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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4章 闻秘辛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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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是阿叔,阿叔回来了。”

    阿贵擦干眼泪,离了老丈的怀抱,蹦蹦跳跳,上前开门。

    院门轻开,一阵踏雪声,随即一个骨瘦嶙峋的年轻人映入眼帘,未及而立之年,皮肤黝黑,嘴唇青紫,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里面依稀可见几捧野菜叶子,三两个番薯,身上的粗布衣打满补丁,肩膀处尚有几个拇指大小的窟窿,似是新裂的口子,来不及补上,冷风刮过,直冻得缩脖子跺脚。

    “爹,他们是?”年轻人一进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瞧见了萧暄一行陌生人,习惯性地皱了皱眉,语气并不友好。

    “广儿,这位小哥是过路的商人,遇上大雪封路,来我们家借宿的,身后是他的仆从,且安心,他们不是些作恶的。”

    老丈心疼儿子在这大雪地里忙活了一天,拄着木棍,几步上前,欲接过背篓,却被年轻人轻轻避开,想来儿子是舍不得劳累自个的,只好又歇了回去,无奈笑道。

    “借宿?”年轻人隐晦地扫了萧暄等人一眼,发现他们衣着虽然干净,可也说不上值钱,像是商队里拉货的小头目,不愿在这冷天花大价钱歇客栈,便找理由搪塞,寻便宜民家,口中不禁小声嘟哝道,“要投宿就去客栈啊,来我家算什么事?本来就没吃的,还得添三张嘴,真是晦气。”

    老丈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没在意儿子说了什么,可一侧的萧暄耳聪目明,却是字字听清,面上浮现一丝尴尬,这年轻人定是把她们当做混饭蹭宿的滑头,想了想,唤来萧黎,对其耳语一番,让她和萧战佯装寻东西,去外面买些酒菜来,算是答谢老丈一家,免得落了口实。

    萧黎了然,站起身子,拉着萧战,一块儿奔出去了。

    萧暄转身,看着一脸狐疑的老丈,也不愿老人家多心,笑着道,“老爷子,我有件东西落下了,估摸着该在来时的路上,这才遣了家仆去寻,莫要多心,他们去去且回。”

    老丈闻言,打消了疑虑,又念着萧暄行商丢了宝贝,总归不吉利,安慰道,“小哥儿,可是甚打紧的东西?这鬼天气,路上没几个人,家家关门闭户的,若是离得不远,想来丢不了,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那也不一定,指不准有谁路过,揣怀里跑路了,这年头,缺衣少食,挨饿受冻的,谁顾忌那些说书里的品性,天上掉下个值钱宝贝,谁不稀罕?”默默在一旁烧柴火的年轻人头也不抬,闷闷道,语气里暗含着一丝幸灾乐祸。

    “广儿,说的甚混账话!这街坊邻里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虽人穷,但志不短,不会作那腌臜之事“,老丈急眼了,拄着木棍吼道,他不愿意萧暄等外地人看轻。

    “怎地!还不让人说了?爹你出去看看,外边是个什么光景,我今日得的这几个番薯,还是豁出命才保下来的!不信,你瞧瞧,你瞧瞧!”

    年轻人捞起衣襟,袒露皮肤,倒叫人吸一口凉气,只见得腰腹背脊满是乌青,好几道深深的红印子,触目惊心。

    “我的儿啊,你这是为何?昨夜还好好的,今天怎地这副形状?”

    老丈痛心疾首,上前摸着伤痕,嚎啕道。

    一见爹咸水珠儿不停地掉,年轻人也是心底绞痛,抱着老丈呜咽不止,“爹,爹...咱们...穷人的命真是...苦啊。我今儿...跋涉上山,挖地一尺,好容易才找到这几个小番薯,念着咱家连续几天...清汤野菜,总有个果腹物,不曾想,被邻里瞧见,非要分了去,我不肯,他们...就上来横抢,我前后逃不过,一个脚滑,沿着山梁子...掉了下去,摔了个结实,所幸人没死,番薯...还在兜里。”

    一番哭诉,见者心酸,闻者落泪。

    立在旁边的萧暄眉头拧在了一起,面上阴晴不定。

    这父子俩抱头痛哭许久,方才收了声,拿袖子抹着红眼眶,待得心绪稍平,那年轻人似是想到什么,又悲戚道,“爹,官府加税,将我们的粮食搜刮了干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咱们熬不过严冬的。我出城上山时,见地上又倒了许多冻得僵硬的尸体,不少人饿得狠了,竟然把那些死尸拿来煮了吃,屠宰人肉,易子而食,甚是可怕。”

    什么!竟然已到了人吃人的境地!萧暄惊怒交加。

    “这帮天杀的狗官,竟把咱们逼到这个地步。”老丈狠狠地把木棍往地上一跺,咬牙切齿道。

    “老人家,我且打听一下,这巴邑县的老百姓到底冻死、饿死了多少?在下进城时见街上的人委实少了些,你须如实告知”,萧暄剑眉急促抖动了几下,声音愈发低沉。

    “唉,多得数不清啊,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十天前,大伙快要饿死了,勒起裤腰带,无所顾忌,联起手来冲击了县令衙门,想要讨粮吃,可那恶县令称乱民造反,即调了士兵、衙役好几百号人,手持大刀长枪,胡乱砍杀,血溅四五十里,哭声震天,那个惨景,还在我跟前晃呢”,老丈心有余悸,满脸悲戚戚,那日的惨状历历在目,难以抹去,又道,“唉,死了的人都被清理出城了,城中人家已是十室六空”,

    “这些狗官,拿着俸禄,不尽思报国,不造福地方,竟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万死难赎其罪,实乃社稷之虫也!”萧暄一拳锤在旁边的墙上,脸色发青,牙齿咬得下唇边泛白,她微红的鼻尖隐隐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好一个巴邑县啊,本就是大灾之年,县令不忙着调度粮食,开仓济民,只顾着强加赋税,横行不轨,屠戮百姓,草菅人命,我萧暄要是不把这些个国家蛀虫彻底清除出去,我就不配穿着一身蟒袍,担着世子爷的名头!

    “老爷子,那巴邑县县令如此残暴不仁,你们就没去咸光郡太守府告他吗?”萧暄不动声色地看着梁老丈,却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不少,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落实清楚的好。

    “早就告了,抵个屁用!”

    满脸苦楚的老丈,深深叹了口气,道:“先前我们递了状子去太守府邸,结果硬是被守门的官差给赶出来了,根本连太守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后来不少人走投无路,又去了冀州刺史处讨说法,还击了鸣冤鼓,可最后还不是被结结实实打了几十板子,轰了出来,皮开肉绽的,人都快没气了。不久,县令就发了告示,城中百姓不得随意议论此事,违令者,砍脑袋,自此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告了。”

    老人家语气里充满了不甘,这种事情,底层人民碰上,只能无奈,自古以来,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果然如此,民不与官斗,官官相护,岂是可以告倒的?

    深吸了口气,强行将欲把狗县令直接枭首于众的心思压制下去,如今的萧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听到神武军千总沈贵中饱私囊就冲动行事的世子了,她的养气功夫练到了家,日趋成熟,凡事三思而行,谋定而动。

    今日这天大的冤屈,明面上是巴邑县县令在搞鬼,可暗地里定是有着咸光太守,冀州刺史,甚至是永京里的高官在背后撑腰,不然凭借一个小小县令,断不敢如此行事。

    “老人家,那恶县令姓甚名谁?你可还知咸光郡其余县的情形如何?是否都如这般凄惨?!”萧暄摸了摸光洁下巴。

    话说到此处,老丈和被称作广儿的年轻人俱是一愣,这借宿的路人对于这巴邑县政务也太过关心了,寻常经商之人听闻这等祸事,往往是避之千里,可眼下这岁数不大的少年竟是颇有兴趣,看其模样,仿佛是要在明察暗访,该不会是官府派来打探口风,监督百姓的鹰犬吧。

    望着两人狐疑地看着自己,眼底暗暗提防,萧暄顿时好不憋闷,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个中缘由,“你们二位放心,我确确实实是过路之客,不是官差的爪牙,只是心底良知未泯,希望能多加了解,出谋划策,让这些个贪官遭到报应。”

    “唉,我也是当倒苦水,在这家中给小哥念叨念叨”,老丈声音中带着一丝的凄凉:“可即便小哥你知晓了,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城外死了的人大多都没个收尸的,身子全便宜了食腐鸟,咱们这些活着的,也不过是挣扎一股子劲,哪里还奢求什么盼头,左右不过是贪生罢了。”

    活着的人,苟延残喘,去了的人,死不瞑目。

    这惨状,京中多数人怕是闻所未闻,即便有知道内情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混过去,念及此,萧暄冷笑连连。

    就在这三人沉默无言之际,萧战、萧黎提着一个个大小不等油纸包并着一坛子酒回来了。

    “这大雪天,客栈虽还不缺吃食,可种类却是不多,我选了几样可口的,还买了一坛子烧酒,给大家暖暖身子”,萧黎轻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众人精神一振。

    而今能在这物价顶贵的巴邑县买到这些入口的东西,没足够的银子是决计办不到,老丈和年轻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扫了萧暄三人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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