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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阮云卿的聪明之处,他没有让小裴直接出首,去指证肖长福,而是通过“赵淑容”自己,去告诉宏佑帝凶手是谁。
小裴来说,毕竟隔了一层,他长年被肖长福欺辱,如今突然以下犯上,当众告状,众人听见,难免会怀疑他的动机、目的,和他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而“赵淑容”就不同了,她真身上阵,哀哀哭诉,来找宏佑帝鸣冤,她口里说出来的凶手,众人自然也会少了一分质疑,而更偏向于相信。
阮云卿与宋辚商量这件事时,只托宋辚帮他找个会演戏的戏子来,在中秋宫宴上扮作赵淑容的鬼魂,然后来揭发肖长福杀人一事。
万没料到,宋辚找的这个戏子,扮起另一个人来,竟会如此惟妙惟肖,分毫不差,若不是早就知道实情,险些就连阮云卿都当了真。
阮云卿做事滴水不露,刚刚一番气氛渲染,已将在场众人搅和得乱了心神,再加上这个戏子技艺精湛,把个含冤枉死的冤魂演得活灵活现,一时之间,众人竟全都被圈进了这个诡异的氛围里,难分真伪。
“赵淑容”指认了肖长福,便跪在戏台上,嘤嘤而泣,求宏佑帝严惩凶犯。
肖长福这几日连遭惊吓,三魂七魄尚未归位,就被他害死的冤魂跟过来索命,人早就吓傻了。他瘫坐在地上,目光散乱,连害怕都谈不上了,此时此刻,他早被无边恐惧压得回不过神过,只木呆呆的僵在当地,脑子里乱作一团。
宏佑帝下令抓人,“将这个胆大欺主的狗奴才抓起来!”
跟着又手指皇后,宏佑帝恶声骂道:“朕就知道你的心眼儿不好,一张脸常年不见笑容,冷得跟个冰疙瘩似的,谁见你都得哆嗦。朕瞧见你就讨厌。当年太后护着你,朕几番想要废后,她都不准,如今你可算露出马脚来了,肖长福是你的亲信,他杀害赵淑容,准是受了你的指使!”
宏佑帝越说火越大,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真恨不得立时就将皇后废了,打入冷宫,“好啊,你这妒妇,准是瞧朕宠爱宫妃,冷落了你,就心怀怨恨,让肖长福溺杀了赵淑容!”
魏皇后也没料到,“赵淑容”会指肖长福杀人。她震惊之余,又听到宏佑帝一番推论,真是又惊又怒,气愤半晌,最后竟全都化作满腔的无奈和苦楚。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要强了一辈子,竟得来这么个现世报的下场。可怜她天资聪慧,才智过人,相貌也极为出众,冷艳多姿,自认绝不比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差。得不来夫君怜爱也就罢了,可夫妻一场,也犯不着连这一星半点的信任都没有,稍遇一点事情,宏佑帝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恨不得立时将她废了吧。
原来自己在丈夫眼里,是这般讨人嫌的。
魏皇后心里发苦,面上却越发冷了,她冷冷瞧了宏佑帝一眼,生生把他瞧得打了个哆嗦,“你,看什么?难不成还是朕冤枉你了?”
胖大的身子转了个个儿,宏佑帝伸手点了点戏台之上,得意道:“苦主在此,由不得你不认!”
魏皇后冷笑一声:“台上那个,是人是鬼尚不可知。他说的话,本宫自然要存三分疑问。即使他说的全都是实情,本宫这里,好像也没听到他指摘本宫一句,说是本宫下旨,让肖长福杀了她!万岁连案由始末都没有审清问明,就要置臣妾的罪,是否也太性急了些?”
宏佑帝哪管得了那么许多,他一心厌恶皇后,从他俩成婚那日起,他就巴不得快点把皇后废了,另立旁人。可魏皇后一向行的正,坐的端,为人又宽和大度,得来满朝称诵,就连他一再选秀女进宫,皇后也从不阻拦,再有太后在一旁保驾,愣是让宏佑帝有火没处撒,憋闷了这么些年。
此时好不容易抓到点把柄,宏佑帝哪肯干休,也不管有理没理,他登时跳了起来,瞪眼急道:“怎么没说?赵淑容亲口说肖长福就是杀她之人,肖长福是你的亲随,若没你的命令,他哪敢杀人?”
园中众人全盯着皇后瞧,连孙婕妤都有些愣怔。她和赵淑容都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若不是皇后,就凭他们俩的长相、学识,八辈子也别想从一众如花美眷中脱颖而出,凑到皇帝身边去。她和赵淑容都是皇后的人,私下里提起皇后来,也都没什么怨言,皇后人虽冷些,常常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也有些难猜,可对他们却还算不错。
孙婕妤满心疑惑,她愣了半晌,猛然站起身来,朝宏佑帝求情道:“皇上万不可冤枉皇后娘娘,娘娘对我们这些后宫嫔妃一向宽厚,从来不加苛责,与赵淑容更是极为亲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她呢?这其中定有隐情,还请皇上明察!”
孙婕妤想的明白,皇后是她最大的靠山,她要想活下去,这座靠山就不能倒。与其等到察明真相后再向皇后讨好卖乖,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在危难之时替皇后说句求情的话,来得真情实感,雪中送炭。
孙婕妤的话出口,其他几位与皇后亲近的嫔妃也纷纷站起身求情。
十皇子宋轲最是性急,听见宏佑帝质问,早就气得火冒三丈,他护住皇后,高声喝道:“父皇,您怎么能怀疑母后?母后温柔和善,从不与人为敌,说她杀人,我是绝不会信的!”
舒贵妃听见那句“温柔和善”,心里就禁不住冷笑,皇后和善?她若和善,也就不会稳坐后位二十余年;她若和善,就更不可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还在宏佑帝不喜欢她的情况下,接连产育,直至生下两位皇子。
舒贵妃暗骂几声,转头笑劝道:“是啊,万岁,孙婕妤说的没错。事情还糊涂着呢,您还是好好问问,下旨彻查为好。”
德妃不敢言语,若换个旁的事情,她早就跳起来了。这么个大好时机,她哪能错过,借此发难,能一举将皇后赶下台去,岂不是大快人心?
可惜,如今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站起来挑事。这事是她暗中串通了肖长福做的,此时宏佑帝虽将矛头指向了皇后,可她这心里,到底还是发虚。
戏台上的“赵淑容”还在那里跪着,德妃虽不信鬼神,可也明白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暗中布局。从太子突然出现,到如今这一场借尸还魂,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德妃再蠢钝,此时也觉出些不对劲儿来,这哪是冲着肖长福来的,再要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万一宏佑帝下旨彻查赵淑容溺亡一事,那这箭靶子可就要换个方向,直奔着她来了。
心已经跳成一个儿,德妃咬着指甲,苦思脱身之计。
宏佑帝被人连番质疑,自觉脸面上挂不住,登时把胖脸往下一撂,拍案急道:“怎么朕说什么都有人反驳?朕今日就偏不信邪!来人!将皇后给朕押入天牢,先关起来再说!”
宋轲往前一步,将魏皇后护在身后,从腰间拽出一节链子鞭来,横在胸前,喝道:“谁敢动我母后,可别怪小爷手里的家伙不长眼睛!”
禁卫们直为难,这一晚上都是些什么事啊。先是皇后要抓皇帝的宠妃,这会儿又是皇帝让他们抓自个儿的结发妻子。
这,这干起来里外不是人的事,可让他们这些听命行事的人要如何是好?
宋轲发难,正合了禁卫们的意,正愁没个理由呢,如今有了出来挡横的,他们正好抽手不干。
禁卫们犹疑,宏佑帝更是火起,他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浑身上下的肥肉气得直颤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朕说的话也敢不听?”
今日正是禁卫副统领,参将陈达当值,他生性耿直,向来有些愚忠,听见皇帝发令,当下不再犹豫,一步闯将上去,大手一推,将宋轲推出三步开外,直奔魏皇后,就要动手拿人。
宋轲脾气暴躁,母亲宠爱,从小就没受过一点委屈。他自视甚高,学了两天武艺,就自觉天下无敌。平日里教头师傅哄着他玩,怕弄伤皇子惹得皇后怪罪,也不教他真工夫,竟挑些看着好看的花架子,陪宋轲练着玩儿。
宋轲六岁习武,苦是真下到了。只可惜练了几年,工夫全没长进,全因为他天生神力,又真下了狠心的苦练,花拳绣腿也打得颇有力道,外行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花架子耍得再不错,没点真工夫,实战起来也是白搭。宋轲刚满十一,身量尚没长开,一身武艺又稀松平常,空有一身蛮力,跟久经战阵的陈达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撼树,压根就不够看的。
让陈达脚下一绊,借力一推,立时下盘不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宋轲头一次受挫,就是当着大厅广众,在父亲面前,他心里哪承受得住,爬起来就不干了,大喝一声扑了上去,疯了一样直奔陈达。
陈达已经到了皇后身边,魏皇后瞧见儿子摔在地上,人早急了,怒喝一声:“胆大狂徒,敢伤我皇儿,本宫绝不饶不了你!”
想要赶过去查看,却被陈达拦住去路。终究不敢对皇后动粗,陈达躬身求道:“皇后莫让卑职为难,还是先跟卑职到天牢里委屈两日,待万岁气消了,自然还您清白。到时您要杀要罚,卑职悉听尊便!”
陈达说罢便让开一步,单臂一横,朝皇后说了声:“请吧!”
皇后怒目而视,陈达半点不为所动,宏佑帝不耐烦,一再高声喝命,跳着脚的催促,逼陈达快点动手。
情势一触即发,众人都僵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宋轲又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他眼珠血红,手腕一抖,手里的链子鞭如银蛇出洞,直奔陈达的后脑而去。
听得恶风不善,陈达猛一回头,就见银晃晃一条链子鞭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有心要闪,可他这一闪,鞭子势必会甩在他身后的魏皇后身上。宋轲的身手实在差劲,陈达思虑片刻,深觉这位皇子,在他闪身之后,绝对收不住招势。
片刻之间,已经打定了主意,此时再想抽刀去挡已经是来不及了,陈达只好直身而立,护在魏皇后身前,去迎宋轲的鞭子。
宋轲手使的链子鞭乃是精钢打造,鞭梢上挂了一个锐利尖头,这一下甩在陈达身上,就算不是骨断筋折,起码也要削他几两血肉下去。
眼见鞭子已到了陈达跟前,众人惊呼一声,都吓得呼吸一滞。
陈达暗自苦笑,心道不好。刚想闭眼不看,就听见耳侧一阵风响,一个白影一晃而过,从他身边猱身而上,一闪身已到了宋轲面前。
陈达惊得双目圆睁,一眨眼的工夫,太子宋辚已到了宋轲面前,袍袖一卷,裹住他手里的鞭子,紧跟着探手一抓,正握在宋轲的手腕上,顺势一滑,宋轲手里的鞭子,早到了宋辚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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