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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峰县政斧门口，一位老人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正是上午在文具商店买界尺的那位，他看都没有看门卫一眼，径直走进大院，而门卫了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他走进一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这次办公楼的保安不再视而不见。笑着迎了上去，就要搀扶：“老书记，您怎么来了？您慢着点，小心台阶。”
“去去，我还没老到那种地步，宋县长在不在？”
“在，在呢，我扶您上去。”
“一边去，我自己去。”老爷子一甩袖子，直接上楼去了。保安赶紧给宋县长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是老书记上去了。
宋县长办公室的门口，秘书小刘已经在等着了。见到老爷子叫了声老书记，让进了县长办公室。老书记直接坐到上首的沙发，说道：“小刘，整点茶水，这一上午净溜腿了。”小刘已经在泡茶了，这时说道：“你这么大岁数还跑什么，有事我让县里给安排车。”
“那不行，不符合规定。”
这时宋县长也从办公桌后走了过来，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笑着说道：“小刘，以后说话注意场合，在老革命面前别说觉悟低的话。”
小刘连连点头称是，把茶泡完自行退了出去。
老爷子先说道：“还在忙发展规划的事？”
“是啊，我才上任没什么经验。规划做了好几套，都觉得不太合适。”
“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基层到县长，一路过来还说什么没经验，估计我都没你更了解乌峰。”
“那不能，您在县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县委书记，对县里的了解，没人能比。”
“我还以为你不服呢？”
“那可不敢。”
“既然服，就按我说得规划吧，目前来看这是最靠谱的做法，投入也不多。”
“那条路走了十几年，成效确实不佳，以前的小厂现在基本都倒闭了，您不是早就放弃这条路了吗？”
“以前确实是放弃了，虽然我一直没死心，可实事摆在那里，我不承认失败也不行。可是今天我遇到个事，重新燃起了希望，所以立刻就来找你了。”
宋县长眉头一皱，失败的路子，要重新运作，何岂难也。班子内的不同意见，都会有很多，因为一次偿试失败没什么，可你要是两次失败在同一件事上，上级领导一定会重视的。
“就知道你不乐意，我都想好了，咱们不说重启计划，只是偷偷地去试。清水镇不是还有两家没倒闭吗？以他们为试点，如果真让我说中了，见到成效，再大张旗鼓地去搞。”
“您说晚了，咱们县最后的两家小雕塑厂，已经破产了。我也是下午听工商局的汇报才知道的。”
“那个不是问题，还能再重弄。你先听我说说今天遇到的事，你再做打算。”
宋县长拿起茶壶给老爷子倒上茶，再给自己倒上一杯，身子往后靠了靠，等着老爷子继续说。
“上午我去商店买界尺。”
“戒尺？”
“你是不是以为是打手心用的？”
宋县长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也不是光你不知道，我活了七十来年，在咱县里还真没见过有人懂界尺的。可是今天在商店，一个买东西的小家伙居然知道。”
宋县长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是工科生，对艺术不感兴趣，我对艺术也只是业余爱好。这次突然遇到懂界画的，我就很兴奋想多聊一会，不过这小子滑溜得很，跑了……幸好我听他说他母亲在县医院看病，于是我就自己去找老周了。
一上午只来检查身体的人不多，只有六位，随便一扫就确定了病人叫云继英。”说到这里老爷子，顿了一下，然后再开口：“再一看家属的名字，差点把心脏病给吓出来，唉，也是因为当时绝对认为不是真的，所以才能承受下来。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人是真的，我还真得立马住院。”
宋县长坐不住了，说道：“您的身体没事吧，后来感觉怎么样？”
“身体肯定没事，别打岔，你知道那小子叫什么吗？”
宋县长也好奇起来：“叫什么？”
“苏拓！还是真的苏拓！！”
宋县长平淡地看着手舞足蹈的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就怕茶水打翻后烫着老爷子。
“哎，就知道你是这副表情，你根本不知道苏拓是怎么回来。”
宋县长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的确不知道。”
老书记开始翻身边的包，从里面先掏出来一个带凹槽的直尺，看都没有宋县长就放到茶几上，随口说道：“这就是界尺……你来看这本杂志，看封面。”说着掏出来一本杂志递给了宋县长。
宋县长一看是《美术》杂志，国内最权威的绘画杂志，没有之一。他看着封面的一幅素描画，眉头紧皱锁，但两眼却有着光芒。宋县长仔细地看、反复地看，看了十几分钟之后，才把杂志递放到茶几上。
自己把身子往后靠，头仰着脸冲天，似乎在控制着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爸，您该找个后老伴。”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而且我是个老干部，做事得注意影响。再说了，我这把年纪行将入土，还折腾个什么劲……这屋里就咱爷俩，掉两滴眼泪也不丢人，还能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
宋县长右手捂到眼睛上，用力地揉了几下，又深深地呼了几口气。这才坐直了身子，又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画不对。”
“怎么不对？”
“您喜欢画画，也喜欢看画买画，所以我也看过不少。我一直觉得画就是画，用画面来反映内容，和照片差不多。可这画跟那些完全不同，我根本没学过画，也没学过品鉴画。但当我看到这画时，它直接就触动了我，好象要告诉我什么，又好象让我来告诉他……我都不会表达了，总之很复杂，然后我就想到了母亲，一下难以自控……”
“这是正常的，真正的艺术是应该有这种力量，你之前看到的皆是平庸之作，就算技法再纯熟，画面再唯美，也无法触动人，因为那里面没有蕴含感情。你再看一下封二。”
宋县长再次拿起杂志，依然看了几眼封面后，翻了开来。这期杂志的封二与以往截然不同，竟然只是一张白张，一张只有右上解写着几句话的白纸。再看透过来的痕迹，应该是封面素描画的背面。
“原来是这样，这样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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