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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随口应道:“不太清楚,前方堵住了。”
这种情况在作战行军时经常遇到,所以思绪尚未完全回笼的卫戗习惯性的发号施令:“梁逐,去探探情况。”
梁逐本能的抱拳低头,恭敬应道:“是!”说完抬头,诧异的看了卫戗一眼,来此之前,他那棺材脸的恩主不经意间提到她,竟破天荒的笑了一下,还用叫他炸寒毛的口吻说了句:“她呀,有点特别!”
见到她后,他默认:她呀,确实特别——滑不溜丢,像只狐狸;身手不凡,极难对付;还有就是她那张脸,人家十三四岁的小姑,哪个不是怎么漂亮怎么打扮,再看看她,怎么难看怎么折腾,短短几天功夫,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切实的感觉到:她啊,何止特别那么简单——这不经意的言谈举止所泄露出来的气魄风度,绝非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野少女所能拥有的,怎么回事?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回。”等得不耐烦的卫戗出声催促道。
梁逐这才回神,再次抱拳:“少主……”想了想,他的任务就是将她安全带回卫家,至于其他的,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该说的。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梁逐便折返,回话说,从内部传出的消息:琅琊王氏本家的一个庶子和旁支一个嫡子为了根白玉笄打得不可开交,发展到后来,两家百十号人乱成一锅粥,在拥挤山路间铺开好大一摊子,谁还能过去?
当时卫戗正懒洋洋的歪靠着箱子,不能当着大家的面研究玉牌,只好把玩她那把破木剑,听了回报后,嗒的一声撂下木剑,眯眼问梁逐:“什么簪子那么重要,值得王家子弟为它豁上了脸皮?”
梁逐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也察觉到了这个疑点,但连他们王家内部人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况是他,所以只能据实回报:“看到的人都说那白玉笄材料普通,做工粗糙,不值什么钱,也搞不懂二位小郎为何挣得面红耳赤,闹到最后还大打出手。”
卫戗眨眨眼睛,暗忖:莫非不计代价争取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是他们王家的优良传统?摆摆手:“算了,等着吧。”反正她也不急着赶路,要是这一仗能拖它个半月二十天的,她回头就买一筐白玉笄给这两位小恩公送去……
百无聊赖低下头,突然发现剑柄右下角的地图上点了个小黑点,旁边标注着“周庄”二字,不由出声:“这个小村子感觉怎么这么怪?”
刚才凑过来听信的卫勇接茬道:“什么小村子?”
卫戗移开木剑,伸手指着那个小黑点:“这里,后面是群山,前面是水道,前后上百里没有任何城池,只它一个小村子座在这里,难道不怪?”
卫勇伸头来看,但看不懂,梁逐也靠过来,他识字不多,更看不懂,但他知道这个周庄——从卫家出发前两天,他与密友饮酒,他说要上南山,密友说将去周庄……
“这个周庄,应该不是个村子,而是一座宅子。”
卫戗蹙眉重复:“宅子?”她二师兄的原图中,门阀世家也只标注了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余下的,就连司马润和桓昱他们家都懒得理会,怎么会特别圈画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宅子?
梁逐抬手挠挠鸟窝似的脑袋:“可能是周杵的别院。”
卫戗略一沉思,眼睛突然亮起来:“周杵——新平太守周杵?”
梁逐没想到卫戗竟还知道周杵,呆愣愣的点头:“是。”
周杵,湛卢原来的持有者,那把剑,曾是司马润许她的聘礼,但她最初接到的却是一把高仿的假湛卢,她曾天真的以为他被人骗了,怕他难过,便装作十分开心的样子,为显诚意,还把它当佩剑时时戴在身边,结果它遭遇到真正的宝刀,只对抗了三两下便崩断,剑尖顺着一股巧劲没入她胸口,差点要了她小命!
直到她最后一次出征前,司马润才将真正的湛卢给了她,但随后珠玑便领着她儿子登门,说湛卢是司马润当年送她的定情信物,她是个柔弱女子,才不稀罕这种东西,可司马润说如果她不喜欢,就把剑留给他们的儿子,因她卫戗是替她珠玑的夫君和儿子去打江山,所以暂时把剑借给她用用,待到他日凯旋时,还须原物奉还……呵呵!
算算时间,现在湛卢应该还在周杵手里,卫戗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有了!
周杵除了湛卢剑之外,还有些别的稀奇物——很对王瑄胃口的稀奇物,所以上辈子王瑄发现周杵踪迹后,马不停蹄找上门,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诓回了一堆宝贝,其中就有湛卢剑。
是的,最初她问湛卢剑的具体来历,司马润总是含糊其辞的应付她,最后那次,他对她格外的温柔小意,对她不知道的事情也是有问必答,他说,他用了一样王瑄十分在意的东西换回了那把湛卢剑……
湛卢剑,她用着十分趁手,这一次她自己拿回来!
在脑子里将具体步骤推演一遍:先让珠玑获悉谯王司马随的消息,诱使珠玑去将王瑄迷得晕头转向,接着她再投王瑄所好,不着痕迹的将周庄的位置透露给他,双管齐下,不信王瑄那死小子还不上套——如此一来,既能改道,又能得剑,想想就忍不住笑出来!
抬头看看天,王家那俩小子真不错,瞧瞧,这都拖到快晌午了,也不用等人家通知,赶紧各找各的地方埋锅造饭吧!
卫戗吩咐过后,伸手进袖中摸摸那块玉牌,盘算着瞅空去王瑄那一趟,可一斜眼就看见兢兢业业蹲在一边紧盯着她的裴让,她无力扶额,又忘了还有一个小麻烦在。
一抬眼,发现路边的河里有几个妇人在洗手,卫戗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只见她回头笑吟吟的看着裴让:“哥哥,我衣服上不小心沾了些秽物,想去洗洗,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居然点头:“嗯。”
卫戗嘴角抽了抽,回头翻箱倒柜,捣腾出一堆东西,找个包袱皮一裹,甩到肩上,跳下牛车,转身就走。
裴让看了一眼她肩头的大包裹,什么都没问,抬腿跟上。
穿过树林,找到相对僻静的支流,有七八个妇人脱鞋进了小河沟,将裙摆掖在腰间,露出一截小腿,正在弯腰清洗贴身衣物。
卫戗转头瞄了裴让一眼,一如她所料,他那耳根子红得好像要渗出血来似的,步伐也不复沉稳——这是在咬牙坚持啊!
但她并不心软,还要火上浇油:“哥啊,我要换衣服……”
这下他整张脸都红了,终于放弃盯梢:“我去外面等你。”
卫戗强调了一下:“要是我磨蹭的有点久,你就先回去吃饭。”
“我等你。”他坚持。
卫戗叹口气,她也只好速战速决了。
又往更里面的地方走了走,猫腰钻进草丛中,利落的换上从王瑄那拿来的衣服,打开她定制的妆奁盒,用里面装着的特殊材料,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贴贴补补,描描画画。
片刻工夫,镜子里便出现一个小眼睛塌鼻子,面目平庸的黄瘦童子脸,卫戗左边照照,右边照照,感觉十分良好,简单收拾一下,将包裹塞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她站起身,估算了一下方向,接着便像豹子一样,敏捷而矫健的在林间极速奔跑。
冲出树林一看,正确方位和她估算值误差不超过一丈,也就是说,只要不被王家人发现她是个外人,那么很快就能见到王瑄,在心中设想一下,一箱金子外加一箱珠宝,不说风险,就是搬来搬去也麻烦,还是先让王瑄立一张字据给她,等回到临沂,她再拿着字据去收账……
只可惜她的计划撞上了意料之外——那位平日里闲得肉疼,只能靠玩鸟逗女人消磨时间的王家十一郎,今天终于遇上一桩非他不可的麻烦事。
先前他闲着,是因为手底下有个名叫桅治的万能主管,但桅治再强大,终究还只是个下人,叫他出面处理王家子弟,恐将遭人诟病,所以那两位王家小郎的事情只能由王瑄亲自出面。
这是家丑,当然不可能让人围观,卫戗凑近人群,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伸手进袖中摸摸那块玉牌,心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搞出个结果,裴让还在那边傻等着呢,还是改天再来吧。
可不等她转身,就耳尖的听到远处传来了娇媚入骨的哀求:“大家都在说,经此一闹,恐将误了两位哥哥的前程,桅叔,此事毕竟因我而起,求您通融通融,放我过去跟十一郎当面解释,如果真要罚,就罚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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