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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汴京的街道和两旁的铺子几乎改头换面,但弦歌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吉祥客栈。之所以会对这家客栈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听人说这家客栈的早膳中供应的阳春面味道极好,为了贪食这面,弦歌半夜悄悄溜出府,跑到了那家客栈里住了下来。结果第二日一早顾府发现小姐不见了,闹了个人仰马翻,顾相甚至因为此事没去上朝。后来顾相动用了汴京所有能动用的人,几乎要将整个汴京翻了个底儿掉,找到顾弦歌时,她正抱着一只大碗将汤都喝了个干净。
因为此事,顾羡之又是好几日没与弦歌说话。
弦歌没想到,整座汴京城都变换了模样,可这家客栈竟还开着,弦歌愈发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小二很快打了热水进来,弦歌沐浴完毕,随便吃了两口饭,坐在窗边发呆。许是这些日子都在路上奔波,也没怎么睡好,弦歌竟就这样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待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手臂也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弦歌缓了好一会这才勉强能活动活动。
“咣咣咣”的敲门声想起,弦歌开门,门外小二笑得跟花似的:“姑娘,这都这么晚了也没见姑娘下来吃东西,便上来问问,要不要给您送点吃的上来?”
弦歌愣了一下,这里的服务竟是这么好么?随即想了想:“那劳烦小哥了。”
“不劳烦不劳烦!”小二弯了弯腰,有道,“今儿是七夕,姑娘不上街走走么?可热闹了。”
弦歌浑身一僵,今日竟是七夕!
见弦歌脸色不大好,那小二有些忐忑起来:“姑娘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小的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
弦歌摇了摇头:“没事,小哥,麻烦一会再送两坛上好的花雕上来。”
“啊?”小二惊讶不已,“姑娘说的是,两坛?”
“嗯。”
“姑娘想来女中豪杰,但是那一坛可足足有两斤,姑娘一个人,能喝完么?”
“无妨,送来便是。”
见弦歌无所谓的样子,那小二咂舌,这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啊,连喝酒都是以坛来计数的,不愧是恭亲王府齐世子特意关照过的人。
弦歌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总是喜欢总在窗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会格外宁静。
可是今夜,弦歌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一坛酒很快滴见底,另一坛也喝了大半,可弦歌非但没醉,意识反倒愈发清醒。
今日,竟然是七月初七,她的生辰。
八年前的今天,若非她擅自跑了出去,娘也不至于为了救她而……
弦歌强压下心中的苦闷,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咳得小脸通红。
突然一只手负上了她的脊背,弦歌一愣,下意识的想躲,却忘记此时自己正坐在窗台上,整个人一歪便朝下面栽去。
弦歌双眼紧闭,心道这下惨了。
不想手臂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腾空,被人抱在了怀里,耳边是齐商紧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哐”一声酒坛落地,应声碎裂的声音响起,弦歌这才惊魂甫定的睁开眼,见齐商脸色铁青的瞪着自己,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辛夷转告我让我到这里来找你的吗?”弦歌眼睛一亮,“你答应带我去了?”
齐商不说话,弦歌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挣脱了齐商的桎梏,转身出门,不一会又抱着两坛子酒回来。齐商看着她手中的酒坛,脸色黑的吓人:“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如今酒量如此好了。”
“呵呵,一般一般。”弦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兀自又在窗台上坐下,自顾自的抱着坛子喝起来。
“行了,别喝了!”齐商冲上去一把夺过弦歌手里的酒坛。
“还给我。”
“你何时这般嗜酒了?”齐商一个转身躲开弦歌伸过来的手,眉头紧蹙。以前弦歌虽然也会偶尔找她喝酒,但是都是浅尝辄止,从未见过她如此豪饮的架势,看着地上倒着的空酒坛,还有方才摔碎在地上的碎片,齐商胸中似有怒火无处宣泄。
“呵”弦歌轻笑,斜睨了齐商一眼,“齐商,八年了,我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顾弦歌。我说过,顾弦歌已经死了。”说着,趁着齐商发愣之际,飞快的从他手中夺回酒坛,又猛灌了一口。
“你!”齐商语塞,正欲说什么,却被弦歌抢了话头,“你信不信,我便是再喝两坛,也是不会醉的。”
齐商听出她话中似有深意,不觉问道:“为何?”
“为何?”弦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为何。”摇头晃脑的反复重复这两个字,最后终于扔过来一句:“因为我根本就不会醉,当然,这也都是拜你们所赐。哈哈哈哈……”弦歌笑的猖狂,可是齐商分明看到她眼角闪着晶莹。
经过那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早已变得百毒不侵,就连喝酒,都再也没法喝醉。
可即便如此,弦歌却爱上了酒的滋味,哪怕喝再多都喝不醉,但酒绵长入喉时回味的辛辣或者醇香,都让她欲罢不能。虽然不会醉,但是身体也是会有反应的,尤其是第二日醒来头疼欲裂的感觉,才会让弦歌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个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齐商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的。弦歌对他说过,她被那个人掳走,关了两年。可是这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讳莫如深,齐商知道她心有芥蒂不肯多言,而他也私下让人去查过此事,但都是无果而归。
看着如今性情大变的弦歌,齐商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将他五马分尸。
可是,他连那人是谁都查不出来。
这种无力感,是齐商从未有过的。
其实弦歌和齐恒之间究竟是否清白,他心里明镜似的,他也明白那日不过是齐恒做给他看的,但是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就像自己的宝贝却被别人拿在手里炫耀,占有欲作祟让齐商愈发心有不忿。
后来弦歌那般好言解释,他却一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看着她受伤的表情,齐商当时就后悔了,可是竟抹不开面子来解释什么。
若是依着以前弦歌死缠烂打的性子,想必会再来找他,齐商便在心里默默的说,若是她再来找自己解释,他就不再与她计较什么了。
可是他没想到,弦歌竟真的一句话没和他说过。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终于到了汴京,弦歌虽然是来找他了,可是却只是为了让他带她去她爹娘坟前祭拜,这让齐商很是气恼,于是一骑绝尘而去。
其实他进城后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待着,看着莫白驾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时,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怒气,竟直接冲了上去将那马车拦住。
“世子有事?”
“无欢,你出来,我带你去看你爹娘。”齐商冷着脸喊道。
莫白抽了抽嘴角,下意识的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车厢,道:“世子,叶姑娘没在马车上啊。”
“什么?”齐商愣住。
莫白还没来得及说话,辛夷就追了上来:“咦,主子你不是说要回府么?怎么还在这儿?”
辛夷的话说的齐商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嘴硬强词夺理:“爷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爷就是天,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辛夷撅嘴。
这边主仆俩在那儿耍宝,里面齐恒清冷的声音传来:“莫白,走了。”
“哦。”莫白应了一声,“属下先行一步,世子,请。”说着驾着马车离开。
“诶!”齐商还没说话,便听辛夷开口,“对了,爷,姑娘说让你休息好了便去吉祥客栈找她呢。”
听懂了辛夷话中的意思,齐商心中一喜,她竟然没有和齐恒进宫!随即赏了辛夷一个爆栗,“蠢货,她一个姑娘家,怎能住客栈,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你就不知道将她带回王府吗!”
辛夷捂着脑袋哀嚎:“主子你自己都没发话,我一个奴才哪儿敢擅做主张啊。再说了,您不是还在跟姑娘置气吗,我哪儿敢……”话还没说完,可哪儿还有齐商的影子?
齐恒一路打马朝着吉祥客栈去,但却刚好在半路遇上了买桂花糕的弦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他也没有上前,一路跟着弦歌到了吉祥客栈。
一路上,弦歌的一举一动都尽数落入他的眼中,甚至她吃着桂花糕抹眼泪的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瞬间,他格外心疼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弦歌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喝酒,那种喝法,便是常年泡在酒缸里的人看着也会咂舌。
齐商神色莫测的站在那里盯着弦歌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盒子地给她:“今日是你生辰,还没跟你道一句生辰快乐。”
弦歌的动作一顿,随即接过那盒子随意往旁边的案桌一放,笑道:“你有心了,只是,我早已不过那劳什子生辰了。”
看着她脸上的悲戚,齐商忍不住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比她与自己对视:“铃铛,那不是你的错,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弦歌冷笑,“说的轻巧。齐商,若是换做你,你放得过自己?”
“你爹娘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般折磨自己,他们便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都说人死如灯灭,我的现状他们又如何得知?齐商,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拿这些话哄我。”
“铃铛!”
“齐商。”两人同时开口,弦歌想了想,却是突然胡乱的用衣袖在嘴上抹了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放下,然后从窗台上跳下来,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齐商大惊,慌忙去扶她,却被弦歌反手抓住了双手:“商商,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带我去见我爹娘可好?”弦歌说着,豆大的眼泪狠狠的砸在齐商的手背上,那样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齐商的皮肤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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