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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骂了一通,王长安才晃晃悠悠的领着人走了。
周俊这才敢上前,扶住阮云卿,红了眼圈,“小二……”
阮云卿揉着肩背,扯出个笑脸,安慰他道:“没事。咱哥俩又能在一块了。不挺好。”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周俊彻底绷不住了,抱着阮云卿大声嚎啕,“小二……呜呜……我日日担心……快吓死了……”
崔太监踢他一脚,“嚎丧呐,让人听见又要招来一顿好打。人回来就好,别嚎啦,还不让小二进屋。”
周俊这才不哭了,拉着阮云卿进了小厨房。屋里其他几人都是一声冷笑,盯着阮云卿,满脸不屑:“还以为人家是乌鸦变凤凰,没想到是家雀儿钻进火堆里,该怎么黑还是怎么黑。转了一圈,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哎呀呀,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我都替他臊得慌。”
其余几人都笑,还有人学着老鸹的样子,嘎嘎叫了两声。众人听见,又是一场大笑。周俊听见就要冲上去跟小太监们吵闹,阮云卿一把拉住,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来。
周俊不甘不愿的嘟哝了两句,狠瞪了为首的小太监一眼,朝他挥了挥拳头。那小太监也不甘示弱,伸着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又和其他人凑在一处,编排阮云卿,然后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
阮云卿轻轻叹气,他们这些小太监就是嘴坏点,闲着无聊,也只有这点乐子能让自己劳累的身心松快松快,其实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比起那些明面上笑靥如春,暗地里给你下绊子穿小鞋的人要强得多。
如今有跟他们斗嘴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白天才在漱玉阁里跟肖长福闹了一场,晚上他就被人贬回了杂役房,不得不说,肖长福这个人,还真是睚眦必报,连一个晚上的空档都不能等,就急着传令给王长安,让他派人将自己押回了杂役房,还专门挑了一个主子用膳,而丽坤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正忙的时候,在一众人等面前,好好地羞辱了自己一番。
这一下,满宫上下都知道自己得罪了肖长福,还被他贬了回来。以后的日子,想也知道会难过得很。
肖长福此举的目的很明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就是要让丽坤宫里的奴才们都看清楚了,敢跟他做对的,阮云卿就是下场。
杀鸡儆猴,以一警百,果然不愧他心狠手辣的名声。
思量了一个下午,阮云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还缺少重要一环,让他迟迟不敢动手反击。肖长福深得皇后宠信,要想动他,除非自己手里有如山铁证,否则一旦轻举妄动,不仅扳不倒肖长福,招来他更为凶狠的报复;还会令皇后对阮云卿心生不满,觉得他太不安分,来了没有半年,就敢对总管太监指手划脚。
一个是身边用惯了的随身奴才,一个是才来三个月的小太监,他们两个人在皇后心中的份量,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阮云卿虽然刚刚进宫,还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可也不会莽撞天真到还没有十足把握,就跳出来和肖长福硬碰硬。
三日,再过三日,阮云卿紧紧攥着拳头,盯着窗格外面一片黑暗的灌木林。再过三日,就是那个黑衣人给他送解药的日子,到时候,自己就能有和肖长福对峙的筹码了。
回来了就没有闲着的道理,阮云卿跟着崔太监干活。
杂役房要等宫中上下人等都吃完了晚膳,再把那些羹匙碗碟全都收拢到一处,涮洗干净,抬到丽坤宫门外,等着尚膳监来人一并收拾回去。
宫中膳食都由尚膳监派往各宫各院,每处都有定例,就连皇帝皇后也不能例外。各宫各院内,都在东南巽位方向设一个小厨房,方便宫中人等使用,偶尔主子们不想吃尚膳监送来的饭食,就会让小厨房里单做点合心意的小灶,调剂一下口味。
丽坤宫的小厨房,管事是一个长相白白胖胖,圆头圆脸,圆眼圆鼻子,怎么瞧怎么面善,怎么瞧怎么喜兴的老太监。他和崔喜年纪相仿,又是同一批入宫的,平素最为交好,阮云卿和周俊跟着崔太监,没少在他这里蹭吃蹭喝。
这管事姓杜,人都叫他老杜。
老杜做得一手好素斋,点心小食更是一绝,想当年,他就是凭着一道“炸三鲜”,才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提拔他到小厨房里管事。
人都说“得罪谁别得罪厨子”,说的是怕厨子在饭食上苛待自己,他舀饭送汤的时候,饭勺子少往你碗里偏那么一小下,你这顿就休想吃饱了。
这话说得夸张了点,但也不无道理,起码丽坤宫上下,要说谁最与世无争,安闲自在,谁都不招惹,谁都不搭理的,就要说这位杜管事了。
杜管事见阮云卿回来,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还是平日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腆着个肚子,拍了拍阮云卿的肩膀,“好小子,还挺有骨气。我跟你师傅在这宫里混了快三十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硬气的。哎,回来倒好,只是怕……”
杜管事没往下说,阮云卿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小心肖长福,他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云云。
阮云卿道了谢,转头跟周俊抬了搁碗碟的大木桶,搬去井边涮洗,一路上闷声无语,阮云卿想起今日之事,不由又是一阵后怕,心道他那点骨气,要没有平喜暗中相助,只怕也逞强不起来。
这一忙一直忙到天近一更,各处收拾利索,熄了灶头上的火,只留下一眼小锅灶,以备夜间不时之需。
留下值夜的小太监,众人各自散了,回房去歇息。
周俊躺在床板上,翻来履去,怎么也睡不实,他捅了捅旁边的阮云卿,追问起他这几日过得如何,漱玉阁是否真如他人口中所说,那样清闲又有好处,是难得的肥差。
阮云卿蒙在被子里,闷闷发笑,他没言语,只偷偷从自己这边伸过手去,把今日孙婕妤赏的金锞子递到周俊手心里。
周俊不知他塞过个什么,摸索着捏了半天,又拿牙咬了咬,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兴奋叫道:“这,这是……”
阮云卿急忙拽他,屋里还有另外两个小太监住着,周俊冷不丁大叫一声,把那两个吓了一跳。黑暗里也不知他们这边做什么呢,都是累了一整天的人,好不容易睡着,就被周俊闹醒了,怎么能不生气。
两人止不住凶声恶气的大骂:“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一回来就叽叽咕咕的闹腾,要做什么下作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我们跟前,你们不臊,我们还臊呢。”
自打阮云卿去了漱玉阁,周俊天天跟杂役房里的小太监们吵架拌嘴,原本还不懂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些天听得多了,吵的也多了,周俊也锻炼出来了,指着鼻子骂架,竟是没再吃过亏。
小太监明里暗里讽刺阮云卿,换个旁的时候,周俊早跳起来了,可这会儿他手里攥着金子,心里高兴得心花盛放,听见这些话也顾不得理会,爬到阮云卿床边,小声问道:“哪来的?”
阮云卿也小声道:“主子赏的。你留着玩吧。”
周俊乐坏了,他们一个月才一两银子的例钱,另外再给一吊钱的米面菜蔬、零碎布头等东西,把这几个月的全攒下来,也不值阮云卿手里的这个金锞子,周俊哪能不高兴呢。
“真给我?”
阮云卿也乐了,点了点头,笑道:“给你。也谢谢你。”
周俊嘴都合不上了,“这哪成……嘿嘿,那,那我收着了。咱哥俩呆了这么些日子,我家里的光景你也知道,这算哥哥借你的,以后我得了好的,一定还你。”
“嗯,”阮云卿悄悄起来,摸出块碎布,把金锞子包严实了,给周俊塞到床板下面,一个隐蔽的凹槽里,这地方只有他俩知道,就算再被人翻包袱,也不至于把这金子丢了。
周俊算是睡不着了,凑在阮云卿耳边,小小声絮叨:“下次就托人给我娘捎家去,听说家里的草屋塌了,我娘一个寡妇,连修房的钱都没有,我弟弟还小呢,屁用不顶,有了这钱,街坊邻居就能帮我娘张罗起来了。”
一时又说:“漱玉阁果然是个肥差,离主子近就是占便宜,你才去了小半个月,就得了这么些赏钱,我啥时候才能捞到这么个肥差啊!”
猛然想起阮云卿去漱玉阁的原因,周俊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他红了脸,急忙道:“小二,我……”忙把话岔开,胡乱拉扯些别的话说。
阮云卿听着周俊喃喃不休,心中却比在漱玉阁住时安稳得多,没一会儿就觉得晕晕欲睡,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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