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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窗,清晨凉爽的风吹拂在脸上,带着院子里花花草草的味道,驱散了少眠后的困乏,周围算不得安静,鸟儿站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叽叽喳喳,荷花池里的红鲤跃出水面,噗地一声落下去,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要下雨了吗?
天空有些灰暗,云层压的很低,一只蜻蜓从窗口飞过,忽闪着透明的翅膀,朝更低处飞去。
灰云中滚过闷呼呼的雷声,又一阵风吹来,花草香中多了一味湿气。
周谷城来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莫名的,温煦的神情黯淡了几分。他安静地转回身走出房间,因为忘记穿拖鞋而赤足走在地板上,消无声息的脚步声让偌大个别墅更加安静。
二十几年里,他度过了很多很多一个人的早晨,或者是忙碌的,或者是懒散的,日复一日的成了他的记忆符号,如一张张冲好的照片,挂在脑海中,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
温煦忽然觉得有些寂寞,没有了兔子的喵喵声,没有了老板趿拉拖鞋的脚步声,空间好像把这个家所有的声音都吸走了。
站在客厅中间,从电视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孤单单的身影。
花鑫在家的时候很少开客厅的电视机,他更喜欢窝在视听室里看网络电视,客厅这超大的电视机完全就是个摆设。温煦找到遥控器,让电视机发挥一下它本应该经常发挥的功能,随便调了几个台,定在购物频道上。
让“黄金998”、“卖不了吃亏,也卖不了上当。”这种字眼充斥在整个一楼,温煦去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
八点四十分,温煦收拾好了餐桌,刷好了碗筷,回到客厅让声嘶力竭的主持人闭了嘴,再返回自己的房间。
衣柜里只有三套很廉价的衣服,他拿了一件浅米色的T恤,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站在镜子前检查衣容是否干净端正。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不是半月前那个快递小哥了。
如果境遇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态,那么心态一定会改变这个人的神态。
他回头看了眼桌子,上面放着一沓打印纸,记录的都是钱毅的资料,昨晚他几乎就可以倒背如流了。
温煦安安静静地走出了房间。桌子上那一沓打印纸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吹起几张,散落在地上,如同他的脚步一样,没有声音。
九点半,温煦赶到了跟小七约好的地点。远远的,看到花店的雨搭下面站着青衣黑裤的小七,眼神朝着四周扫了一圈,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温煦,这边。”小七举起拿着水瓶的手,招呼着。
跑几步到了小七跟前,温煦笑着说:“太麻烦你了,还要特意跑一趟。”
小七没有跟温煦客套,很担忧地问:“真不用我陪你去?”
温煦无所谓地笑道:“人多了反而不好。放心吧,我特别惜命,该跑的时候肯定跑。”
小七哭笑不得:“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多说了什么。东西拿好。”
递到眼前的是个深紫色的绒布盒子,盒子的上面有一对金色搭扣,颜色上就让温煦感觉到了土豪的气息。打开盒子,看到一个长方形的打火机,机身是黑色,机盖是银色,上面还有一些闪闪亮亮的小东西,打火机旁边,有一只纯银色的钢笔,上面同样布满了亮晶晶的东西。
小七说:“钢笔我已经灌满墨水了,东西你拿走,盒子给我。”
“这个能唬人吗?”温煦率直地问道。
小七想了想:“你只是唬人而已,应该够用了。”
“那就行。”说完,温煦看了看时间,“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啊。”
小七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搞定了钱毅,我请你吃满汉全席。”
温煦噗嗤一声乐了,那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人行道上方的信号灯绿了,温煦不疾不徐地走了上去。乌云还是乌云,雷声也还在打滚,只带了一个斜肩背的包包,温煦从容地走向马路对面的金香郁茶楼。
步上台阶,推开店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也扑面而来。温煦的手探进牛仔裤口袋,握了握停止在2014年09月15日01:00的那块手表,调解了一下呼吸,对两个人淡淡一笑。
“温先生,请跟我来。”其中一个保镖说。
跟着他们上了二楼,看到三三两两还在吃早茶的客人,走过正厅,就是只有包间的长廊了。
长廊里没有人,甚至没有脚步声。温煦低头看着,红白相间地毯有点脏,很厚实,将所有声音都吸纳进去。温煦不适应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故意加快了速度。
两个保镖停在长廊最里面的包间门口,推开门,对温煦做了一个请的工作。
不等温煦进去,从包间里传来钱毅的声音。
“温先生,早饭吃过了吗?”
温煦抿了抿嘴唇,迈出第一步。
“上午好,钱先生。”温煦笑着,打了招呼并趁机观察钱毅。
钱毅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都没有扣,袖子挽到了手肘,看上去很是悠闲。因为桌子的原因,温煦只看到轮椅侧面的一小部分。
桌子上有小笼包、烧麦、蔬菜粥、很简单,不奢侈。
温煦很老实地回答:“早饭吃过了。”
“那就当陪我吧,这里的烧麦不错,尝尝。”钱毅随和地给温煦夹了一个烧麦,又把调料盘推了过去。
温煦拿起了筷子,对着盘子里香喷喷的烧麦戳了戳,他并没有夹起来放进嘴里,而是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这更像是一种讯号,代表“我要说话了”。
钱毅却没有停下来,拿着白瓷勺舀了粥,送进嘴里,随手用餐巾擦擦嘴角:“边吃边说吧,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没有什么事值得我放下美食。”
“包括钱文东的死吗?”
房间里的冷气好像瞬间降低了许多。
钱毅神色微变,瞥了眼温煦:“你们找到肇事司机了?”
“有线索了。”
钱毅叹息了一声:“需要我做什么?”
钱毅的善解人意让温煦愣住了。他以为,钱毅会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慢,责备他耽误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刺激他失去耐性,甚至发火,当一个人没有耐心并且发火的时候,很容易说出一些心底的秘密。
但是,钱毅并没有按照温煦的剧本走。
早知道钱毅不好对付,温煦很快镇定了下来。
“钱先生,我查到一条线索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来向您求证。”
“说吧。”
“杨俊是不是曾经偷了您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听谁说的?”钱毅又拿起了勺子,舀了粥喝。
温煦回道:“杨俊的一个狱友。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不过人倒是很好认。光头、不高、脸上有疤。”
钱毅的眉头微微一皱,捏了捏鼻子:“是温先生亲自去问的吗?”
“是我老板去问,回来告诉我的。”温煦继续说:“钱先生见过这个人吗?我老板说,这个人是杨俊的同犯。”
“有点印象,但是想不起来了。”钱毅表现的很正常,“不知道花老板什么时候查到这条线索的。”
“前天吧。”
“哦,前天。”
温煦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其实,他也好,钱毅也好,都知道光头已经死了。
“然后呢?”钱毅的表情很严肃。他谨慎地放下了勺子,靠在轮椅上,抱着双臂。
他在戒备我,温煦想。
“钱先生,我需要知道你了解的情况。杨俊到底有没有偷你的东西。”
“的确是偷了。”
“什么东西?”
“一块价值连城的石头。”
石头?
钱毅给温煦解释,他是做珠宝生意的,其中大部分是玉石,所以,钱毅也做赌石。所谓的赌石,也就是说玉石在开采出来的时候,被一层风化皮包裹着,不知其价值几何。玩赌石的人要有经验、运气和实力。这个行当里有句话广为流传;‘一刀富,一刀穷’端看你的经验够不够,实力厚不厚,运气好不好。
钱毅对温煦直言,赌石于他而言只是个乐趣,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的一位友人在临终前把石头交托给我,这位友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石头本身的价值远不如它对我的意义。你明白吗?”
温煦郑重地点头。
“石头找回来了吗?”温煦问道。
“当然。”
难道说程双林没能骗得了钱毅?但是,这里面似乎还有几点疑问。
“钱先生,那块石头有多重?”
“12公斤。”
也就是24斤,不轻啊。
再看钱毅,温煦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钱先生,2013年12月10晚上你在哪里,都做过什么?”
钱毅闻言一愣,眉宇间显露一丝不悦:“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记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俊在跳楼自杀之前对警察说‘东西我还回去了’,所以我想知道,他所谓的‘东西’是不是从你那偷走的石头。”
钱毅搓了搓脖子,沉着脸说道:“温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杨俊他们应该是2013年12月12日死的吧。”
温煦故作惊讶:“啊?是吗?那个,我看看资料。”说着,温煦把包放在桌子一角,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纸和一支笔。
钱毅看到那支笔的时候眼睛一亮,再去看温煦,眼神毫不掩饰地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温煦自顾自地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奇怪了,我怎么……好像拿错了。”
钱毅没有搭话,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看上去是等着温煦的下文。
温煦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站起身抱歉地说:“钱先生不好意思,我出去打个电话。”
钱毅微微点头。
出去的时候,温煦只拿了手机,背包放在了桌子上。
钱毅的视线落在温煦手写纸上,擦了擦手,拿起来仔细看。
915、0100、10、0203、3、?
仅仅是一些数字就让钱毅的脸色大变,他立刻拿起温煦的背包,翻找里面的东西,很快就将打火机拿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钱毅的脸色变得很古怪,愤怒中似乎还有一点不甘心的意思。
随后,他在背包里找到一串钥匙、一张业主卡和一个钱包。钱包里只有两百元现金,连张卡都没有。
钱毅把包放到原位,温煦也打完了电话,返回包间。
温煦讪讪地笑着:“不好意思钱先生,是我搞错了。杨俊自杀那天是12月12日。”
钱毅笑了笑:“没关系,过去这么久了记错也难免。其实我也记不清那天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怎么,文东的死还跟这件事有关系?”
“是的,而且关系很大。”温煦重新坐下来,瞥了眼放在一旁的包。
钱毅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我看过现场照片,也去过案发现场。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来看,杨俊和程双林是被人逼死的。”
“哦?”
“我刚接触这宗案件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杨俊和程双林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杨俊因为什么要杀了程双林呢?但是,警察和法医都给出了结论,程双林就是杨俊杀的。”
钱毅的表情很淡然,但是脸色却有些发白了。
温煦点了点自己的手背:“我在照片上发现,他们俩的手上有粘过胶带的痕迹。”
“什么意思?”钱毅下意识问道。
“还有一个现象。警方推测,杨俊和程双林打过一架,打的还挺狠,身上很多淤血的地方。其实,不管那把刀是谁的,打斗的过程中必然会用刀,但是杨俊和程双林的身上都没有刀伤。钱先生,你不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吗?”
“奇怪吗?也可能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动手殴打,但是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其中一个人一时冲动杀了另外一个。”
“ 不不不,顺序不对。”温煦连连摇头,“我反复看过那些照片,缠过胶带的部位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还有很多脏东西和擦伤,这说明他们俩在互殴那段时间手上并没有缠胶带,缠胶带是打完了之后的事。”
钱毅的眉头皱的非常明显,不解地问:“这又有什么问题?”
“你想啊。他俩打了半天,头破血流的,恨不能杀了对方。然后忽然都停下来,开始往手上缠胶带?不合理啊。”
温煦与钱毅,就像是忘年交的朋友,席间说着一些不合理的事情,谁说得对无所谓,关键是,他们之间的气氛看起来真的很融洽。
钱毅摸着左手腕的一串紫檀珠手链,那手链不知戴了多少年已经有了沁色,一颗颗紫檀珠从两指之间捻过,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钱毅老成持重地问道。
温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钱毅,一字一句地说:“程双林根本不是杨俊杀的。”
佛头卡在了食指与拇指之间,轻轻的碰撞声戛然而止。一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钱毅带着淡淡的笑意,拿起茶壶,给温煦满了一杯。
温煦拿起这杯茶的时候,手腕上的腕带发出一点黯淡的光亮。如果温煦足够了解它,就会知道,花鑫正在不知什么地方监听着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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