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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物一除开,一副未及装裱的绢帛画忽就展现在我眼前。画上端坐烹茶的女子样貌虽说平平,眉眼却甚是灵动,眼波流转中尽是浓烈的幸福与憧憬,仿佛一眨眼间,她就会端着茶盏走下画来一般。
“绿艾。”我凝视着这绢帛画挪不开眼:“这便是茜素替你出阁作的贺礼罢,当真是……”一语未尽,我蓦地停住了口,暗自后悔:茜素投江的事,绿艾该早已知晓了罢,这个节骨眼上,绿艾的一颗心已然是乱糟糟的了,我又提茜素做什么。
绿艾的目光朝桌案上一扫,倒有些讶异。她快步走到桌案边,勉强笑了笑:“正是呢,阿姊的画儿清河一向推崇,这贺礼倒正合了他心意。只是……尚未来得及装裱。”
说着她探臂过来将那绢帛收起来,仔细地捧着收进了柜子里。
关于茜素,我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可再一想,从头至尾,若非我多嘴一问,她似乎并不愿提起茜素。兴许是至亲至痛,不肯触碰那痛处罢。我还是不要再多话多事的好,于是又许了她明日来送阿魏散,便带着殷乙回去了。
走到茱萸巷底,一股子浓重的生蒜气味四处飘散,路过街口时,屠户家的娘子正探头出来,见我过来,便夸张地拿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风,“阿心,你家铺子里是拉回了一车蒜头在碾么?这味儿冲成这样,你还是待会儿再进去罢,仔细熏坏了。”
我心头一震,生蒜的气味,正是阿魏特有的,是师傅归来了。
“不怕。”我向张家娘子咧嘴一笑,提起裙裾小跑着往铺子里赶。
冲鼻的生蒜气味从后院散出来,我捂住口鼻挑开布帘,闷声闷气地喊了声“师傅”。
师傅在小石磨前回过头,脸上蒙了一方帕子,弯了弯眼道:“可是又趁我不在,跑去外头疯逛了?”
“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么。”我自知理亏,蹭到师傅身边,涎脸笑道:“师傅洞察先机,怎就知我给人开了阿魏散,偏逢铺子里没有,故此早早地去备了?”
“教你捡个巧宗罢了,快去外头呆着,阿魏熏人,别熏得满头满身蒜味儿,病家都嫌弃。”师傅在我背后轻推了把。
我确受不住阿魏的气味,在前头铺子里抓取了一些鸡舌、甘松、干艾、苏合,碾成碎绒。不多时,听见师傅在唤吴甲将磨得的阿魏齑粉收起来。我便忙将碾好的香料碎绒燃上,熄了明火,小口吹出烟来,端到后院去熏一熏阿魏残余的气味。
师傅净了手面,拭着手上的水珠随口问道:“你同我说说,今日看了什么病症,何故要开阿魏散?”
我正要禀告,遂放下熏香道:“不是别人,正是姚装池出阁的女儿绿艾,她新婚的夫婿自成婚那日便昏睡不醒,仅靠米汤维系。我去瞧过,并不见他有病症,只像是熟睡了。我思忖着阿魏散本也不是解他病症的方子,不过是开了哄绿艾心里好受些,他的麻烦大约也不是什么病,怕又是咱们的铺子才能接的买卖了。”
师傅慢慢点了头,“你去他家宅瞧过,有甚异样没有?”
“异样……”我沉下心,将方才崔清河家中问诊的情形一寸寸捋过来,“要说异样,倒还真有一桩……”
我脑海里全是绿艾不同于往日的行止,从她一走进朱心堂来求助,这疑惑便一直盘踞在我心头。“绿艾未出阁前,性子甚是爽利干脆,嬉笑怒骂皆是寻常,毫不扭捏含糊。可今日来看,她似乎……似乎是变了个性子,我说不好哪里不对,就是觉着别扭。”
“另还就是……”我思索道:“茜素与绿艾是双生子,我听人说双生子不光样貌酷肖,连心意都连通着,茜素在她出阁那日投了江,绿艾竟绝口不提此事。我本以为她心里哀伤,不愿痛事重提,但又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师傅在沉吟中抹干了手:“明日你去送阿魏散,我与你同去。”
我心里一下松弛开,绿艾那样简单明快的女子,与才情横溢的崔清河,本就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既师傅肯帮他们摆脱困境,那便再好不过。
当晚,夜间无客登门,师傅指点着我配齐了阿魏散。无外乎是地龙半两,阿魏半分,乳香一钱。阿魏虽是难得,方子倒是简单。只是阿魏气味委实难闻,我边配制边自忖,难不成昏睡的人,都是教阿魏的气味熏醒的么?
至清早,我便引着师傅往崔清河家去。我们到时,绿艾正在画室中替崔清河束发净面,他虽沉睡不起,绿艾仍是将他收拾得清爽体面。
我在屋门前唤了一声“绿艾”,大约是崔清河洗梳之事未完,绿艾抱歉地请我在门前稍后片刻。我并不在意,记得上回来时,是脱了鞋履才进屋的,便细声提醒师傅要脱鞋靴。
“这也古怪,若在从前,就连衣裙上抹了墨,也未见她在意过,而今却有了这般的讲究。师傅,你说,成了婚的人都会转了性子么?”我一面弯腰要侍候师傅脱去鞋靴,一面低低嘀咕。
师傅的脚伫立不动,好像生了根。“师傅,师傅,脱鞋。”我又小声地提醒了他一回。
师傅并不理会我伸过来的手,自弯下腰去脱鞋靴,趁着俯身的当口,在我耳边问道:“她从前不这般讲究么?”
我忽觉耳畔有软风拂过,好似带着火一般,将我的耳面俱烤红。因这一愣,我只来得及向师傅点了点头,绿艾便端着铜盆出来了。
她见师傅也在,不觉大喜过望,忙放下水盆,要向师傅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师傅侧过身,不肯受她的礼。我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师傅从不肯受生人的礼,可夜间那些来朱心堂求药的苦痛魂魄予他行礼,他却一向坦然受之,这是何道理?
一晃神,师傅已随着绿艾的指引,进了画室,我忙跟了上去。
崔清河仍旧神色泰然的睡着,师傅上前稍一听脉,便向我一点头:“阿心,阿魏散,用得不错。”
我将带来的阿魏散交至绿艾手中,绿艾如获至宝地接过,眼里含了一包泪:“多谢阿心姑娘,我替清河多谢朱先生阿心姑娘。”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昨日她来朱心堂找我时,进门便客气地称我“阿心姑娘”,眼下又是如此。绿艾为何与我疏远起来?我搜肠刮肚也无法替她寻出一个合理的说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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