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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时,陈参商的右腿传来剧痛,睁开眼,汗水便刺进眼球。
众保安见他醒来,终于安心。救护车到达,还没回复多少力气的陈参商任由别人将其抬上车去。
意识因为剧痛保持清醒,他面无表情地询问起保安方有川的下落。
陪同他前往医院的保安本想让他好好休息,但陈参商钳住他手,表情严肃,着实无奈。
那黑衣人见得众人跑来,手枪收起便往身后的面包车跑。上了车,几个保安想把他拽下来,他油门踩底朝众人撞来。
若不是这保安抢先一步扛着陈参商跑进楼梯道,准保会被碾成肉酱。闯过众人的围出的隔离圈后,摇摆的车辆直接撞开小区铁门不知开到哪去了。
保安接了个电话,点头应是,挂断后才说:“放心吧,你家那两个已经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才半晕不醒时自己说的”
陈参商无话可说,保安问:“你这是惹上什么人了?”
陈参商倒吸着凉气,护士见他这般便阻止保安与之交谈,要给陈参商打吗啡止疼。
“能不能在车上直接把子弹取出来?”
陈参商一边拒绝一边问,平淡的语气却十分强悍的说法把司机都吓了一跳。
“卫生条件不允许,而且按规定不打止疼药我们是不可以动手术”
护士是第一次见到被打了一枪后没有嗷嗷直叫鬼哭狼嚎的人。
“子弹可不可以晚一点再取呢?”
这个问题更是问得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保安见护士为难,皱眉问:“你不会想去找你女朋友吧?”
“不行的”
护士回过神来:“这不是小伤,一定要处理,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现在不可能处理吗?”
“都说了卫生条件不允许”
“简单的也不行?”
“这种伤势本来就不简单”
护士被问得皱起眉头,陈参商见状也不再说话,低着头。
保安抚着他后背示意让他冷静,说有几个保安正在和警方核实情况,安慰他很快就能将方有川保护起来。
保护?
陈参商现在担心的不是那个逃跑的人会抓到方有川,而是和叶青丘那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介入到这次追捕中来。
刚见方有川时,那被抓烂的衬衫下暴露在空气中的洁白后背上没有任何伤口。现在想来,可能那并不是肉眼看得见的伤口,这样一想,方有川之后几天的困倦也得到了解释。
一想到这些,陈参商咬牙,低头不语,手掌揣进兜里,确认麻醉枪还在。
方有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泛着霉味和湿气的空气让她胃里翻腾,她将呼吸放缓,思绪开始沉静。
回忆起还未遇到陈参商之前的日子,逃亡积累下来的经验让她可以迅速分析现状。
她打算逃离这个城市,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
可是,光这么想着就觉得喘不上气,她蹲下,抱着膝盖抽泣起来,一想要压低声音,脑袋就和缺氧一样发麻。
已经回不去了,那个重拾了自己曾拥有过的幸福平凡的人生的家。
身后传来声音,方有川的身体在她考虑之前做出反应,蹑手蹑脚地绕到别的巷道,靠着墙躲进盲点,偷偷观察他的行动,可心中却想着完全无关处境的事情。
那拿着枪的男人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四处搜寻蛛丝马迹。
起初,方有川只是在闪躲着‘乐园’的追踪时,意外见到陈参商。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当时他手里牵着个小女孩,她还以为是随处可见的两兄妹。
他看起来呆愣而又冷漠,不是那么平易近人,当时却强硬地假装笑容,用温柔到现在的她会嫉妒的声音陪小女孩在公园的石椅子上聊天。
她听他们两人一长一短,一冷淡一活跃的对话,这才明白两人并不相识。
笑成这个丑样,声音还这般造作,这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几年以来,方有川一直过着不惹事不出头、每个城市待上几天就往北走的生活,可心情不好时------比方说遇见了一个自称某某组织、想把自己冬眠的男人的现在------她也会做点好事泄泄愤。
反正她又没有家,不怕别人打击报复。
小女孩好似睡着了,枕在陈参商腿上,这男人摸着她的头发,方有川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恋童癖,正准备出手教训的时候,他忽得面无表情朝远处挥起手来。
马路那边一个提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正焦急地寻来觅去,见得他腿上枕着的人,眼泪夺眶而出,连红绿灯也不管直接跑了过来。
“看来是个好人呢...”
方有川暗自念叨,为自己错怪陈参商而不好意思,心头却也有些美滋滋,毕竟已经好久没见到好人了。
正当她笑着回头打算走时,却见得那中年女人一巴掌打在陈参商脸上,膝上的女孩刚睁开迷糊的眼睛,便在中年女人的拉扯和用力拥抱中吓得身体直颤。
被这惊奇展开吓到的人好似不止方有川和小女孩。
当事人的陈参商愣了一下,站起来,捂着脸颊。
被母亲的喝骂激起的小女孩的哭喊声回荡在公园里,中年女掏出手机威胁:“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管小女孩怎么哭嚎否定,作为妈妈的女人完全不顾小孩看法。
人群开始聚起来了。
陈参商捂着脸,沉默。
方有川见得这一幕,心头滚烫,脸颊发热,愤怒都集中到拳头上去,眼眶都气红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打!就算是人贩子也要讲点基本道理,何况他还不是!
“救命啊,有人贩子”
“抢孩子啦!”
相比一言不发的陈参商,中年女人喊得十分起劲,方有川暗骂一句老女人真可恶,越看越气,攥紧拳头正想上去主持公道,却只见抿着嘴的陈参商忽然说话。
“这是你的妈妈吗?”
他问小女孩,小女孩的头被压在她母亲怀里,挣扎着扭过,带着眼泪的脸颊轻点,表明正解。
“找到妈妈就好了”
陈参商提起椅子上放着的食材,意味深长地看瞥了眼她母亲,她母亲见他如此,好似发觉自己误会了,声音渐小,反倒是路人对他指指点点,嘲弄责骂。
怎么就这么走了,方有川心中‘咯噔’响了一下,该不会真是个人贩子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追了他一路,他绕进另一处公园,于是她也跟入其中,发觉他坐在某一张石椅子上。
莫不是在等人接头?
他仰起头,尘尘地叹了一声。
在一声叹息里,两人的距离拉长了无数倍,他好似缩到宇宙尽头,如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奇点,又好像靠近了无数倍,连孤独的身影都重叠在一起。
他坐了一会,方有川也不知缘由地在后边榕树的树根上坐了一会,他起身,削瘦的背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沉甸甸的食材扯断。
不知为何,因为失去了家而对一切没有过留恋的她,忽然对陈参商产生了些许兴趣。
长达三个星期的观察之中,他保持着十分规律的外出习惯,她看见他无数次出手相助弱势群体,无数次被人误解,也无数次被人感谢。
他只是习以为常般,用一章冷脸面对世间一切,无论是小贩、保安、老人、小孩。
在本市逗留的第二个星期结束,手上翻着的‘陈参商观察笔记’已经有十四页那么多。
她坐在小区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的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吃着雪糕时,陈参商正从小区出来,与保安打过招呼便又走在原来的路上。
肯定又是买菜吧。
陈参商喜欢吃空心菜,他每个星期一会买十四个鸡蛋。
空心菜几乎天天都买,而且只跟一个菜贩买。
那个菜贩没有空心菜了他就会买西洋菜。
很少看他买肉,但水豆腐却经常见。
她猜测着陈参商今天会买什么的时候,他的背影不见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是这么的熟悉陈参商,在他消失不见的时候,心脏是这么的难受。
于是她把观察日记烧了,因为这毕竟不是能长久待着的地方,有两拨人一直在寻找自己。
可是...
可是。
可是!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想要插足他那平凡而又不凡的生活。
她想跟这个走过无数城市都没见过的好人生活,她想每天早上都见到他,她想吃他做的饭菜。她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了从未交谈过的人。
所以她才会违背经验的逗留,所以她才会在被攻击时逃向他居住的小区,所以她才会在自己未察觉时来到陈参商门前。
即便知道如此会给他带来不幸。
本该是冷静下来躲藏起来的现在,她的眼泪却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滚出来。
巷道中的男人发现了她,她倒吸一口凉气,弯着腰朝着巷道的尽头跑去。
渴望这样日复一日的平凡,所以她侵入他的生活,让他正式成为自己日常中的一部分。
每时跟他说话时,戏弄他的时候,她心里都乐滋滋的。
“嘿,我可是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哦”
她无数次想这么说,但却硬生生地噎回口中。
脚上绊了一下,她朝前扑去,跌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往前爬。
身后无比靠近的脚步声停下,她听见了拉起保险的响声。
她从修女那获得实现愿望的力量时,就有了被杀死的觉悟,本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她想活下去。
临死之前,她的眼前没有像小说角色那样浮现走马灯,只有一种默默的心酸。
那表白,好似没有传达到呢。
枪声响起,她心头颤动,可身体除却冰冷的地面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身后站着的人倒在地上,听声,她转过头。
陈参商弯着腰,一手攥着另一头绑在右腿上、被鲜血打湿的绷带,一边喘着大气。
另一只手中握着漆黑枪械,蓝色的光芒在枪身上画出诡异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