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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延寿笔与龙珠丹(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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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里鸡飞狗跳地闹将起来,芍药哭着跑去了后院,林妈妈恼得直跺脚,韩画师又挣着要去找芍药,教几个百花楼里的健仆拦腰抱住。

    “赵知府,您倒是替咱们这些弱质女流作个住哇。”林妈妈在赵善防跟前屈着膝,不肯起身,倒果真是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

    末了还是赵善防叱责了一嗓子,命人将那韩画师扔了出去,自个儿气恼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我看着他那做派,也不似时常流连欢场的,今日也不知是为何,莫名其妙地跑来,目睹了这一场闹剧。

    师父回头冲楼一招手,我忙趁着花厅里的混乱跑下了楼,许是因为我的样貌变了,从大门出去时竟谁也没有留意到我。

    三名便服的官差领了赵善防的命,架着韩画师,将他扔到了街面,师父拉着我从百花楼里紧跟了出去,隐在暗处,瞧着韩画师的动静。

    之间他坐在百花楼门前嚎啕大哭了一阵,来来往往的人见有个大男人席地坐在百花楼前痛哭,皆不当回事,瞥一眼便擦身而过。百花楼里吃醉了酒缠着姑娘浑闹,又教楼里的小厮们扔出来的酒客比比皆是,确是不算稀奇。

    韩画师独自悲恸了一会儿,盯着紧闭的百花楼大门出了一阵神,失魂落魄地从地下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师父拉着我的手从幽暗处出来,悄然跟了去。

    他从百花楼所在的灯火璀璨的烟花地走出来,独自在街踟蹰着前行,穿过大小不一的巷子,拐进了一条破败脏乱的小巷子里。他许是伤心狠了,这一路,竟都没有觉察身后有人尾随。

    他推开了一间小屋的门,木知木觉地走了进去,走进去半晌,才想起回身来闭门。

    他刚要将门半阖,有人伸臂一推,将那门又推开,并将他一同往后推出两步。他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脚,一抬头,对的正是师父愠怒却仍带着笑的脸。

    “你……你是……”他结结巴巴地指着师父道:“你是什么人?到我家来作甚?”

    “作甚?”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已寒似冰霜,一步步地往前,逼得韩画师不住后退:“你问我来作甚,你在此间又作了什么?”

    我站在门口,突然膝盖便是一痛,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下。我的腿膝传来一阵钝重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肌骨内迅速干枯,筋骨每动一下,都如刀劈一般,我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阿心。”师父忙回到我身旁,将我从地下拉拽起来,可我的腿一丝气力都没有。那时我心里头一个念头便是:原来人老了,便是这个感觉的。

    韩画师果然心虚得紧,趁着师父来扶我,一转身便往里屋跑,我听见沉闷的一声响,里屋的门教他落了栓。

    师父捧起我的脸看了看,又伸手在我头顶轻抚了两下:“莫怕,师父在呢。”

    我点点头,只要有师父在身旁,闯幽都我都不曾怕过,老又有何惧。

    师父一手将我扶抱起来,从一旁拉过一张凳子,教我坐着,他便径直向那落了栓的门走去,只抬手一推,门内似有木头断裂的声响,门应声而开,我朝里屋张望过去,断裂的碎木散了一地,惊恐万分的韩画师贴墙站立着。

    “拿来!”师父寒声喝道,向他伸出了手。

    韩画师战战兢兢地直摇头,下一个瞬息,他便教一大团暗火团团围住,火光并不曾沾他的衣,他却连连凄然惨叫。

    “你若还是不肯舍出画笔,我便教你一世都受这地火焚心之痛,求死不得,每一息都生生受着。”师父侧面向着我,火光映在他的面,神色甚是骇人。

    那韩画师并不是一个耐熬的,立时就哭着求告:“我给,我给你,求你……”

    师父挥了挥手,火焰从他身边退散开。

    韩画师一面呜咽着一面颤颤都从怀里摸出一管旧画笔来,这画笔我认得,下半晌他正是拿这管笔替我作画,那是我还曾琢磨过,一个画师,何至于艰难得连画笔都负担不起,要用旧成这样的来作画。

    师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厉声道:“画像何在?”

    他颤巍巍地伸手向屋外指了指,正指着我背后倚靠的一个大木箱子。师父抓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屋内提了出来,随手扔在了地下。

    我见他扎挣着想从地下站起身,努力了几回都爬不起来,便以手臂撑着身子往门外爬,可每往前爬一步,脚后便好似有一股力,将他拽了回去。

    师父大步走向我身后落了铜锁的大木箱,只是一抬手,木箱的铜锁“啪”地落了地。我扶着木箱,艰难地从凳子站立起来,回身去看那木箱子里的情形。

    但见那大箱子里头只有六卷画轴躺着,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什么东西了。师父伸手从里头取出一幅卷轴,打开来看却是齐齐整整叠在一起两幅画,盖在头的一幅画中,是一名衣着艳丽的老妪,下面那一幅是个年轻妖娆的女子。

    师父皱了皱眉,将那画扔在了一旁,探手又取出一卷来,同第一卷也是一样的情形。直至第五卷打开,我嗓子眼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苍老的惊呼。

    头那幅画中的老妪,我见过,正是玉迎人画舫中,在我和师父跟前垂老而亡的玉伶。那模样太惊悚,因此我记得特别深刻。

    师父甩开手里的画,迅速取出了最后一卷,展开的画正是韩画师替我作的那幅画,画中桃花绯红,头发花白的老妇在一树春色下执笔倚案而坐。

    我探头一望,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画中的老妇正是我。画像下另有一幅画,也是个妇人,年纪大约在三四十。两幅画中的人,正各自慢慢地变化,我越来越显老态,而那妇人却渐渐地年轻起来。

    “师父……”我伸出了瘦骨嶙峋、皮肉松弛的手,惊恐地抓住了师父的手腕,“师父,她……她在盗取我的容貌。”

    “不,她在窃取你的芳华。”师父沉沉地回道,声音冷得教人犯怵:“她也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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