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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云鬟因见青玫不知所踪,惊急之下,搜神竭思,眼前所见,竟是前世青玫尸身上那一块儿被人忽略了的印记,诡异的花纹浮现眼前,似曾相识。
云鬟确信自己在何处见过这种花纹,只一时想不真切。正小丫头露珠儿提到“来福”两字,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她惊疑不定疑惑不解的种种场景串联起来,而其中一幕,尤其熟悉。
——当日谢二在素闲庄上胁迫住了青玫,却被秦捕头制住,事态平息之后,是来福双手捧着一柄匕首,问道:“秦捕头,大小姐,这个怎么处置?”
当时云鬟无意扫了一眼,那是因秦晨暴起怒打的缘故,从谢二手中丢开的凶器,却给来福捡了起来。
当时秦晨把匕首收了去,说是要当日后物证的。
不过是淡扫一眼,对这世上多半的人来说,只能笼统地记得那是一把颇为锋利的匕首罢了,至多或者知道是何色泽、有何装饰等。
然而倘或提及那把手末端隐秘的暗纹究竟是何种模样,只怕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可对云鬟而言,当她细细搜寻之时,留在青玫太阳处的印记纹路,跟眼前所见的匕首纹路,清晰鲜明地就在眼前,然后纹丝不差地弥合。
必是青玫挣扎之中,谢二持刀胁迫,见状顺手用刀柄在她额角砸了一下,便将青玫打昏过去。
毕竟在前世,云鬟不曾故意引秦晨同素闲庄来往,在谢二一事上,秦晨自然并没有插手过,故而这把匕首并不会落入其他任何人手中,仍属谢二。
凶器已是有了,那害死青玫的真凶究竟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怪不得谢二野心勃勃而来,在青玫出事之后却不知所踪,必然是心虚才逃之夭夭的。
云鬟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点说不通……但眼下却容不得她再考虑别的。
当下云鬟凝神,便对露珠儿道:“叫人找找青玫是不是在庄子里,再去叫陈叔把庄客们都召集起来,务必要快!”
露珠儿听了吩咐,只好飞跑去传信儿,云鬟一路往前厅而去,此刻风更急了几分,西边儿天际阴云密布,有电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鼓噪窜动。
今日云鬟看青玫看得甚是严,方才跟陈叔说来福之事,才许她回房,想来时间极短,青玫不过才出庄子不久,时间上还来得及。
另外,这一次,云鬟知道青玫是在何处被害的。
故而纵然青玫离了庄上,那最后的结果,也未必已成定局。
云鬟一路往前厅来时,心中极快盘算,也定下神来。她到了厅中,陈叔已经等候,便问何事。
此刻庄内小厮来报,说是一刻钟前,看见青玫偷偷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当下云鬟便吩咐陈叔,只道:“如今谢程那两个歹人兀自不曾被捉拿归案,他们素来歹毒霸道,如今在素闲庄上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我怕青姐姐出去会有意外发生。”
陈叔呆了呆,忙道:“大小姐说的是,不过那丫头怎么这会子出门去了?天都要黑了,又要下雨似的……忙的什么?”
云鬟也正想不通,青玫如何在自己耳提面命不许她离庄之时,还不管不顾地要去,却也不及理会此事,只道:“我先前隐约听她说起……什么葫芦河拐角、杨树林子之类的……不知是不是去了哪儿,去看看的话或许能找见。”
陈叔听了,道:“既然大小姐知道她去了哪里,倒是好办了,我即刻带人亲自去找就是了。”陈叔知道云鬟跟青玫素来极好,且又狠谢程等人,听露珠儿说要召集庄客们,就猜到了云鬟的意思。
果然,云鬟点头:“不过我听得也未必真切,总之带多些人,在那河岸上仔细搜寻搜寻才好。”
云鬟因担心青玫之故,本想也跟随着前往,怎奈知道陈叔是绝不允的,因此便并没有提,只叮嘱若有消息即刻回报。
陈叔得了她的吩咐,正好儿众庄客们也都到了,陈叔一则命守庄的人多加留心,便另带十几个庄客,出门而去。
陈叔等人去后不多时,便有一名庄客回来报信,说是在葫芦河拐角处找了个遍,并没有见到青玫的踪影,如今陈叔正按照云鬟吩咐,叫庄客们散开四处找寻。
云鬟听了这话,半晌没言语,心却已经凉了大半儿。
她分明记得是在杨树林中发现青玫的,加之青玫才出门不久,陈叔等直扑了去,本该十拿九稳的……
心中虽有些慌乱,面上却仍是没有多余表情。云鬟静默片刻,握拳起身来至窗前,此刻外头已经黑了下来,庭院深深,只时不时地有电光掠过,照的片片白昼似的。
云鬟缄默不言,正在闭眸回想,忽一阵夜风猛然吹来,有些潮气跟土腥气夹杂其中,她睁开双眸,暗影中虽看不清,却听见噼里啪啦雨点扑地的声响,却只是一阵儿便收住了,仿佛是个大雨将至的预告。
话说就在陈叔等人于葫芦河拐角的杨树林中找寻青玫踪迹之时,就在葫芦河上游,云鬟曾同阿宝小狗儿等嬉戏玩乐的槐柳林中,有一道人影正急急奔逃,正是先前私自离开素闲庄的青玫。
这会儿青玫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经过方才一番激烈奔逃,她早已经浑身脱力,脸上不知是汗还是刚落的雨点,沁入眼中,如针扎般刺痛。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听在青玫耳中,一步步沉重地,如踩在她的心头上,令人窒息。
她仓促喘了几口,拔腿又逃,才一动,就听身后那人笑道:“在这儿呢?竟还要往哪里去,乖乖地从了二爷,不至于叫你吃许多苦头……”
青玫魂飞魄散,咬牙往前狂奔,垂曳的柳条打在她的头脸上,手臂上,身上……如鞭子一般,昔日为孩童跟村民们青睐的树林,竟成了地狱迷宫般,让人欲逃无路。
青玫忍着痛,然而眼前却越来越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叫她连东西南北都无法认出,更加不能找到路径。
可身后那人要追她却是容易多了,只须从容不迫地循声而行就是……且他甚是狡猾,刻意放轻步子之时,黑暗中竟不知他栖身何处,就如最高明的捕猎者,会随时跃出来,给猎物致命一击。
连惊带怕,青玫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不敢停脚歇息片刻,先前她屏住呼吸藏身在大槐树后,然而那人竟像是能夜视般,不知如何竟发现了她藏身所在,是她拼命厮打了一阵儿,才勉强逃脱。
脚步越发缓慢了,青玫几近崩溃,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暗影憧憧内,满心绝望。
正踉跄间,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绊,顿时便往前栽了过去。
这正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青玫伏在地上,一时再也不愿起来,纵然明知下一刻,迎接她的大概就是比死更可怕的……
她垂头,泪从双眸中坠了下来,却正在这时侯,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手探了过来。
青玫只以为是那人赶上,顿时惊厉凄嚎了一声!
手儿却在她身上摸了摸,忽地低声道:“青姐?”
青玫正挥手欲打,听了这一声,惊喜交加,不能相信:“凤……”
一语未罢,黑暗中那柔软坚定的小手儿便摸索着贴在她的唇上,青玫听见她低低地“嘘”了声,小手又探到自个儿的腕上,轻轻用力。
青玫会意,竭力挣扎着起身,她本已经放弃所有希望,却因为这双手的出现,像是身上重又有了一股力气,支撑她站了起来。
两个人复又往前,青玫本担心后面追来的那恶魔,几次三番回头看,却因分心之故,几乎又跌倒,身边的人却总是温和地叮嘱她:“青姐别怕,跟我走就是了。”
青玫屏住呼吸,这个声音如同无边暗夜之中的一点儿星光,牵引着她,而奇怪的是……虽然此刻仍是暗夜沉沉,林子里又密切暗,看不清眼前脚下,但是一路走来,青玫竟再也不曾绊倒或被磕碰过,只觉得自己弯弯绕绕,左转右拐……不知不觉,迎面吹来的风大了些,也听见河流潺潺的声响。
青玫虽仍看不清眼前景色,心中却明白:已经快出了树林了!
然而还未松一口气,又揪心起来:要知道若出了林子,却更加不好藏身了,身后那人丧心病狂,她们两个人如何才能顺利逃脱?
青玫原先慌得无法自持,此刻忽然醒悟过来,因低头问道:“凤哥儿,你如何在这儿,你可是一个人?”
黑暗中,是崔云鬟仍是镇镇定定的声音:“是我一个人,不过陈叔他们都在下游,距离不远。”
青玫咽了口唾沫,来不及多问,语无伦次说道:“追我的是是谢二爷,他、他……他是个禽/兽,凤哥儿你快沿河跑去找陈叔……”
云鬟道:“姐姐跟我一块儿。”
青玫的声音有些哽咽,便蹲下身子,把云鬟抱住:“那禽/兽追着我,咱们两个人是跑不过他的,我留下来挡一挡,你……”这会儿,已经听见身后林子里脚步声又行逼近的声音。
云鬟不答,这会儿两人靠的近,青玫忽地看见那如墨的夜色中,她的双眸隐有微芒,静默盯着自个儿。
青玫心头大痛,便将云鬟抱紧,垂泪道:“是我不好,本该听凤哥儿的话……如今这般,也是我自作自受,只万不能连累凤哥儿,你快走……”
一语未罢,就听云鬟道:“要走一块儿走。”
青玫大急,忽然察觉那双柔软的小手在自个儿的脸颊上一贴,掌心微温熨帖,青玫听见云鬟轻声道:“今晚上谁也不会有事。”
云鬟说罢,便拉住青玫的手,牵着她往前急奔。
此刻,身后林子里果然跳出一个人来,神色森然狰狞,可不正是恶徒谢二?
谢二放眼一看,见眼前有两个人,影影绰绰正往前逃去,他不由惊喜交加,越发狞笑:“难不成那小贱/人也来了么?正好儿……”
谢二一腔邪火,只顾狂追,沿着河堤行了会儿,却陡然不见了两人的踪迹。谢二驻足拧眉,此刻一阵冷风吹过,前方不远处传来飒飒之声,黑暗中有物窜动。
他定睛看去,却悚然而惊,——原来前方不远处,正是一片临河墓地,只见坟包拱立,墓碑林立,其中又栽了些柳树之类的,电光过处,风摇影动,如鬼怪指掌,一眼看去,委实怕人。
谢二强走近了几步,正小心张望,忽然间,极大的电光撕裂长空,照的整个河堤岸上恍若白昼。
与此同时,就在谢二眼前,前方不远的一座坟包后,有道雪白的影子冉冉飘动,乌黑的长发遮着脸,于电幕之中,似怨鬼幽魂,乍然出现!
偏这时,耳畔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山川颤动,鸟兽胆寒。
“天时地利”中乍然见了这一幕,谢二失声怪叫,狠狠跌在地上。
此刻电光连过,雷声轰响,风声更大,一时如众神发怒,百鬼怒号,谢二直着双眼,死死盯着那片坟地,却见柳树摇曳之中,仿佛许多坟包后,都有鬼影隐隐窜动!
谢二虽作恶多端,却从未亲见这般骇人场景,何况他做过那许多亏心事,自然最怕这些鬼神之说,登时间肝胆俱裂,惨叫数声,竟跌跌撞撞爬起,转身就跑。
就如没了头的苍蝇,不辨道路,乱冲乱撞……很快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直等谢二逃得不见了人,那坟包之后的身影才微微一动,举手把长发撩开,面无表情的小脸儿,正是云鬟。
崔云鬟静静地凝视着谢二消失的方向,在她身侧,是双手掩面,蜷缩成一团的青玫,此时此刻,兀自身上乱抖。
云鬟定了定神,拉住青玫的手,柔声道:“姐姐,没事了,咱们回庄上罢。”
青玫闻听,睁大双眸看云鬟,然毕竟身处的地方不对,再加上先前饱受惊吓,此刻将晕未晕,只被云鬟一步步牵着出了坟地,沿路往下游而去。
这一波好戏落幕,葫芦河畔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然不多时,在那死寂的坟地之中,却有几道人影缓缓立起。
其中一人笑道:“这小丫头倒是厉害,若非亲眼所见,我定是不信呢。”
另一个说:“只可惜给他们这般一闹,只怕那囚徒得信儿走了,六爷,这回咱们是不是白忙了一场?”
众人听了,都转头看向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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