“怎么样?”
“大公子醒了。”
楚煜恍恍惚惚地张开眼睛,看到一张年老的脸庞,双目含着担心:“煜哥儿,我是祖父啊。”
老父这般作态,楚雱也不好干瞪眼,也凑过来对楚煜说:“煜哥儿,我是你父亲,你眼下感觉如何?”
床畔被三个大男人霸占,刘氏就是想表现也挤不进去,只好在外围待着:“老天保佑啊,醒了就好。煜哥儿你可吓坏了你祖父和父亲了,大家都担心你。”
“祖父,你回来干什么呀,回来给孙儿收尸吗?”楚煜虚弱地扯着笑容说,说完马上惊天动地地咳起来,咳着咳着就咳出了一团血。
吓坏了周边一群人,楚晋之慌了神说:“大夫!煜哥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咳血?你快点救救他!”
连楚雱也浮起一丝不忍,而刘氏却很惊讶,那毒不是咳血而死的,不对版呀。
李大夫脸色凝重,下针的手法越发密集起来,嘴上却安慰说:“老侯爷勿急,大公子只是气急攻心。”
“气急攻心?”楚晋之怒问:“谁给煜哥儿受气了?堂堂侯府大公子,怎么会气急攻心?”他柔声对楚煜说:“煜哥儿别怕,告诉祖父,到底是怎么了?”心下对刘氏的不满更上一层,煜哥儿受气,不消说也是刘氏的错!
“咳咳……祖父,别救我了,就让我去死吧。”楚煜说。
“胡说八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胡话!”楚晋之又心疼又好气地怒骂。
“横竖没人希望我活着。”楚煜落寞地说,充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楚晋之:“您相信吗,除了您之外,这侯府上下,都希望我死呢。”
这大逆不道的话语,令楚晋之整个人一愣,想骂孙儿却骂不出口:“你病糊涂了不是,谁说没人希望你活着,你父亲待你不好吗?你母亲……虽不是生母,却也没亏待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一旁的楚雱十分不满,觉得楚煜满嘴胡言乱语,竟然这样揣测自己老子。刘氏则是默不作声,不过脸上也是一副受伤的表情。
“对我好吗?他们要是对我好,又怎么会对我下毒?”楚煜讽刺地苦笑说。
“什么?下毒?”楚晋之黑了脸,下毒毒害侯府子嗣,可是大罪,要是真的就严重了。却没有完全相信楚煜的片面之词:“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孙儿以性命保证。”楚煜幽幽地说,他都快被毒死了,这不就是证据。
“下毒的人,是谁?”楚晋之咬着牙问,眼睛不由地瞟向儿子和儿媳。
他当然不是怀疑儿子和儿媳,只是觉得这侯府的当家主人不合格,竟然被人毒害了自己的子嗣都不知道。
怎知楚雱不心虚,却是刘氏十分心虚,不过她还是有所依仗的:“父亲,何不叫李大夫诊断,到底是中了毒还是怎么地?”
“李大夫,你快瞧瞧煜哥儿是否中了毒?”楚晋之暂时不理会儿子和儿媳,最要紧的还是先弄清楚,楚煜到底是不是中毒了。
李大夫闻言,取了楚煜的一滴血,用银针测试。
身上的血早就被楚煜做了手脚,银针一探就成了浅浅黑色,李大夫观之变色:“回老侯爷,大公子确实是中毒了。”
围在周边的众人都看见了,均脸色难看。楚晋之是惊怒于当真有人毒害自己的孙儿,楚雱是郁闷于自己在父亲面前又丢了脸,刘氏则是惊讶于楚煜的血会被测出黑色。
不是说好了无色无味,诊断不出来的吗?
“回禀老侯爷,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食之会令人渐渐体弱,就如平常生病一般,却找不到症结所在,只会一直虚弱下去,直至死亡。”
楚晋之仔细一想,煜哥儿的情况可不就是那样吗?
“慢性毒|药,好一个慢性毒|药!李大夫,你可瞧得出来,这毒|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事已至此,刘氏的手心已经流出了汗液。她做梦也没想到,一副重药,不但没有要了楚煜的命,而且还被大夫查出来。
“李某估摸,此毒已经在大公子体内潜伏了十年之久,若不是那下毒之人太心急,上一次下药下得太重,只怕也查不出端倪来。”李大夫实话说,他给楚煜看病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实在是汗颜。也好在下药之人太心急,才露出了马脚。
“十年之久,也即是说,煜哥儿从六岁之龄就被下了毒|药?”楚晋之历眸一转,看着刘氏:“后宅是你所掌控的,你怎么说?”
刘氏心头一跳,吓傻了:“父亲,儿媳,儿媳也不知道。”
楚晋之怒了:“一句不知道就免了责任?你怎么不说你不是侯府的主母?”
刘氏这才忙说:“儿媳不敢,儿媳知错了,确实是儿媳疏忽所致。”
“自然是你的错!”楚晋之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过也知道眼下不是教训人的时候,“李大夫,煜哥儿的毒应该怎么解,你能解吗?”
“此毒倒是不难解,只要停了那毒|药,再慢慢调理便是。”李大夫迟疑了片刻,叹息说:“不过大公子被那毒|药掏空了身子,就算可以挽回性命,却也……”
楚晋之连忙问:“却也什么?”
李大夫摇头说:“只怕子嗣艰难。”
楚晋之心中痛了一下,他以往只以为楚煜是身体不好,无能为力。却今天才知道,一切都是有人下毒,而下毒之人就在府里潜伏,一潜伏就是十年之久。他作为侯府的主人,却没有发现这个恶人,还任之为所欲为,几乎失去了孙儿。
他方才怒骂刘氏,何尝不是在骂自己。
想到孙儿以后会绝后,后悔,愧疚,心疼,等等情绪涌上心头,险些让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流下泪来。
都是他的错啊。
“李大夫,请你尽力……”楚晋之不忍地看了楚煜一眼,他不信就真的没办法了。
“李某自当尽力,还请老侯爷勿要大喜大悲。”李大夫担心地说,毕竟老侯爷年事已高。
床上的楚煜听见李大夫说自己子嗣艰难,心里偷笑了一下。他渣爹楚雱听见大儿子子嗣艰难,倒是没放在心里,因为他还有喜爱的二儿子。不过大儿子竟然被人下毒,他也是挺郁闷的。当然,完全是因为自己失职丢脸而郁闷。
想到此,楚雱不由地瞪了刘氏一眼:“你这侯府夫人怎么当的,连那贼人潜伏了十年都不知道!”害他丢了大脸了。
刘氏默默不敢争辩,她现在慌着呢,也没心思去和楚雱争辩。也不知道老侯爷会不会找出下毒的那人来,万一那人供出她就不好了。
而另一方面,听见楚煜会无后,她又是高兴又是懊恼。楚煜绝嗣了,自然不可能承爵,那么爵位就是她儿子的。早知道这么简单,她当初就不会下毒|药,只要把楚煜弄绝嗣了不就行了吗?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这边夫妻两说悄悄话,那边楚晋之和李大夫交流了片刻,李大夫便去开方子抓药。
楚晋之在床边对楚煜满心疼惜地说:“煜哥儿啊,你别太伤心,李大夫只是说可能,一定还有法子治好的。”
可见楚晋之也是想到了承爵的种种,他向来是看重杨家的,不过是杨家没有合适的女孩儿,才另外选择了刘氏做续弦罢了。刘氏的身份不好,母族只是个一般的官宦之家,楚晋之有的选的情况下,并不看好刘氏之子。要不是楚煜一直身体不好,老侯爷早就让楚雱去给楚煜请封世子了。
“祖父,我并不伤心,我只是恨极了……恨那下毒的狗东西!”楚煜气若游丝地说,双眼都是恨意。
“你放心,祖父一定会把那下毒的凶手找出来!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楚晋之也是满腹恨意地说,他一腔的愧疚没有发泄口,只能加倍地加注在凶手身上。
此时边上的刘氏已经是脸色白发,好像自己已经被抓住了,就要生不如死似地。
“好,我相信祖父会为我讨回公道的。”楚煜勉强地笑了笑说。
这虚弱的笑容,显得那么难看,更是令楚晋之愧疚不已,越发地不敢面对自己的孙儿:“你且歇着,祖父这就去彻查!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楚煜知道老侯爷刚回府,便说:“我知祖父刚刚回府,一定是累了。找凶手的事不急,还是祖父的身体要紧。”
楚晋之闻言,竟是说不出话来,明明煜哥儿已经快半条命都没了,却还关心老祖父的身体,而放下自己的杀身之恨。
“你安心地歇着,一切有祖父呢。”
一群人离开楚煜的院子之后,楚晋之的脸色就黑了下来,周身笼罩着一层寒冷之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侯爷现在很生气,很气很气。
“楚雱!还不快去找凶手!等你儿子死了你才痛快吗?”
突期而来的发难,令侯爷楚雱浑身一震,忙回答说:“是,儿子这就去找!”
跟在身后的刘氏也被楚晋之指着鼻头骂:“后宅是你的责任,你还不快点去彻查!”
刘氏诺诺不敢言,乖乖地去查。
楚晋之往前院一走,刘氏的心就活络开了。荷香和荷香一家被她叫到跟前,屏退左右。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是因为老侯爷根本不管庶务,这后宅里的人,可都是刘氏一手抓的。
经过今天这么多事情,刘氏的脸色也不好,她还要想着怎么处理荷香一家子。
“夫人,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张嬷嬷就是荷香的娘,她瞧着自己男人和女儿都被叫来了,夫人的脸色又那么臭,直觉得不好。
荷香爹和张嬷嬷看向荷香,想从荷香那里得到消息,却见荷香摇摇头。
刘氏揉揉眉心说:“老侯爷知道楚煜中毒了,你们不能再留在侯府了。”万一被老侯爷抓到荷香一家,难免他们会受不住交代出来。
“夫人,这……”荷香一家陷入慌张,顿时手足无措,因为下毒的是荷香的娘,她正是厨房的管事。
“老侯爷肯定会彻查厨房,带时候查到你们就不好了,所以我会送你们出侯府。”
显然老侯爷也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料,指望楚雱把凶手找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别无他法,只能去寻求昔日的门生们帮忙。好在老侯爷的人缘还是不错的,眼下城里的禁卫军头子和他有点交情。
这位禁卫军总瓢把子的名儿叫做韩昆,小三十岁,是个爽朗的汉子。楚晋之求到他头上,他看在老家伙的面子上就答应了。
不过很不巧,当楚晋之求到韩昆头上的时候,荷香一家已经出了城门。
言下之意就是,凶手逃了,刘氏在这一局完胜。
韩昆找了三天之后,就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城里了,于是就跟楚晋之交代了一声,不再继续找下去。
楚晋之得知结果,一整天都绷着脸。这些日来的坏情绪,通通爆发出来。身为儿子和儿媳的楚雱夫妇,免不了又被楚晋之训斥了一顿。
对于楚雱和刘氏,楚晋之说不出的失望,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的无能,也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除了发怒之外,更多的是自责。
因此种种,楚晋之病倒了。
李大夫的病人又多了一个,他为老侯爷看完诊之后说:“老侯爷这是中暑了。”
楚雱和刘氏听了一阵放心,也是,连日来高温不降,老侯爷又是个素来怕热的主儿,再加上楚煜的糟心事情,只怕早已心火旺盛。
“那就请李大夫快点开方子吧,好让父亲快点好起来。”楚雱一副孝子模样说。
李大夫从善如流,开了方子,顺便又去看了楚煜。
自从楚煜的丫鬟荷香逃走了之后,一直是楚晋之亲自来俸药,因此也没有添上新的丫鬟。这下楚晋之病倒了,就没人给楚煜俸药了。
刘氏也是考虑到这一点,立刻就指了一个老实忠厚的丫头给楚煜。她现在也不想为难楚煜了,只要楚煜以后都生不出孩子就放过他。
楚煜却不想要丫头,因为丫头是女人,他对女人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打女人。要是刘氏给他找个汉子来就好了,不爽了就打,多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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