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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在临死之前再替自己解释,他就会重新相信她。
他相信她,她就是个无辜之人。
一个无辜的她死在十一哥手中,比一个戴罪的她死在十一哥手中,更令十一哥难忘怀。
他永不忘怀她,就等于她与他如影随形,就等于她永远陪在他身边。
她要在他的茧里待着,他就赶她不走。
她死去的岁月,纵然如他所言,他身边会出现诸多的女人,但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这样被他记住。
她个性中的决绝与激烈在程易的刺激下迸发,她既想到办法,就立刻着手去做。
那虚幻的声音又从飘渺的九重天落回现实,再度喧嚷清晰。
她换掉身上被他撕破的衣服,对着镜子,重新将自己装扮一番,眼下就是无路可退的境地。
她正对镜戴左耳的耳坠时,听到敲门声。
这里居然还有人懂得敲门,她头一次见识。
她尽管放着那敲门声不理,继续戴耳坠,她就不相信她不说请进,外面的人会作罢。
这里是疯子的世界,自大狂的世界,人人都自认是老大的世界,她不开门,了不起就是打进来。
打进来才好,她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正预备寻人打一架。
打架就需要武器,她打开梳妆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银色的剪刀,哐当一声扔在台面上。
可惜剪刀的尖不够锋锐,否则可以一剪封喉。
敲门声烦人的吵个不停,不知又是哪个喝醉酒的臭男人,她实在是气急了,起身踢开挡路的凳子,自己去开门。
“敲什么敲,家里死了人来报丧么!”
她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抬起脚,预备攻其不备,在开门的时候冷不防踹那混蛋一个窝心脚。
她开了门,才发现敲门的是人小汶。
她不得不压下自己的脾气,问她:“你好端端地敲门做什么?”
小汶道:“我怕屋子里有人,不敢往常似的随便进来。”
小离没好气:“人都死了,随便进。”
“谁……谁死了?”小汶还好奇地往里面探头望。
小离回到梳妆镜前,继续打扮她自己。
“白公子走了吗?”
小汶掩了门跟进来:“我不知道,我下午替田姨去裁缝铺送姑娘们冬季衣服的样式,这一会儿才回来。”
“那你怎么不去找田姨,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小汶悄声道:“我方才去田姨那里,田姨正在和石久说话。”
小离心里起了好气。
“他们在谈什么?”
“我隐约听他们提一句白公子,具体怎样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怕被发现,也没敢多听就赶过来。”
“是么。”小离又问,“田姨那里除了石久还有什么人?”
“那就没人了。”
“那你从田姨那里过来,见到眼生的人或者奇怪的人吗?”
“这几日连连下冷雨,哪里有眼生的人。”
小离听小汶如此说,就知道程易已经离开。
她摸着手边冰凉的剪刀,大概她将剪刀递到他手中,让他刺死自己,他都会嫌烦。
但这世界不是他一个人的,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他一个人想结束就能结束。
在感情方面,她就是做个无赖又如何,更何况她在他心目中本就是个无赖的形象。
她将剪刀重新收起,将来若非是皆大欢喜的团圆结果,就是裂胸溅血,没有第三个选择。
她正出神,又有人敲门。
今日的人全都像她似的被亲人抛弃,受了大刺激么。
这一次小汶去开门,进来的人是田姨。
田姨命小汶先退下,独自一人走到小离身边。
小离起身,也问田姨:“白公子呢?”
田姨道:“白公子自是回家去了。”
小离道:“我和他的局还没了,我还以为他会等我。”
田姨面露愠色。
“小离,你太陷我于不义。”
小离怪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田姨道:“我以为你见白公子是还记挂着桂花湾的事情,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阻拦你与他接近,没想到你……”
小离反问:“没想到我怎样?”
“没想到你胸无大志,仅仅将白公子弄到房中私相幽会。”
田姨话一出口,小离就知道是程易多管闲事。
他既不要她,凭什么她的事情还要由他过问。
他半分也休想管到。
小离道:“而且我认为人生在世,真正要做区分的是喜欢与不喜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凡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即便是做个除草的园丁,那也是大志向。至于田姨您不惧世俗的眼光,撑起如意书寓的一片天,亦是女中豪杰。”
这样的话,田姨听来自是欢心。
小离的反击,田姨竟无言以对。
她马上疑心小离:“你的意思莫不是你也喜欢做这一行?”
小离一想到特地来欺负她的程易,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一定表示喜欢。
“今日见到我的财神爷,我才意识到自己往日的见识有多浅薄,才知道田姨当初的劝言才是历经风霜后的真知灼见。男人与女人之间谈什么感情?钱赚到手里才是实际。古往今来情比金坚的感情,必然是双方之中一方早逝,或者彼此双双早逝。可见还没有图穷匕首见的感情是用来怀念的,而真正的感情经过岁月的洗礼,都变成时光里的尘埃,一文不值。”
田姨听小离所发的感慨,与自己往日的观点相似,她倒无可挑她。
“你说这一篇话,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小离主动向田姨赔笑:“从今以后我心甘情愿地跟着田姨您吃饭,我听从您的教诲,不仅从眼前这个财神爷身上榨个十万八万,也一定刻苦钻研,从别的财神爷那里赚个满钵满盆。”
田姨审视着小离,话是好话,可她眉眼含怒,哪里有半分真心。
她慢慢想明白。
“你这些话真正不是说给我听的,是想借由我再说给别人听,是不是?”
小离没想到被田姨看穿,于是不再说话。
田姨也不与她为难。
“你的话若早几日对我说,我高兴引你进门,但今日为时已晚。”
“为何为时已晚?”
“因为你的财神爷厌倦了你,而我也不能继续留着你。”田姨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是小离的卖身契,“有人让我将这张卖身契还给你,从此你就是自由身。”
小离接过来卖身契,管它是真是假,看过就撕碎。
“是程易让田姨交给我吗?”
田姨明哲保身。
“你究竟如何得罪下人我不管,也不想管。既然卖身契已经还给你,你也就走开这里吧。免得你房中再出现一个两个,让我不好交代。”
小离这才明白田姨是来赶她走人的。
她既决心与程易做对到底,就没预备走人。
她口干舌燥,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自己喝。
田姨指着房间里的东西说:“这些衣服首饰,你若喜欢也随便挑几样带走,至于你为我做事的赏钱,田姨多了没有,但也不至于太亏待你。”
小离喝茶的功夫,脑筋已经退热,快速转几转。
“小汶说四凤书寓的查老板常年打压田姨,留下我我可以助田姨一臂之力。”
田姨看透小离的心思。
“我与查老板的恩怨不敢劳驾姑娘你,至于赚到两条街三条街,我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是。”
田姨见小离这个态度,未免夜长梦多,就喊小汶进来,替小离收拾一个包裹,立刻就要逐她走人。
小汶见田姨铁青着脸色,只有乖乖收拾的份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小离哪里想到田姨雷厉风行,说让她走就一分钟也不多留她。
小汶将包裹送到小离面前的时候,小离没了好气。
“程易呢,我要见他,究竟怎样我要和他说个清楚明白。”
他到底想怎样?
一会儿将她弄进书寓,一会儿来羞辱她,一会儿又将她赶走,他没来由地花样百出,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田姨道:“程先生既不与姑娘计较了,姑娘就该感恩,留着性命哪里去不得,何苦非待在不欢迎你的地方。”
“凭什么你们拐我进来,我就出不得大门半步,你们让我走,我就一刻也不能留?”
临别之前,田姨又赠她一句真言。
“凭你无权无势,所以只好任人欺负。”
好一个无权无势。
小离无言以对。
她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十一哥会用他的权势来对付自己。
她在七里湖摸螃蟹的时候没有想到,在被他罚站读书的时候没有想到,在他抛下一切日夜守候在她病床前的时候没有想到,在他们一起流落石狮岛的时候没有想到。
小汶瞧着众人的眼色,将紫色皴染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小离与田姨面前。
小离又喝了一大杯冷茶,手扶着桌面,半晌无言。
小汶悄悄将床头的玻璃娃娃取来,放在包裹的旁边,低声说:“全都收拾好了。”
“这些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田姨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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