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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重阳看着她走进了假山石旁仿田园风格的小茅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赏兰花。
见有一个小丫鬟在那里守着兰花,顾重阳就招手叫她过来:“你们家园子里是不是喂了锦鸡,我刚才看到一只大锦鸡,钻到假山那里去了。”
“没有啊。”小丫鬟摇头道:“我们家没有喂锦鸡,锦鸡太稀罕,就是想买都没有地方呢。”
顾重阳拔高了声音道:“可是我明明看到一个大锦鸡,头顶是金黄色的羽毛,肚子上的毛是大红色像火一样,尾巴长长五彩斑斓色彩鲜艳,怎么会是看错了呢?”
那小丫鬟有些不确定起来。
顾小姐说的这么详细,连颜色花纹都说的一清二楚,若不是亲眼看见又怎么会说得这样栩栩如生?再说了,顾小姐完全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啊。
难道是别人最近送给大人的节礼,自己不知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真有锦鸡跑了自己没有去找,到时候肯定是挨板子的。
小丫鬟立马丢了手中的东西道:“多谢顾小姐告诉奴婢,可能真是家里的锦鸡跑了,我这就去告诉那些婆子,让她们帮着找。”
“你去吧,那锦鸡十分漂亮,我还想再看看呢。”
她们的对话,被其他的小姑娘听见了,都有几分好奇,特别是沈素迎,更是跃跃欲试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锦鸡呢。既然锦鸡这么漂亮,又这么珍贵,不如我们一起去帮着找吧。若是找到了,也好早早交还给知府夫人,免得下人受罚。”
她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想去玩罢了。这一提议得到了众多小姐的赞同,毕竟出去找锦鸡,可比赏兰花有意思多了。
看着小姐们纷纷朝假山旁边跑去,顾重阳悄悄后退,跑去找舅母。
沈太太正在跟大女儿沈素娥说话,沈素娥抽泣道:“……身子不爽利,相公又收了一个丫鬟,婆婆说了他几次,一点用没有……”
顾重阳进去的时候,沈素娥眼圈红红的,隐隐有泪痕,顾重阳心知自己莽撞了,但是一想到今天可以除掉苏秀月,心里的歉意也很快散去:“舅母,素迎表姐跟其他小姐一起去花园深处找锦鸡去了。”
“可是我们家并没有锦鸡啊!”沈素娥慌忙站起来:“妹妹不会是又要闯什么祸了吧?”
沈太太也大吃一惊:“这个素迎,真是片刻都不让人省心。你赶紧跟我一起去看看,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沈素娥也怕妹妹会闯祸,带着丫鬟婆子与沈太太一起去找沈素迎,可是人刚刚到假山那边,就看到小姐们个个面红耳赤、眼神闪躲朝回头,大有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完了,素迎一定是又闯祸了。
沈太太与沈素娥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出了什么事?”
沈素娥是东道主,拉住一个小姐就问。
“有一男一女在小茅屋里面……”
那小姐脸红耳赤,实在说不下去,沈素娥与沈太太脸色大变,心里凉飕飕的,加快脚步朝小茅屋里跑去。
知府夫人也听到了消息,带着贴身的仆妇快步赶来:“亲家太太,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都不曾想到。素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不管是谁轻薄了素迎,我都一定让他给素迎、给沈家一个交代。”
沈太太脸色铁青,浑身直哆嗦,却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自己女儿真的顽劣至此,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顾重阳赶紧上前一步,握了沈太太的手:“舅母,素迎表姐虽然性格贪玩,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我刚才还看到素迎表姐带着小姐们去找锦鸡,从时间上看,绝不可能是素迎表姐,你放心!”
听了顾重阳话,沈太太也反应了过来,是啊,这前后不过一会的功夫,时间根本对不上。再说了,素迎若真这么胡来,岂会大张旗鼓带着小姐们一起去。
看来,一定是弄错了。
沈素娥也反应了过来,对知府夫人说:“婆婆,刚才素迎还跟其他小姐在赏兰花,她去假山那边也是跟别的小姐成群结队去的,小茅屋里恐怕另有其人。”
她的话刚落音,就见小茅屋里面窜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他用衣衫包着头脸,推开门,拔腿就跑。
小姐们的惊叫声更大了。
知府夫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这可是堂堂知府后宅,她宴请的也都是南京城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的脸面朝哪搁,别人说不定还以为她们家平时就是这样內闱不严呢。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贼人给我拿下!狠狠打,打死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几个婆子得了号令,使出浑身解数窜上去将那男子扑倒,兜头兜脸就是一顿痛打。
婆子们膀大腰圆,压得压,打得打,踢得踢,踹得踹,被压在地上的男子本来还闷不吭声,不一会就哎呦哎呦呼起痛来。
顾重阳看着只觉得异常解气。
“别打了,都住手,是我,是我!”
窦家二公子哀哀呼叫,众人听了声音越发觉得不对,特别是知府夫人,总共就生了两个儿子,如何能听不出来自己儿子的声音。
她脸色大变,惊声叫道:“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众婆子面面相觑,纷纷住手,窦二公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了。
知府夫人见儿子如此,顿时觉得心如刀割,有心想扑上去看儿子,但因为周围都是人不得不忍着,只好装模作样地痛骂:“孽障,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勾了你进来?”
别人不知道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自己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跟他做知府的爹一样,没什么爱好,就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可儿子再荒唐,也不会在自己举办赏兰宴的时候胡来,一定是有人故意勾引。正二八经的小姐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八成是府里的那些想爬床的丫鬟们。
知府夫人咬着后槽牙阴测测道:“还不快将那勾引爷们的贱蹄子给我拉出来,胆敢藐视家规,淫.乱内宅,勾引少爷,将她拿下,狠打,狠打!”
婆子们下死手打伤了少爷,正战战兢兢担心夫人怪罪,听了知府夫人的吩咐犹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小茅屋中。
有了刚才的教训,她们也不敢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去打人,先是抓住了那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孩子,从昏暗杂乱的小茅屋中把人给拖了出来。
那女孩子穿着胭脂红的衣裙,一看就知道不是丫鬟的穿戴,只是她头发散乱着,遮住了面颊,让人看不清面貌,知府夫人心里一个咯噔,生怕自己儿子惹了不该惹的人。
顾重阳却故作惊慌地叫道:“苏姑娘,怎么会是你?”
这下子不仅是知府夫人,就连沈素娥、沈太太以及一众小姐都惊呆了。
沈素娥忙小声在知府夫人耳边嘀咕几句,知府夫人脸上就露出放心的神色来。不过是个商户家的庶女,纳进来做妾就是,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是苏家家风不严,对自家儿子秋毫无伤。
不管眨眼的功夫,知府夫人心里就已经有了对策。
她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给自己儿子治伤,一面对沈素娥说:“老大媳妇,快将苏姑娘扶到你院子里梳洗一番,少年男女,未艾方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窦家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这就去找苏太太赔罪,该罚就罚,该赔偿就赔偿,我们窦家都绝无怨言。亲家太太,麻烦你跟我一起去见苏太太,把事情说清楚。”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沈太太说的。
沈太太点点头,对顾重阳使了个眼色,顾重阳忙上来道:“舅母放心,我会找素迎表姐的。”
沈太太这才放心,跟着知府夫人一起离开了。
知府夫人的话让苏秀月心头不由一喜,不枉她剑走偏锋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今天果然如愿以偿了。可笑嫡母竟然收了那鳏夫一千两银子就想让自己嫁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等会她听到这个消息想必脸色一定很精彩。
只可惜她要暂避锋芒不能亲眼所见了。
苏秀月心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喜悦与抱负的快/感,只可惜这得意没有持续太久,周围的小姑娘就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看,胆子大的甚至鄙夷地窃窃私语起来。
那些眼神尖锐如刀,好似能刺破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身体,让她无所遁形,想逃又逃不掉。
不能慌,不能低头,只要过了今天,她就是知府家二公子的妾室了,只要自己将窦二公子的心拢得紧紧的,早日生下男丁,别人巴结奉承自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得今天的丑事?
那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对自己指指点点,其实心里对她是羡慕嫉妒恨的。
她不能被她们打垮,只要过了今天,以后谁都不能再瞧不起她。
隐隐中,她抬起了头,不仅不避讳众闺秀的眼光,反而有些得意之色。
那些盯着她瞧的闺秀反而底下头去,并不是不敢与她对视,而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众人被她视线所逼,纷纷羞愧低头,苏秀月冷哼一声,挑起了嘴角。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小姑娘,走到苏秀月面前,举起手朝脸给了苏秀月一巴掌。
知府夫人身边贴身的婆子赶紧上来拦住了那个小姑娘,又哄又劝地和稀泥:“苏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有是什么事情只管有夫人太太们做主,这可不是你们小姐们能参与的。”
苏家二小姐却置若罔闻,只羞愤交加,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庶出的姐姐,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跟你死去的姨娘一样!要不是你姨娘勾引父亲,又怎么会生下你?你以为你今天这样做是报复了我母亲,报复了我,你以为你今天奸计得逞就能嫁入知府家了,我告诉你,你做梦!你姨娘就是因为行动不规矩被父亲发现羞愤自杀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以为事情过去很多年就没有人知道了吗?我这就将你娘做下的丑事公布于众,我倒要看看知府夫人还会不会让你进门!”
苏家二小姐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她这是被气极了。
苏家是新起来的商户,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站稳脚,她们姐妹也到了说亲的时候,如今苏秀月这样一闹,不说她父亲母亲以后不能出去见人,就连她与妹妹的婚事也会受到牵连。
她的话一落音,人群就发出“轰”得一声,众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众人只知道前两年苏家有个姨娘与小厮私通生下儿子,私奔路上被抓回来,最后上吊而死,却不知道竟然就是苏秀月的生母。
听了苏家二小姐的话,众人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看苏秀月的目光越发轻视鄙夷,就连劝慰苏家二小姐的婆子看苏秀月的眼神都充满了不齿。
苏秀月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任她妹妹如何谩骂,她都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的苏秀月有几分可怜,却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顾重阳看了,心里叹息一声,却并不曾后悔。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自己并没有逼迫她,所以也没有愧疚亏欠这一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最后还是沈素娥出来圆场,将苏秀月带离了这里。
沈素迎跟一个小姐手拉手跑了过来,她跑的很快,脸微微发红地问顾重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声音嗡嗡响,我们在竹林都听到了。”
真是个心大的!
顾重阳微微一笑,道:“没事,没事,等会我慢慢地告诉你。”
她伸出手,将沈素迎头发上沾的竹叶摘掉,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素迎。
她们正说着话,突然遥遥传来大钟撞击“铛铛”的声音,而且这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沈素迎歪着头听了一会,毫不在意道:“咦?这又是京城哪个贵人薨逝了。”
顾重阳的心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是建兴皇帝驾崩了,也就是说,荣王马上就要就藩,就要派人联络南方各大有钱有势的官员、富商了。
过了几天之后,顾重阳从沈素迎口中得到消息,苏秀月生母的事情暴露出来,果然对苏秀月有些许影响,但最终有惊无险,她还是成为了苏家二公子的姨娘。
这一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苏秀月如愿以偿,顾重阳也为沈家以及未来的二表嫂解决了一个麻烦。
只是让表哥近日有些消沉。
沈家规矩大,断不允许他借酒消愁,而他的心思又不曾对别人说过,因此也只是暗暗伤心苦恼而已。
可顾重阳也不忍心他如此消沉下去,想着舅舅一直不愿意多收购粮食,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决定自己收购粮食。
凭着她前世的经验,现在收购粮食,再过几个月,就能大赚一笔。她参与到沈家的生意中去,一方面可以引起舅舅的重视,另一方面如果荣王真的派人来跟舅舅接触,她也可以尽早得到消息。
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舅舅上荣王的船。
“舅舅,我看中了一笔生意,一本万利,就是还缺点东西,能跟您借点东西吗?”
“咦,我们重阳这么小就想着做生意了,不错不错,别说你素迎表姐了,就是你让表哥也没有你这么有气魄。”沈玉成喜欢外甥女这敢想敢做的性格,自然满口答应:“你还缺什么东西,尽管说!”
顾重阳道:“我想跟舅舅借一万两银子,借一个仓库,五个伙计、一个二掌柜、二十个杂工,还有让表哥,让他也来给我帮忙。”
沈玉成听了哈哈大笑:“原来你一无所有,想空手套白狼,本钱人工全都跟我借啊。”
顾重阳走到沈玉成身边:“那舅舅你答不答应?”
“当然答应,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生意。一万两银子,这么多人,可以做不小的生意了。”沈玉成满脸的赞赏:“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手笔,舅舅一定支持,你要什么生意告诉我,舅舅也帮你参谋参谋。”
舅舅这是怕她被人骗了,却又怕直接说了会打击她的积极性,所以才说得这么委婉。
除了母亲,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
顾重阳眼眶微湿,越发坚定了要保护舅舅一家的决心。
“我要收购粮食。”原本想好的说辞顾重阳也不用了,她决定直接告诉舅舅自己的想法:“舅舅,去年北方雨水不调,很多地方大旱,今年一定会有很多北方的商人南下购粮的,朝廷甚至也会出面来购粮。所以,我决定赌一把,收购粮食,等到了那个时候卖个高价。”
“可一万两银子也太多了吧!”说话的是大表哥沈谦:“你打算收多少斤?”
顾重阳见沈玉成没有说话,就知道舅舅恐怕跟大表哥想法一样,她道:“少则六千斤,多则一万斤。”
这下子别说一直帮着沈玉成打理产业的沈谦了,就是沈太太、沈素迎、谦表嫂都目瞪口呆。原本精神十分萎靡的沈让也皱了皱眉头。
他们觉得顾重阳这简直就是胡闹,却没有人开口,而是不约而同望向一家之主沈玉成。
他们觉得沈玉成一定不会答应的。
沈玉成的确不想答应,他也觉得顾重阳这样做太夸张了,就是缺粮食,不是还有户部吗,怎么可能连朝廷都南下买粮。
顾重阳却暗暗着急,新帝刚刚登基,就曝出户部贪墨的消息,等到朝廷准备用粮的时候,才发现真正的储粮只有一成,剩下的粮袋子里面全是石子与糟糠。若不是南下购粮及时,北方的灾民涌入京城,险些就酿成大祸。而那一年南京的粮食收的格外少,新帝甚至亲自下旨训斥南京知府收粮不力,国难当头,难当大任。
可这些事情她自己虽然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来告诉舅舅。
她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荒唐,却没有好的理由说服舅舅,就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沈玉成。
沈玉成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可这毕竟是外甥女头一回张嘴跟他借东西,若是拒绝了,岂不是会寒了重阳的心?
特别是他看到重阳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五官简直跟过世的妹妹一模一样,那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沈玉成和蔼道:“既然你要收粮食,那尽管去,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舅舅说,既然你要你让表哥跟你一起,那就让他去,你也好好教教他,让他跟着你学做生意。”
她就知道舅舅不会拒绝。上一世比这个更过分更无理的要求舅舅都会答应,更何况这只是一万两银子。
“我就知道舅舅最疼我了,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舅舅。”顾重阳高兴极了,走到沈玉成身边,笑得像朵花一样,一边拍马屁,一边给沈玉成锤背:“舅舅您快歇歇,您放心好了,我跟让表哥一定会好好收粮,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给您丢脸。”
“好、好、好。”沈玉成被顾重阳一通奉承,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夸重阳乖巧伶俐孝顺。
他两个女儿,长女沈素娥内敛敦厚,次女沈素迎活泼大方,但没有一个像顾重阳这样嘴巴甜的如抹了蜜一般。
反正也不过是一万两银子而已,沈家也不是赔不起。大不了明后两年卖陈粮就是,用一万两银子买重阳开开心心的,这笔生意很划算。
沈家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沈家有钱,但沈玉成在做生意方面极为小心谨慎,因此没有遇到大的风险,他甚至教导儿子说“富贵险中求”不适合沈家人,沈家应该稳稳当当的。可谁也没有想到,在面对顾重阳的时候他竟然如此慷慨大方,何止是疼爱,简直可以说是溺爱了。
沈谦沈让两兄弟鲜少见父亲有如此好话说的时候,经此一事,看向顾重阳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看来在父亲心中,外甥女说的话比儿子说的话可要管用的多了。
沈素迎却没想那么多,她目瞪口呆地望着顾重阳,不可思议道:“重阳,你可真会拍马屁,你说那些甜言蜜语难道不会脸红吗?”
顾重阳脸不红心不跳道:“这是我亲舅舅,我是他嫡亲的外甥女,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才不是什么拍马屁呢。舅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舅舅,除了母亲之外,他就是跟我最亲的人,也是最疼我的人。舅舅做生意很辛苦,我不能为舅舅分担什么,也不能拖舅舅的后腿,只要我这次粮食收购做好了,一定能大赚一笔的,也不枉我是舅舅的外甥女。”
沈素迎被顾重阳打败了,沈玉成却哈哈一笑,满脸都是欣慰:“重阳说得对,素迎你该跟你重阳表妹学学。重阳一来没多久就想做生意了,这一点她比你像沈家人。”
沈素迎不服气道:“我也想做生意啊,可是一没有门路二没有资金,我问你要钱你也不会给的这么爽快啊。”
她说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走到沈玉成身边,锤着他另外一边的肩膀,笑嘻嘻道:“不如这样吧,爹,您让我也跟重阳表妹一起收粮食,让我也长长见识?”
“那不行,有你二哥就行了,你别给你重阳表妹添乱了。”
沈素迎气得直跺脚:“您听听您说的话,说我不会做生意也是您,不让我添乱的也是您,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说着她冲顾重阳使了一个眼色。
顾重阳会意,忙道:“舅舅,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就让素迎表姐帮我的忙吧。等我们两个赚了钱,凑份子办一桌酒席大大地谢您。”
“嗯。”沈玉成看了一眼满脸怨念期待的女儿,又看了看笑靥如花的外甥女,大手一挥道:“好,我可等着喝你们两个的酒了。”
顾重阳与沈素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您就放心吧!”
说是顾重阳与沈素迎去办,其实她们两个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有一个顾泰来跑腿,还有沈让也被她们两个指使的团团转。
看着妹妹表妹坐在仓库里烤着火盆吃着点心,只要等粮食送过来登记就行了,他却要跟着人下乡去收粮食。眼看着大半个月过去了,粮食也收的差不过了,他的罪总算是受到头了。
“二哥,辛苦你了。”沈素迎见哥哥跟着五六个伙计押送了一批粮食进来,笑眯眯地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快坐下,歇歇脚。”
沈让累得很,可难得见妹妹体贴,就接过茶盏道:“你不是向来跟我不对付的吗?怎么会端茶给我,这茶水里面不会放了什么东西吧?”
“切!”沈素迎强忍着冲他翻白眼的冲动:“你从前就知道跟在大哥与爹爹身后混吃等喝,这几天才算有点沈家男子汉的样子,要不是重阳表妹说你这几天辛苦了,我还不给你送呢。”
沈让听了这话呆了呆,却难得地没有跟妹妹争执。
是啊,别说是妹妹了,就连他自己都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走到乡下去收粮,他这才发现原来收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人家特别穷苦,粮食都不够吃的,但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却不得不将仅存的粮食卖掉。有的人特别有钱,却锱铢必较。还有人以次充好,强买强卖。至于那些想占便宜挑事的泼皮破落户就更多了。
他一开始手足无措,只能跟在收粮的伙计后面打帮手,到后来自己也能抓一把就知道粮食是不是晒得足够干,有没有故意掺水。看一眼就知道是新粮还是陈粮。
还有那些伙计,看他的眼神也从轻慢疏远到佩服亲近。最近这几天他才知道沈家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沈家人,要为沈家的发展壮大而努力。
这种感觉是从前从未有过的。这一切都要多谢重阳表妹。
沈让看顾重阳认真登记粮食数量的样子,不由对她充满了感激,重阳表妹这么聪明,她一定是故意想让自己学会这些的。
他走到顾重阳身边,没有说话。
顾重阳见他黑了一大圈,不仅没有从前富家子弟的样子,而且跟那些小厮伙计无异了。就笑道:“让表哥,辛苦了。”
“这点子辛苦算什么!”沈让笑着看向后面搬运粮食的伙计:“他们跟着我东村西村地走才辛苦呢。粮食能收的怎么快,这么好,都是伙计们的功劳。”
那些伙计纷纷笑着说道:“是少爷与表姑娘带领有方,我们可不敢居功。”
这才短短一个月,让表哥就成熟了好多。
顾重阳看着心里觉得欣慰就道:“二少爷说得没错,这阵子的确辛苦大家了,等事情忙完了,每个人都有赏。”
“多谢表姑娘。”
顾重阳又对沈素迎道:“表姐也辛苦了,过几天我们去鸡鸣寺玩吧。”
沈素迎听了乐得直拍手:“好表妹,我就知道跟着你混错不了。”
说着,冲沈让扬了扬眉,一脸的神采飞扬。
鸡鸣寺历史悠久,有南朝第一寺的美名,是南京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时值三月底,草长莺飞,南京景色宜人,鸡鸣寺里香客很多。
顾重阳总共收了八千斤粮食,完成了一桩大事,心里畅快,在听知客师父请她们捐赠银两的时候特别豪爽,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知客师父虽然表情不变,可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跟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更加有耐心了。
去大雄宝殿上过祈福香之后,顾重阳与沈素迎产生了分歧,沈素迎要去看胭脂井,而顾重阳却想去看珍珠浪涌,若是先去看胭脂井再去看珍珠浪涌,时间一定来不及,最后二人约定分头行事。
沈让陪着沈素迎去看胭脂井,而顾重阳自己去看珍珠浪涌,她们最后在观音殿汇合。
珍珠浪涌是南京四十八景之一,因河水翻腾水珠似珍珠而出名。珍珠河从鸡鸣寺到浮桥的两岸种满了夹竹桃与各色花卉,芳草萋萋,落樱满地。
顾重阳顺着珍珠河欣赏着江南的风景,一对主仆映入眼帘。
女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年轻不再,但容貌美艳,身段苗条,令人惊艳。特别是那出尘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的风采,无疑是个万里难寻的绝世佳人。
江南出美女,这句话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这样的美人,撑着纸伞,穿花佛柳而来,连顾重阳都看得痴了。
突然,一声尖叫:“蛇,蛇,蛇……”
顾重阳大吃一惊,赶紧上前,人刚刚跑到那主仆面前,美妇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顾重阳只看到蛇的尾巴,片刻就隐没在花丛中。
美妇人捂着腿哀哀呼痛,顾重阳毫不迟疑,蹲下去掀开她的衣裙,只见美妇人的小腿一片乌紫色,伤口处还冒着血。
她赶紧撕下美妇人的衣裳,在伤口上下两边都紧紧绑住,防止毒气扩散。见美妇人已经昏死过去,嘴唇隐隐露出青色,再不抢救,就有生命危险,她心里不由大急,脑子也飞速地转了起来。
师父说过,蛇出没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专门解蛇毒的草药。
她用手扒开花丛,仔细寻找。
见到花丛中有一种叶子窄窄开着白色小花的草,她不由大喜,是白花蛇舌草,专门治疗蛇毒的。
她赶紧扯过一把叶子,也不清洗,直接塞入口中,咀嚼之后,吐出来就俯下身子用嘴巴给那位妇人吸小腿上的毒。
从开始跑过来到她去吸蛇毒,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美妇人身边服侍的侍婢这才反应过来,忙惊呼道:“这位小姐,您这样是会中毒的,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责怪奴婢的。”
顾重阳大力吸了几口,吐出乌黑的毒血,然后将咀嚼过的白花蛇舌草敷在美妇人的腿上,一边给她包扎一边道:“我是大夫,我知道轻重。你放心,我提前咀嚼了这专门解蛇毒的白花蛇舌草,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感觉舌头微微有些发麻,又赶紧扯了一把白花蛇舌草放到嘴里。
“赶紧扶你家夫人回去,要马上给她解毒,否则这毒还会加深。”
顾重阳说着已经当先一步站起来,架了那美妇人的一只胳膊,跟那侍婢一起回了鸡鸣寺。
原来那美妇人就住在鸡鸣寺精舍里面。
顾重阳送她们主仆回去,又亲自给美妇人熬药喂药,见那美妇人情况好转了,才松了一口气:“吴妈妈,夫人已经无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小姐,我们家公子回来了,请您过去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重阳觉得吴妈妈十分的紧张。
她心里也有一瞬间的讶然,自己母亲被蛇咬了,做儿子的知道了,不是应该十分紧张地过来探望情况吗?这位公子不仅不过来,反而要先见自己?
不过顾重阳的确要去见主人家的公子,因为这为美貌的夫人的情况有些复杂,必须要跟病患家属说一下情况,由病患家属做出选择。
顾重阳来到公子的屋舍门口,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的小厮掀开了帘子,见到顾重阳他眉头都不抬一下,十分有教养。
帘子一掀,沉香的味道铺面而来,顾重阳不由一怔。沉香贵重,就有有钱也难买,自己救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她定了定心神,走了进去,只见厅堂正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衫的青年男子,他正低头品茶,十分的随意,却掩不住那体态的潇洒。有一种人,如珠似玉,什么都不用做,只随意的一坐一站,人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而眼前这个男子,正是这种人。
听到动静,他放下茶盏,抬头对顾重阳道:“家母被蛇咬,多谢顾小姐施以援手,救了家母一命。”
他声音冷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顾重阳听着却觉得有几分嘲讽自己的意思。
她福了福身,抬起头,朝上看去。
英气十足的剑眉微微上挑,有几分不耐烦,熠熠生辉的星目十分凌厉,点墨一般的眸子,精致无暇的五官,虽然微笑但笑容却并未达眼底,弯起的嘴甚至像在嘲讽什么。
她不由如遭雷击。
王九郎!
她竟然会遇到大名鼎鼎的玉树公子王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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