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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绝高,峰顶站了两人。
两人中,一个身着棕袍,梳着道髻,一身出尘气息。
另一人却比他要引人注目得多,道袍虽简陋,但面貌如神,双眼含星,只是一眼就会让人无限沉沦。
在他的腰间,空空的剑鞘不免显得突兀,但这男子却毫不在乎。
“来不及了,最后的东西就不去找了。”男子掐了掐手指,最后说道。
年轻的云隐子看了一眼男子腰间的剑鞘,这些年他随男子云游各地,搜集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眼下男子所说最后一样东西,应该就是他腰间原先该有的那一把剑。
“我不是主体,如果你要交代什么东西,应该亲口告诉梧桐。”云隐子忽然提醒道。
说来还有些惭愧,这些年来梧桐派他这个分身随在男子身边,但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力。
难怪,在那种地方,凭他永恒不变的结丹修为,又能做什么呢?
“和谁说都一样,而且你随我一路,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之后的参与。”男子道。
“那你说吧。”
云隐子也和这男子相处了许多年,有些话早就可以放开了说,自然没什么顾忌。
“我要转世。”
“……”
……
方渐离是在一阵余音当中醒来,面前的黑钟沉默。
他没有继续去唤醒梧桐的第三道生机,他能够知道的,云隐子已经悉数告知。
还有一片花瓣,云隐子并没有给他,因为并非真的在他手中。
而是在那道生机唤醒的过程中,那个阶段下,花瓣才是在他手中。
现在,花瓣在另一个地方,却不是方渐离立刻可以得到的。
抛却这个不谈,对于第三道生机,方渐离认为还有比他更需要的人。
青鸾。
陪伴到最后,如果在离去前,还有一次回忆美好的机会,这实在让人羡慕嫉妒。
……
青鸾颤抖着羽翼,将方渐离送出了禁制,方渐离分明从她眼神中见到了感激。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方渐离点头,禁制这才关闭。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方渐离感慨地看着这一片仙家土地。
“神隐宗啊……”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再相见会是在很久以后了。
将阿宁从洞府中接出来,方渐离立于宗内高空,静静留恋着眼前的一切。
良久,细微却熟悉的钟鸣响起,这只有同样听过生死钟鸣的人才会察觉。
方渐离精神一振,大袖一挥,声音如洪钟般荡开。
“神隐宗弟子!”
其实现在神隐宗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丧门的冲击之下,大多数人已经离开,或是随着众神隐长老去往西地,做丧门的无好苦力。或是干脆不再回来,选择浪迹天涯。
总之现在的神隐早达到了最萧条的时刻,上上下下不过数十人!
方渐离的声音夹杂着结丹之威,让剩余所有人都惊诧地抬头仰望。
“所有人,三刻之内,离开神隐宗!否则,格杀勿论!”
方渐离故作肃杀的语气让很多人心惊不已,宗内何时来了一个结丹强者?
但神隐一来没有敢出头的长老,二来弟子们胸无大志,皆是混吃等死的家伙。
方渐离这声断喝,大部分人连收拾的心情都没有,敕符飞速退出山门。
即便有些人面色犹豫,但在方渐离接下来不断传递出的杀意威慑下,也是立刻离去。
偌大宗门,已是空壳。
方渐离这才带着阿宁一同飞出神隐,站在半空遥遥望着。
远处有神隐弟子看着,不解这位结丹修士的目的。
良久,一声清澈的凤鸣让所有人皆是浑身一震,旋即惊讶地看向神隐宗所处的地方。
凤鸣清澈,清澈得近乎悲戚。
方渐离运足目力,看向了神隐宗内。
中央禁制内,云雾早已排开,中央的鸣鸾峰清晰可辨。
一只凤威凛然的青鸾在梧桐上起舞,她伸展着纤细的身体,极尽华美。
梧桐上一朵朵红色的花朵绽开,那是来自彼岸的黄泉之花,盛放在将死的此时。
狭长的凤眸神光四溢,睥睨的眼神像要看穿整个空间。
她就这样舞蹈着,在凤鸣合奏中,在云雾缭绕里,在方渐离默默无声的注视下。
哗啦——
繁花盛开,红色的花朵飘落,撒向神隐宗。
一瞬间,像是红色的雨点落下,整个神隐宗都被淹没了。
这些雨点从天而降,没有目的,也没有来由。
在正中心忽然有一朵巨大的花瓣,盛大到像一团来自远古的灼热火焰。
旋即这火燃烧起来,竟然是真正的火焰!
火,大火!红色的大火散发出恐怖的温度。
山脉、阁楼,旬湖……
悉数融化。
那些眼神呆滞的弟子们先是感到呼吸困难,随即哇的一声扑倒在地,哭天抢地。
神隐宗,将在大火中陨灭。
方渐离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对于这一结果,云隐子已经早有通知。
只有他知道,神隐宗并非消失陨灭,而是去往另一个地方。
梧桐在大火中矗立,像是一尊不灭的傲世神树,散着最后的辉芒。
青鸾翅尖沾上一点火焰,索性带着火焰盘旋而起,清越的凤鸣悠悠荡荡,穿透人心。
带火地狂舞,缤纷地燃烧。
即便死,也要放纵地绚烂。
大火中,青鸾染上一层红芒,最后疲累地落在梧桐枝干。
像游子归乡,像落叶归根,像最自然、最应该发生的事情。
火焰中,她轻轻依靠着梧桐,呼吸逐渐松缓,宛如长眠。
直至消失……
大火刹那再无顾忌,淹没一切,将一切都吞噬入体。
方渐离心中像有一块东西被硬生生砍掉,让他莫名一痛。
他知道,有一个东西已经从心中消失,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很多事都可证明,人是需要牵挂的,直到孑然一身时,也就到了不得不魂归太虚的时刻。
火焰中消失的,远远不止方渐离的牵挂,那里有很多他无法忘却的回忆。
那回忆,不是已经烧成灰迹的旧景,不是早已面目全非的旬湖。
这些都不是,而却在名为当时的年代,存于方渐离心中,或苦或甜的复杂滋味。
一去不复返。
……
大火烧了三天两夜,最后只剩下了一片平坦空荡的灰土。
地底的灵脉是承担这次燃烧的主要力量,也一并枯竭,一块山水灵秀的地方毁于一旦,且自此以后千年,不再有半点光复的机会。
这件事后来震动了许多存在,无数人来此查看,却一无所获。
神隐宗,的确是神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