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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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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水,清风微微,云飞扬一行人在宵禁前回了客栈,马上有人禀告,说抓到一人,本以为是采花的登徒子,意欲对林家小姐图谋不轨,审过之后发现此人是丰镇地下势力头子的手下,他吐出不少关于此地官员贪污并勾结势力等等秘闻,据他所说其中不仅仅是丰镇,几乎应州左右的大镇皆有勾连,他是被派来查探消息的,因见林家小姐要沐浴,色心大起,才无意暴漏了行踪。

    应飞扬大喜道:“小哨子真是我的神助,要不是她,我们怎能发现此地的异样,现在又抓到这人,更是对我们大大有利!”可惜魏神婆死了,否则一定会查出更多,他神色一顿:“此地不宜久留,已经有人察觉,若是暴露身份,就会功亏一篑,我们要尽快启程。”

    一只手伤了的老严上前问道:“我们此行必要加行程,林家的人将军打算怎么办?”

    云飞扬沉思,本来他时间不赶,一同上路倒没关系,他和小哨子相处倒也是难得的舒心,可如今发现丰镇诡谲,必要加快马鞭上京,骑行速度林家是跟不上的。

    正思忖间,叶同进来禀告:“将军,林家老仆过来,说是做了糕点感谢我们替他家小姐抓了那恶人。”

    云飞扬颔首道:“让他进来吧。”

    平叔双手端着一盘子蜜雪糕,雪白的糕点上坠着晶莹红豆,淡淡香气萦绕鼻端,勾的人口水大作。

    云飞扬自出门一直未进食,又在那神婆的地方费了一番力气,滴水未进正是饥渴,小哨子真是体贴入微,知人暖热,这时送来糕点真是犹如想睡觉她就送来了枕头,顿时令他心花怒放。

    平叔恭敬的奉上糕点,说了一堆感谢之言,最后面红耳赤的说了林琅嘱咐他转告的话,平叔真是想不通了,自家小姐干嘛非得这样呢!

    ***

    抓到那个爬窗窥探的登徒子后,林琅与杏儿都没了沐浴放松的愉快心情。

    匆匆洗漱过后,两人一同整理行李,杏儿见林琅眉中含愁,不禁担心,自从她奉林琅为主后,自然事事以她为先,她原本还压抑自己性格不愿多言,现在明白林琅真心待她,她也不再打算再做隐瞒,更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于是她轻声开口道:“小姐,你是打算赶快上路吗?”

    “嗯。”

    杏儿手下的动作不停,“小姐,我觉得我们再走的话,就不要跟着商队了,我刚刚看云将军手下的人神色匆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云将军这边要是急行,我们也很难跟上,反正离京城也只有一月的路程,平叔也认路,倒不如我们自己走。”

    林琅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杏儿,杏儿眼眸清澈,一片坦然。

    这是第一次,杏儿主动和她商量事情,从前无论是在家中或者是遇到王氏刁难,她都很少出言献策,可如今,她觉得杏儿变了。

    不再像之前那么内向,变得会主动关心她的身体和饮食,更愿意开口说话,甚至今天告知关于草料有毒的详情,这些事情,杏儿以前是绝不会说的。

    其实自上路以来,林琅都很累,母亲被带走,哥哥远在京,平叔没主意,杏儿有隐瞒,事事都要她自己亲自决定,很多时候,她也无法顾及周全,也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错了,连累别人和自己一起受苦,她更是难受,可她性格独立强韧,始终绷着一股气坚持往前走,如今杏儿开口主动与她相商,就像她苦苦维持的火苗被杏儿加了一把柴禾,让眼前的希望更大了几分,她怎能不喜。

    林琅虽不知为何杏儿会突然转变,却能感觉到杏儿是真心为自己打算,胸中慢慢融入一股暖流,她喜笑颜开:“其实我也这么想的。”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密友,细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上次抓到那两个歹人,商队的首领并没有向我们表达歉意,再一同上路根本不可能,至于云飞扬……”林琅想到他今日的冒犯,心头一簇簇的火不断往外冒。

    杏儿接过话头:“云将军这边一来我们跟不上他的部队,二来既然有人给他们的马下毒,想必也是危机四伏,我们脱离反而更好,而且我看他们短时间内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进京,马上要入冬了,要是下雪就更难走了。”

    林琅他们不知云飞扬的计划,思虑一番后林琅同意点头,吩咐道:“杏儿你去做些糕点感谢方才抓人的士兵,顺道让平叔将我们的想法告知云飞扬,我想他会同意的。”

    杏儿欢喜的应一声。

    “等一下,”林琅看着杏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杏儿,我知道你不想去京城,原因我不问,只是,如若你实在不愿,等到快进京的时候,你想要离开我可以让你走,如果钱财不够,我也可以给你。”

    林琅看着杏儿微怔的表情柔柔一笑,无论杏儿有何隐瞒,她想要走自己是不会强留的,“若是你想投奔亲戚,我……”

    还未等林琅说完,杏儿脸色煞白突然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声音坚定:“我没有亲人了,小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求你不要赶我走。”

    林琅没料到杏儿反应会这么大,连忙上前扶起她,“你别这样,你不想走我当然不会赶你,我说这话也只是……”见杏儿满脸惶恐,她嗟叹一声,“好了,我以后不说这话,你也别跪我,怪不自在的。”

    杏儿眼中含泪,怯怯问道:“小姐真不赶我?”

    “我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的,你真是要走我也舍不得。”说白了,她还是不知道杏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原本以为她想离开,看来是她猜错了。

    杏儿咬着嘴唇,眼睛变红:“我只想跟着小姐。”

    “让你跟,跟一辈子都行。”她伸手擦拭掉杏儿的眼泪,温声哄着。

    杏儿抽抽鼻子,“那要是等到小姐大婚,你和姑爷被翻红浪,我还在一旁跟着,多不好看啊。”

    林琅哪里听杏儿说过这般大胆露骨的话,瞬时整个人呆了。

    杏儿看林琅耳朵都羞得通红,暗自偷笑,赶紧福身说去做糕点,把林琅独自留在屋子里羞气的扭手帕。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杏儿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呢!

    ***

    果然如林琅所料,平叔期期艾艾的说了自家打算独自上路的想法后,一屋子的士兵包括云飞扬都松了口气,不过云飞扬另有心思,越发觉得林琅善解人意,这样的姑娘真对他心思。

    平叔告退后,云飞扬尝了一口蜜雪糕,入口即化,甜软不腻,比起他母亲做的都不遑多让,手艺还这般好,小哨子到底还有多少面他不知道的呢,他真的越来越期待了。

    ***

    第二日一早,林琅决定启程,洗漱一番后,横了杏儿一眼,杏儿颔首低眉,早已没了昨夜捉弄她的狡黠。

    就会装!

    收拾好行李,她拎着一袋子豆子去马厩喂毛豆,里面果然一如从前,游风被挤在墙角,毛豆趾高气昂的占领一大片地域。

    “你知不知道以后就见不到游风了啊,还这么霸道。”林琅摸了摸毛豆的脑袋,转向游风,亲切的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温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家毛豆。”

    游风昂首挺胸任她抚摸,沉稳的样子不禁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它的场景,心中暗道游风真的是一匹很厉害的骏马,还好没有死在那毒草手中。

    “小哨子,什么叫以后都见不到了。”清朗的年轻男声在林琅身后响起,一回头,果然是容光焕发的云飞扬。

    他今日未穿软甲,着一身玄青劲装,素锦腰带挂着一柄长剑,脚踩皮靴,干净利落的越发显得他英姿勃发,他黑亮的头发高束,有两缕细发垂到脸颊,英眉一挑,异常明亮的双眸顾盼神飞。

    这个人的体内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活力,以不同的姿态向世人展现他的力量与气势,一眼望去,心生向往便想追随。

    林琅已拂去了昨天的不愉快,怎么说,这人都救过自己,而且他性格豁达肆意,应该并非有意轻薄,她没那么小心眼。

    她正要回话,半空发出声响,有道尖锐的风凌厉的朝云飞扬后背袭去。

    嗖嗖两声。

    林琅对这种声音极为敏感,下意识举起手上的袋子去挡,一支利箭穿透布袋,豆子哗啦哗啦撒了一地,马儿惊叫出声,林琅眼神一定,发现竟是支长箭,倒吸一口凉气。

    云飞扬常年在战场厮杀,反应速度极快,他将林琅往旁一带,高声道:“快躲开!”

    他避开第二支要命的利箭,抽出腰间长剑,迎着偷袭的方向冲了过去!

    “有刺客,守住四方,别叫他逃了!”云飞扬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雀跃,大步朝前攻了过去。

    随着云飞扬的高喊,客栈里的士兵们齐声应答,训练有素的从四处奔来各守其位,速度之快令林琅瞠目结舌。

    那刺客估计是存了死志,居然不逃,卧在原地依旧一发发的射冷箭,云飞扬昨日与魏神婆打斗本有内伤,可大约是受邪功影响,长箭袭来他竟能看清箭羽的轨迹从而轻松避开,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几个闪身间,云飞扬已跃到刺客身前,长剑一刺,空中微鸣,与此同时一截极快的银光闪过,迅猛如鹰般直入云飞扬胸膛!

    躲在马厩下的林琅瞳孔一缩,胸口突然反射性的产生锐痛,她对这东西太熟悉了,多少次梦中就是死于它手,她叫了一声:“小心弩`箭!”

    云飞扬闻声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翻身,紧接着第二支阴险的弩`箭逼近,云飞扬一个侧身避之不及,被锐利的箭头擦伤了手臂,他遇强则强,面无惧色的再次冲了上去!

    对方举起弩`弓,嗖嗖两声,连发两箭,还待再发,却觉面前疾风骤起,一柄匕首竟朝他的面门袭来,他就地一滚,再抬头时,长剑逼喉。

    云飞扬挑起刺客的面罩,看到对方脸面时着实吃了一惊,四房的将士将其团团围住,各个面露惊诧。

    云飞扬迎风不动,巍然立在他身前:“……为什么?”

    那刺客惨然一笑,眉目愁苦:“今生有负忠义,无颜再见各位,将军,对不住了。”他双齿重重一合,电光火石间,乌紫色的浓血从他口中溢出,竟自尽了!

    老严上前抱住刺客的身躯,朝前微微一闻:“是鹤顶红。”竟然是如此上等迅速的毒`药,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老严立刻去查看云飞扬受伤的手臂,还好弩`箭上没有涂毒。

    云飞扬面色铁青,并不是因为被暗算,而是此人是他手下的士兵之一。

    他冷冷一笑,“呵,要杀就真刀真枪的上,竟用这等下作手段,我还真不想承认是我带的兵!”

    叶同带人去搜了他的行李,发现他的包裹里果然还剩几束毒草,想来是已察觉叶同他们在暗查兵将,知道无法脱身后干脆行刺。

    此人平时少语寡言,是一条汉子,跟他们也是刀剑火里一起拼出来的,现在竟冒死行刺上级,怎能不让云飞扬心寒。

    “去查,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云飞扬英眉紧锁,明亮的双瞳微眯,对方竟然能把人安排到自己身边,这么贸然出手,一定是想隐瞒丰镇的事,或者是拖延他进京的时间,能拿出鹤顶红与弩`箭,如此费心又有本事的,最有可能是京中地位显赫的那位了。

    ***

    处理交代完,云飞扬转身回去,见林琅缩在马厩一角,小脸吓得苍白,眉尖轻蹙,颤颤巍巍的惹人怜爱,明明他很讨厌女人惊恐无助的模样,可看到她惊惧不安,心底却很想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温声安慰。

    他弯腰递出手,勾起唇角,声音都柔了几分:“没事了小哨子,起来吧。”

    林琅没去接他的手,自己扶着马厩的栏杆站起来,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第一次经历暗杀难免心生恐惧。

    她看到云飞扬手臂上的鲜血,连忙道:“将军受伤了?快拿东西包扎。”

    云飞扬瞥了了一眼,道:“哦,小伤而已,你能走吗?”要是吓的腿软走不动,这次得抱了吧。

    林琅小脸皱着:“我没事,将军,小伤也不能忽视,你可有伤药,不行我那里有,疼吗?”

    云飞扬心中融入一股暖流,出门至今,少有被这般细声软语的关心,一时起了心思,点点头,大言不惭的说瞎话:“疼。”

    话音一落,不仅老严和叶同,其他人眼睛齐刷刷的飞向云飞扬,谁不知道云将军曾入敌营被刺了个对穿咬牙挺了一天一夜硬是一声没吭,名声响彻全军,如今胳膊刮了点肉就对小姑娘厚脸皮的撒娇喊疼?

    脸呢?

    云飞扬注意到众人如火的热烈目光,讪讪的摸了摸鼻梁。

    林琅见他手臂衣衫被鲜血渗透,心惊之余,想去取药,一位士兵过来对云飞扬附耳细语,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低头对林琅道:“小哨子,我还有事处理一下,下午再找你。”

    如此一来,林琅离开的计划只能推迟延后。

    ***

    午后,林琅吃过午饭,去马厩喂早上没喂成毛豆的早饭,身后突现脚步声,她陡然朝后看去,看到的是一位身姿高大的英俊少年郎。

    “还怕有刺客?放心,四周安排了人,安全的很,”云飞扬英眉飞鬓,手里拎着一袋豆子,“这个给你。”

    林琅摆手:“不必了,一路来我们承蒙将军援助,一袋豆料不算什么。”

    “这一袋豆子可是救了本将军一命呢。”他想起什么,“当时你反应真快呀。”

    林琅低眸,细密的眼睫洒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以前我家有个邻居总爱拿弹弓向我射石子,我对这种声音很敏感……”所以当空中发出声响,她下意识的马上去拿东西挡住。

    林琅幼时因渝镇乡里排外,受过不少邻居小孩的欺负,后来她不再和他们玩,也总有爬高树朝院子里的她投石子的,说到底,她如此谨慎小心,也是因为小时候被人欺负的多了,不得不提防。

    云飞扬听林琅平淡讲述从前的欺辱,真恨不得帮她把欺负她的那群人胖揍一顿,满心的话在嘴里囫囵一遍,最后问道:“你要走了?”

    “嗯。”

    “今日就启程?”

    “嗯。”

    他停顿了下,心生不舍:“这么快啊。”

    林琅不知如何作答,干脆沉默。

    云飞扬低头看向她,想到刚刚遇险时她并无尖叫,反应极快的救了自己一命后,乖巧迅速的躲在一角,如此机敏真的令他大为欣赏。

    他家中有一表妹,母亲一直希望他们结亲,可他表妹就是一泪包,动辄就哭,跟她说话特费劲,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她是个结巴,因为她只会我我我,问急了就哭,他真的十分烦闷,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可偏偏他表妹每次来做客,母亲非要他陪着,所以自小在他印象中,女人多是这种遇事只会无助哭泣的懦弱模样,他也是慕少艾的年纪,自然对自己的未来妻子有一番遐想。

    最好是高贵明艳,身姿丰美,性格爽利,做事决断,能与他畅游天下,谈笑惬意舒然。

    他觉得小哨子还算符合自己心中那个形象,他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不绕弯子,开口问道:“小哨子,你可有心仪之人?”

    林琅被他问的一懵,下意识摇头。

    然后云飞扬就笑了,少年笑容太过灿烂,令林琅后背的汗毛纷纷竖起来。

    不会吧……千万不要是那样。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云飞扬长眉一挑:“你是要去京的吧,等到了京城,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林琅被他一句话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比那支冷箭射来时都要令她惊慌失措,“云将军,这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没开玩笑。”云飞扬是真有此打算,回京后母亲肯定又要不依不饶的说娶亲的事,他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堵上她的嘴。

    林琅简直要疯了,从前这人是要马,如今进一步直接要人了吗?

    她连连拒绝:“不不,我身份低微,哪里敢攀附将军……”

    云飞扬俊朗的脸上浮起淡笑:“你不必担忧这个,一路上我们相伴也算熟悉各自品性,我不是那种在乎身份门第的人。”

    林琅脸色吓得更白,继续抵抗:“将军如此伟岸,小女子只是蒲柳之姿,性格又呆板无趣,根本配不上您啊。”她不敢得罪了他,只能拼命抹黑自己,就差说求放过了。

    云飞扬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拒绝,甚至还夸她:“我就是喜欢你这般说话不扭捏,性格又坚韧的,放心,我既许诺,必不食言。”

    问题是我不想要你的许诺啊!

    他脑子进水了嘛,都说武夫鲁莽,说话不经大脑,可也不带这样的吧。

    再怎么说,自己早上也救了他,怎么他反还给她一个大`麻烦?难不成现在还时兴男人以身相许?

    她不要啊!

    什么说话不扭捏,性格坚韧?

    真是天大的误会,她完全是被她哥逼的好不好,她也想像其他闺中女子一样娇柔无骨,甜美可人,可她哥是个冷傲严肃的性子,话不说利落,他眼中的冷刀直接杀过来了啊。

    她慌慌忙忙,也不怕他生气了,“云将军真的不行,我、我有心上人的!”

    云飞扬被她逗乐了:“小哨子,现在再拿这话骗诓我已经没用了呢。”

    林琅悔不当初,见云飞扬双眸渐柔,似乎真的认真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一副好皮相,身姿高大,相貌英武,人群中一眼望去最为醒目,可她对他真的毫无悸动,他的求爱,她只有满心的惶恐,无一丝欢喜。

    林琅慌张的模样让云飞扬又想起林中抓到的幼兔,那兔子皮毛光滑温软,不知她是否也是那般,她今日一身俏翠,看着绿茵茵的,眉眼浓黑如九月葡萄,少女蓬勃生气丛生,如今树都枯了,只有她仍生机勃勃。

    他心头发痒,脑子一热,柔声的说:“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了。”

    林琅一愣,她根本就没有心上人,他知道什么?

    云飞扬手臂抵到马厩木栏,趁机将林琅逼到墙角俯身而下。

    这姿势之前也有过,林琅浑身僵硬,见他的脸面朝自己低下,立刻将手挡在脸上。

    一双温软极热的双唇印到她的手心,酥麻的电击瞬间传遍全身,这次她是真的僵住了。

    云飞扬觉得触感不对,睁眼一看顿时失笑,算了,更有趣的事等到以后吧,她应该还有很多地方等待自己挖掘,他稍稍退开,明亮双目与她张大呆滞的黑眸对视,低低说道:“不准嫁别人,我会来娶你。”

    若是换一个稍微成熟些的女郎,面临云飞扬此举多半会觉得他霸道的承诺十分可爱,大约会娇媚的喊上一声呆子,可林琅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女,只会觉得被冒犯。

    顷刻间,林琅感到一股炽烈的蓝火从脚底升到头顶,简直要把她烧着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此人对她如此无礼,还有脸说什么娶她,她的确不是身份高贵的贵女,可就算是普通农家,也断没有这般轻薄人的道理,他如此随意,把她当什么人了!

    何况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嫁他?开什么玩笑!

    云飞扬见她不出声误以为她是羞怯,他知道女人多是口是心非,当巨大的喜悦降临不会去主动迎接,反而会试图拒绝,也是一种怕再会失望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身家高贵,相貌出众,年龄渐长身量又高大出挑,在京中颇受女子追捧,私下向他表白爱慕的女子趋之若鹜,那么多娇媚温柔的女子,他唯独看中了林琅出众的心性,因对自己的自信与对女子的误解,他丝毫不觉得林琅是真的在拒绝,看到她满脸绯红,美眸含水的样子更以为她是暗自欣喜。

    哪里能想到林琅完全是被气得。

    他刚刚一时情动,的确唐突,如今也有些后悔,不过这悔意在见到林琅满脸霞色马上就风吹云散了。

    “小哨子,我云飞扬字字真心,”他啊了一声,“对了,我还不知你名字,你叫什么,等到了京城我好去找你。”

    林琅抬头,眸光泛冷:“云旗。”

    “林云淇。”他默默在舌尖念了两遍,越发觉得好听。

    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侧,他机警一躲,原来是她的黑马见主人受困,张开大嘴过来咬他。

    云飞扬畅然一笑,看黑马鼻孔鼓动,四蹄乱踏,眉眼笑的更开了,等他娶了她,这马自然也是他的,到时候他得给它起个新名字,两人一同骑行梅山,何等快哉!

    “我另有要事不能送你,云淇,以后上京之路要多加小心!”这时叶同过来找他,他云飞扬来不及与林琅多说,只得匆匆离开。

    林琅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他竟然开口亲密的喊她“云旗”呢。

    他哪里知道,云旗是她哥哥林怀谨的字。

    京城那么大,她才不信云飞扬能找到她,就算找到了,林琅在心底冷冷一笑。

    你敢上门,我哥就用眼刀砍死你!

    ***

    密林环绕,山道岟崥只一辆高大马车悠悠往上行驶。树林落叶枯败,不复岑蔚,凋敝荒凉的山林偶有鸟叫传来,寂静如斯,只有马车内传来噼啪的清脆声响。

    平叔无比郁闷的驾着马车,一张黑脸皱着,眉宇间的深沟能夹死蚊子。

    车厢内,杏儿偷瞄林琅,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林琅坐在窗边,身下有好几根枯树枝条,她慢条斯理的一小段一小段的将枝条折断扔到窗外,她的表情也很奇怪,一会儿出声冷笑,一会儿满脸怒意,木枝被她掰的啪啪响,自出了丰镇,林琅便一直这样,导致一路上杏儿和平叔都不敢说话,就怕惹到了她。

    晚上喂马的时候,杏儿听见林琅对毛豆说:什么是衣冠禽兽,什么是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啊,要是他真的再冒出来,你就直接上去给他一蹄子,把他踹飞!

    毛豆轻叫一声,林琅宠溺的摸摸它的脑袋,喂了一大把豆子,愤愤道:说定了哦,一定要狠狠的踢!

    杏儿忧心忡忡,暗叹自己真是从来都没看懂小姐,作为贴身丫鬟,何等失职啊。

    ***

    丰镇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三日前,此地有名的魏神婆在清晨被人发现她的尸首被挂在她求雨施法的高楼上,衣服扒光,身体裸`露,死状不堪入目!

    群众本想赶紧报官,可再细看那尸体,顿时心惊。

    这神婆她,或者该称之为他,竟是个阴阳人!

    尸首下身那根黑魆魆的东西在阳光下看的是一清二楚,众人目瞪口呆,议论纷纷,有些精明伶俐的马上想通了一些事。

    大家再去她的无源教道观一看,里面的道童都不见了,却竟在后院中找出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其中一个衣不蔽体,状似痴傻,另外一个高声哭诉,不断磕头求众人报官。

    迎客的门童被人堵住,抵不过众人的质问,他颤抖的交待出她们是本地两家大户买来冥婚的女子,平时魏神婆在后屋施法,他只负责迎客,跟他没有关系。

    随后在观内找出的东西更令众人触目惊心,有人发现两尊供奉的神像下面藏了不少幼儿的骷髅头,数量正对神婆求雨的次数,那些家中走失孩子的镇民纷纷议论猜测,后经丰镇一位年迈和尚的点拨,众人顷刻明白魏神婆每次求雨都是用这些死去孩子的性命换来的,不禁心头大恸,同时升起的还有愤怒与痛恨。

    这魏神婆哪里是什么高人,分明是个残害镇民的歹毒妖人啊!

    死的好,恶有恶报。

    真相大白过后,丰镇镇民心中对神婆敬仰的高山,遽然崩塌。

    冥婚一事,彻底断绝。

    ***

    秋末荒凉,杂草丛生,密林枯败,苦了吃草的动物,然而在林家队伍中唯一的草食动物毛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挑食,就任性,爱豆子一生不改。

    草?不要不要。

    倒不如说对身为“植物杀手”的林琅影响更多一些,自被平叔的劝训过后,不能再在车厢里掰树枝以免弄脏车子,休息时她想泄愤的抓把青草都没有,草全枯了,她顶多扒个树皮,还得扒的小心翼翼的,扒多了怕树生病死了。

    走了好多天,她至今仍忘不掉云飞扬亲到手心里触感,思及此,她愤愤的又甩了下手!

    那个姓云的登徒子,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这件事在林琅心底存了好久,她不好和其他人说,又无处发泄,只能闷在心底憋气。

    至于云飞扬说要娶她的承诺,她根本没放到心上。

    林琅年纪小,但对未来的爱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并不想轻易爱上一个人,或者是受梦中影响,她对情爱有种天生的惧怕与抗拒。

    噩梦中,国破家败,颠沛流离,女子被夫君抛弃,最后被暗杀坠入山崖,临死前满腔的怨恨,控诉命运不公,后悔与那虚伪懦弱的夫君成婚,凄厉的愤懑每每充斥住林琅的心海,让她在情爱方面有别于其他闺中慕春的女子。

    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可她却想贪恋一些,但求一心人,相守到白头,否则宁缺毋滥,决不重蹈梦中女子的命运!

    就如渝镇的邻居牛叔牛嫂一般,恩爱如斯,牛叔被镇中人嘲笑妻管严也不恼,依旧夫妻伉俪,林琅回过头想,牛家愿助她家,除了是亲邻以外,恐怕也体会过被众人排斥调笑的情况,将心比心,才会倾心帮助。

    “小姐,想什么呢?”杏儿见林琅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自从打算训练自己贴身丫鬟对主子的了解后,一路上她一直都在观察林琅。

    结果林琅淡声道:“没什么。”

    杏儿郁闷垂眸,真是一筹莫展,果然离开原来的府邸便懈怠了,谨慎和规矩丢了一小半不说,亲近主子的难度还比原来增加了不少。

    车厢内两个妙龄少女各有心事,唯有架马的平叔心大,在走了十几日的平安路之后,他早就不愁没跟着云飞扬一起上路的事情了。毛豆又通晓人性,极易驾驭,他省心不费力,高兴了还哼两个小曲儿,就是不在调上,难听的很,还好车厢里的林琅和杏儿埋头于心事,才能让他放声唱上好一阵儿。

    可也因为两人太专注于思索,以至于对外事浑然不觉,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好一会儿才听外面平叔微哑的声音说道:“多宝村?哎呀,老汉我也是路过,不知道往哪边走呢,要不你再往前走走找人问下?”

    似乎是外面有人拦车问路,林琅先回过神,移坐到前方,轻轻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隐约看到马车前站了一个中年汉子,侧脸和善,布衣草鞋,腰间鼓鼓囊囊。

    不远处站着个与他同行的男人,对方两只眼睛外凸,间距极大,远远看去像只癞蛤`蟆,蛤`蟆男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小孩子的全身都被男子的粗布外衣罩住,不声不响,只一双鞋子露在外面。

    透过一条细细的帘缝,林琅的目光冷不丁的和蛤`蟆男对上,像是被针刺到,霎时她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她眨了下眼睛,禁不住视线向下避开,目光定住时,脑子里嗡的一声,紧张的汗毛竖起,她压低了音量,声音紧张的微微发颤:“平叔,快驾车走!”

    “这里离京城不远了吧,我们是去寻亲的。”

    平叔正和外面的中年男子聊得甚欢,他许久没见外人,一见到年纪相仿的男子,话多的他禁不住多唠叨几句,根本没听到林琅示警的话。

    林琅咽了下口水,不由的声音提高,“平叔。”

    这次平叔听到了,回头啊了一声:“小姐?”

    “外面是何人?”

    “哦,一个路过的兄弟。”

    林琅打算把话小声递给平叔,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驾车跑掉,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道:“你过来下,我有话说。”

    “哎。”

    岂料平叔刚动,那中年汉子出其不意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捣平叔胸膛!

    与此同时,远处抱孩子的蛤`蟆男也走近了,林琅定睛一看,果然怀中小孩子露出一双精致小靴上面绣的是云绣。

    两个农夫打扮的平民怎么会抱着穿珍贵精细云绣鞋子的孩子,定然非奸即盗。

    银光渐渐逼近,平叔只觉身后有股急风,下一刻林琅从车子跳出,一把推开平叔,平叔身子一歪滚到地下,堪堪避开了中年男人的致命一击。

    中年男人趁机跳上马车,掀开前帘发现车厢内只有两个惊慌的年轻少女,和善表情像脸谱一样抹去,变成一脸狞笑:“哎呦,原来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趟不白来,走,乖乖跟爷回家喝酒去。”

    平叔再迟钝也明白是遇到匪人了,亏他还以为他们是迷路的淳朴农夫,他也是大意了,真是住在附近的村民怎么会找人问路,他破口大骂:“我日你仙人板板!你敢碰我家小姐一个试试!”

    林琅离中年男人很近,见对方眼中狠光一闪,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蛤`蟆男抬步朝平叔走去,这两人神态动作明显和之前打算抓她去冥婚的歹人不同,出手狠辣,合作有序,他们很有可能是真杀过人的。

    见中年男人一脸淫`笑着伸手抓她,林琅朝后一缩,拽住杏儿的胳膊往另一边逃下车,大叫:“快跑!”

    林琅刚跳下车,便感到身后有极强的力道牵扯,回头看去,杏儿被中年男主抓住脖颈不得动弹,杏儿尖叫了一声,随后高喊:“啊,放开我!”

    马声尖锐长嘶,毛豆忽的抬起一腿,正踢向路过它的蛤`蟆男,蛤`蟆男被踢倒,与怀里的孩子一起倒地,由于毛豆突然性的动作,颠簸的中年男子站立不稳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杏儿同时落下,林琅趁机上前拖着她的胳膊要跑,中年男人岂能罢休,掏出刀子朝两人逼来。

    只听嗷呜一声,平叔从后蹿出抱住中年男子,朝林琅高喝:“小姐杏儿走啊!”

    两人还未动弹,一道小小的人影忽的从两人身边掠过,原来是之前被包住的小孩子从蛤`蟆男怀里逃出,率先跑了。

    这次中年男子是真急了:“不能让他跑了!快追!”

    他话音刚落,最先动弹的反而是毛豆,马儿轻跃起,双腿直奔蛤`蟆男,马车也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摆,横栏撞到中年男子,令他猝不及防的身形一晃,场面一时混乱,仓皇中,只听平叔一声大吼:“跑啊!”

    眼看平叔就要抱不住中年男人,蛤`蟆男也要站起来了,杏儿心一狠,攥紧了林琅的手,拉着她撒腿往前跑,慌不择路的在山道疾奔,双腿磕磕绊绊,最后只麻木般的抬起落下,不断狂奔,事情发展太快,林琅脑子一下子全部乱了,怎么办?平叔呢?平叔还在后头啊。

    奔跑中杏儿脚下一个踉跄,两人手一滑松开了,林琅回头见杏儿很快站起来跟上,她不住的喘息的喊:“快、快跑,小姐……”

    林琅咬紧牙关,足下用上全力,掠过不少枯枝败叶,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心脏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然后,她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显然已经力竭,都快跑不动了,却还颠着小小的身子一步步往前跑。

    林琅马上就要越过他了,想是如果身后的匪人追来,最先抓到的反而是这个小孩子。

    “真是疯了!”她还在急速向前跑,却在即将要跑过小孩子的时候,身子一顿,弯下腰抱住他,林琅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抱了两次才成功,其中还有小孩子最开始挣扎的原因,很快,当看到抱他的人是她时,他就乖乖不动了。

    急迫的慌张与压力像是激发了她身体的潜能,她抱着个小孩子还能足下生风般的跑了好久,直到呼出的气像是要烧着她的肺,双腿如同灌铅再无法迈步,看到前方的陡坡躲避不及,直接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她眼前发黑的不断喘息,直到感觉心脏不再猛烈跳动,她才睁开眼,枯树密林,落叶黑地,她勉力站起身子,发现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脑子瞬间一震,反复回响着一个问题。

    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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