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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与姑苏虽然隔得近,却也有些距离。直到开春时,扬州沈府二姑娘病逝的消息才传了过来,黛玉听后,不由得沉默了许久。
虽然黛玉之前探望明琴时,瞧见了她病得那副瘦骨难支的模样,心里就已经有些预料到今日的光景了。可先前她们还一起弹奏古琴,颇为志趣相投,虽然两人交集不多,却也有些情分。如今她乍然病逝,黛玉又是心思细腻之人,十分重情,只觉心中十分伤感。
她命雪雁把自己的古琴取出来,弹奏了一曲,权当是缅怀明琴。
林锦齐过来时,看见黛玉弹着古琴眼眶通红的模样,便知道她是为了沈家二姑娘的消息而伤感,有心想要宽慰她,便柔声道:“妹妹,今儿个我要出门一趟,回来时给你带一份周家的芙蓉栗子糕,可好?”
这芙蓉栗子糕是当地乡间最有名的点心,这家店是由一户姓周的人家开的,听说糕点师傅以前在宫里当御厨,那份手艺实在是精妙绝伦,周家所制的芙蓉栗子糕甜香软糯,入口即化,名声传出了很远,甚至还有不少外地的人特意赶来,就为了买这一份芙蓉栗子糕。
林锦齐之前也特意买过一份给黛玉,黛玉尝过后亦觉香甜可口,夸过一句。林锦齐便是想着买一份回来哄哄黛玉。
黛玉哪会不知林锦齐心中所想,收起了自己的感怀,笑道:“那就多谢哥哥了。”
“你好好在家待着,我去余家一趟。”
他今天听了门客传来的消息,原来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余大人今日来了此处看望儿子。因余家的嫡长子余连墨自幼体弱多病,御医看过后,说京城的气候不适合他调养身体,便被送到了这乡间来,一直住在这里休养身体。余大人是林如海昔日的同窗,他临终前便托了余家照拂林锦齐走科举的路子。今日恰巧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林锦齐少不得要去拜见一趟余大人的。
他出门时,正落着绵绵的春雨,淅淅沥沥地飘着。林锦齐身上带孝,只穿了一身简单的布袍,撑着一把罗伞,一路步行赶到周家的店面时,却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站在窗口前,一脸苦恼地问道:“这才辰时,芙蓉栗子糕就已经卖完了?”
店家歉意地道:“真的只剩一份了,是别人提前预定下来的,再没多的了,您下午再过来吧。”
这份就是林锦齐预定下来的了,周家的芙蓉栗子糕一天只卖一百份,上午下午各卖五十份,除非来得特别早,或是提前预定了,否则是根本抢不到的。
那丫鬟提起了裙子以免沾上地上的泥水,小跑着往一旁的马车过去,和那马车内的人低声说着什么,虽然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林锦齐还是听见了。
“姑娘,店家说已经卖完了,只剩一份是别人定下了的,要不我们下午再过来?”
那马车里的姑娘有些无奈地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回,下午哪还有机会再过来?从京城过来这儿我便惦记着,枉我一大早就赶来了,结果还是没能抢到。要不多给些银子,让他们通融一下,再现做一份。”
林锦齐有些惊讶,莫非她们是特意从京城赶过来,就为了这么一份芙蓉栗子糕?京城距离这儿可以说是遥遥千里,这份吃货的精神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那丫鬟又跑到窗口前恳求:“店家,我们可以出银子,多少银子都没问题,你能不能通融再做一份?”
店家的表情很是为难:“这……不是我们不愿意做,上午的五十份已经卖完了,您若是想要,下午再过来罢。”
“这样吧,老板,把这份芙蓉栗子糕让给那位姑娘,我预定一份下午的,大概酉时再过来拿。”林锦齐走了过去,将伞收起来,温声朝着店家说道。
其实这刚做好的芙蓉栗子糕才是最好吃的,热乎乎的,入口即化,他现在买下了,等回府时也冷了,不若等他从余府里回来时,顺路经过这里时再给黛玉带一份。
“好嘞,既然如此,公子愿意让给别人,那我们下午便破例多做一份。”店家也是解决了难题,朝着林锦齐笑了笑。
那丫鬟听了,几乎是喜出望外,从店家接过了那盒糕点,感激地朝着林锦齐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愿意相让。”
她抱着糕点回了马车,却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叠银票,作势要递给林锦齐:“公子,我们家姑娘说,这是买糕点的钱。”
“不用这么多,一份芙蓉栗子糕只要一两银子。”林锦齐看着那叠银票,连忙伸手推拒,这叠银票至少也有一千两了,那马车里坐着的姑娘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那丫鬟咬着下唇为难地道:“可是,我们只有这些银票……”
林锦齐失笑,摆了摆手:“算了,你跟你们姑娘说,这糕点钱不必给了。”他跟那店家又交代了几句,也不顾身后那丫鬟的呼唤,转身离开了。
一路行至余府,余大人坐在中堂相迎,面容温和,他身上有着文人特有的风流特质,清贵沉稳。
这余家便是梁誉母族了,余大人即是梁誉的亲舅舅。余家乃是朝中清流之首,文人墨客之典范,更是百年传承的书香世家,身份地位实在非同一般。林如海曾经出身探花,与余大人是昔日的同窗,才与余家有些结交之情。
“是林家的齐哥儿罢?”余大人捋着长须笑问道。
林锦齐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林锦齐,拜见余大人。”
“世侄不必多礼。”余大人笑着扶起了他,带着他去了内书房,过问林锦齐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功课,林锦齐一一答了,其中若有错漏之处,余大人便会给他指点出来。
问完了功课,余大人又随意寒暄道:“听说世侄与我那不成器的外甥颇为交好,然他生性顽劣,不守礼法,多亏世侄照拂了。”
余大人口中的外甥就是梁誉了,林锦齐连忙客气推辞了几句:“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梁世子倒是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感激他的照拂之意还来不及呢。”
书房的侧边屏风内,一个水粉衫子的丫鬟偷偷瞧了过来,有些惊讶地低声道:“哎呀,姑娘,这不就是刚刚让给我们芙蓉栗子糕的公子么……”
“是他?”
那丫鬟身边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女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她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身上披了件紫苏色的水纹垂锦描花披风,一双杏眸十分灵动狡黠,小声地道:“既有外人在,我们等会再过来罢。”
这少女正是余大人之女,乳名清蕊,她小心地退了出去,径直往后院去了。
这里虽是乡间,可余家百年传承,嫡长子所居之处更是修建得细致用心。余清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由下人领着一路穿行过后院,看到那一方鱼池前坐着的人时,笑得眉眼弯弯:“大哥,我来看你啦。”
池边上坐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有些病态疏离的模样,显得气质很是淡漠。他的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微微捻了捻手中的鱼食,往池间撒下,引得鱼儿争前恐后地游过来抢食。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是说不出的清贵。
“你跟着父亲从京城过来了?”余连墨缓缓地抚平了身上衣袍的褶皱,直起身来。
余清蕊笑着点点头:“我都快有一年不见你了,心中想念,便跟着父亲一道过来了。”又补问了一句,“父亲正在书房里和客人谈话呢,大哥,你知不知道那客人是谁啊?”
“扬州兰台寺大夫林如海之子林锦齐,父亲亡故后,回姑苏为父守孝。”余连墨答道,又轻轻咳嗽一声,引着余清蕊往内房暖阁去了。
听见余连墨的咳嗽声,余清蕊担心地问了一句:“大哥,你又在这里休养了一年,感觉身体可好些了么?”
“没什么变化。”余连墨淡淡地道,“再过一两年,便回京罢。”
余清蕊听了,笑得杏眼弯弯,一张清丽的小脸很是讨喜:“好呀,大哥回京的话,我就可以经常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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