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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这是你的东西?”
栖云君步走过来,到叶云澜身前。
叶云澜:“是。”
栖云君微微皱眉,凝视着他, 道。
“此为玄纹血魄玉,世间只此一枚, 乃天宗宗主的信物, 又如何成了你的东西?”
叶云澜闭了闭眼,似乎不愿与他多争执, 低声道:“既然是宗主信物,你又为何要将它弄碎。”
栖云君:“因为已不需要了。”
玄纹血魄玉之上的因果已经还清,再留于身边只是挂累。
即此玉十分珍贵,世间独一, 但不该留的东西,他不会留。
他修情道, 本就不该与这世上之人牵扯太多,此信物并用处。流落在外还会引争端, 不如毁去。
事上,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托给容染。
即对方救了他性命。
“不需要了么。”
叶云澜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枚墨玉, 我曾将它交还给容染。而今才知道,原来我还错了人。”
“既然这枚墨玉宗主已经不需要了,那毁更彻底一吧。”
他将两块碎玉握在掌, 寂灭剑意破体而出,轻轻一捏, 墨玉就化作了更加细小的碎片从他的指缝之中滑落,像流泄的萤火。
叶云澜垂下手,五指隐于袍袖之中。
“执法堂审判已经结束, 宗主事务繁忙,何必再于此逗留。”
说罢,他转过身,朝一旁沈殊示意,要离开此。
“且慢。”
栖云君将他喊住。
叶云澜淡淡道:“宗主还有何事?”
栖云君眉头紧拧,“你方才说还错了人,是何意?”
又问:“玄纹血魄玉,是你给容染的?”
叶云澜道:“我以为以宗主之能,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分明。”
栖云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何时将玉给容染的?”
叶云澜道:“二十五年前。我刚进宗门之时。”
栖云君又道:“那是你又是如何……到这枚玉的?”
叶云澜:“二十九年前,我救一人于深谷桃林。三年之后,他临走之前,将这枚墨玉留给了我。”说至此,他面表情又道,“宗主还有么要问的么?最一次问清。我空闲时间不多。”
栖云君眉跳了一下。
二十九年前,正是他渡蜕凡天劫,受重伤昏迷的时候。
而三年后醒来,他已经身在悬壶峰。容清绝和容染父子二人守着他醒来,言之前他重伤之时,都是他二人在旁相护。
因此番救命之恩,容清绝请求他收他的儿子为弟子。他素来对因果之事十分重,于是答应了容清绝的请求,将容染收做记名弟子。
未过多久,容染将玄纹血魄玉带来还他。
若没有欠下了极重的因果,以他的行事,绝不会将玄纹血魄玉交付出去。他意识到自己欠容染因果比象中更多,遂将之收为亲传,纵容行事,应承其诸多理要求。
若非容染屡次犯下错,他本该护佑对方一生,以求道圆满。
可是而今,事却告诉他。
——原来一直,他都护错了人。
容染那句尖笑回荡在耳边。
“因果两清?哈哈哈哈,你永远也别两清!”
散碎的墨玉落在上,沾了尘灰,再也法补全。
眼前人目光冷漠,面色苍白,那对他的抗拒和恐惧,未曾因为时间流逝而消褪。
栖云君眉跳动愈剧烈,体内原本平和顺畅的气流突兀翻涌,握着太清渡厄剑的手背崩出青筋。
有一件事,他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
他梦中常有一片桃林。
桃林之中,有一个虚幻的人影,在桃林中奔跑嬉戏,偶尔会回眸对他轻轻笑。
他很喜欢听对方的笑声。
喜欢追随对方奔跑时候的身影。
他因此在云天宫之中下了一片桃林。
剑鞘上也镌刻了花枝的纹路。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象而出的魔,是他的劫。
他一生未有情爱,未生欲念,师父说他有天生修习情道的慧根,合该走入此道。而他后来修行,也果如师父言般比顺遂。
只是,突破蜕凡之后,修为却有停滞,一停是近三十年。
修行需破重关。
他之前太过顺遂,未有情入情,终究有缺陷。
那未竟的情爱之欲,会衍生出魔,似乎也理当然。
但,若那并不是魔呢
而是他遗落那三年记忆之中,真留存的吉光片羽。
他曾有过的爱和欲。
意识至此,梦中人竟然真的渐渐与眼前人逐渐重合。
栖云君声音沙哑,似冬日负雪断折的枯枝。
他道:“……是你。”
叶云澜色漠然波。
时至而今,他依旧本能畏惧着栖云君手中的太清渡厄剑,依旧忘不了,浮屠塔上剑气一次又一次打落的时候受粉身碎骨的痛楚。
恩也怨也,他再也不和这个人有本分牵扯。
于是道:“宗主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栖云君道:“我……亏欠你良多。”
叶云澜打断道:“我和徒弟还有要事需办,先走一步。”
他迈步往执法堂门口走去。栖云君要开口留他,叶云澜却已经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沈殊跟了上去。
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执法堂中。
只有栖云君立在原,许久。像一座静默的冰雕。
程副宗主回到自家洞府,夫人薛梦蝶已经迎了上来。
薛夫人瞥一眼他手里白玉玲珑球,红唇一勾,“玩么?”
程副宗主弯了弯眼,道:“玩。”
薛夫人端着一盘红樱桃走过去,亲了亲程副宗主眼睛,道:“给你做了更玩的,晚上咱慢慢玩。”
程副宗主她亲眼尾泛红,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哑声道:“娘子饶了我罢……”
还没说完,就塞了一颗樱桃入嘴。
薛夫人:“甜不甜?”
程副宗主:“甜……”
夫妻俩正你侬我侬之时,程副宗主忽然感觉到背脊生出一丝寒意。
而后眼尾余光见到了一把熟悉的剑。
太清渡厄剑。
他打了个寒战,忙站起身,“姬师兄如何过来了?”
而薛夫人则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行了一礼,“见过宗主。”
栖云君已不是第一次见自己师弟在洞府里和夫人玩闹了。
不仅洞府,但凡夫妻两人一同出现的方,许多时候都会有恩爱玩闹之举,据程子虚的说话,是“情难自禁”。
虽觉十分不成体统,也曾经说过对方,但程子虚只是面上答应爽快,私下屡教不改。
前任天宗宗主收了两个徒弟,一个修情道,一个修极情道,程子虚是后者。
多年以来,栖云君并不理解自己师弟的道。
极情道,一生极情于一人。
剑为一人挥,道为一人而修。
然而,道途漫长,天意难料,倘若那人死了,又当如何?
每每如此问,程子虚总是回答。
“师兄,你不懂。”
栖云君确并不太懂,也不懂。
他还记某一回,薛夫人独自出远门寻找破关机缘的时候,他有事找程子虚商量,却现自己师弟居然一个人躲在洞府里偷偷哭。
自此之后,他对极情道敬而远之。
“我要悬壶峰这三十年来有的记录。”
程副宗主有惊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宜师兄从来都不爱管天宗事务,今日是撞了么邪,竟找他询问起天宗内部的来。
他向薛夫人眨了眨眼,薛夫人会意弯了弯红唇,端起那盘只剩一半的樱桃回内室去了。
“容清绝此人……虽然在医道之上十分擅长,但为人上却有欠缺。当年刘庆私自炼制回生丹一事,幕后有他的推动。只不过一直未找到证据,其人本身也并未做出么特别危害宗门之举,故此并未动他。”
“至于悬壶峰三十年来的有记录,都在此处。”
程子虚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小本本,放在了栖云君身前。
栖云君将之拿起,一目十行观了过去。
片刻,他沉声道:“二十六年前,容清绝出外寻找草药,半年未归?”二十六年前,是他渡劫受伤的那一年。也是容染父子说将他救下在悬壶峰聊上的那一年。
程子虚道:“师兄放,这可是夫人帮我整理的记录,一般不会有错。”
而后,他见到栖云君一把将本子摔在了桌上。
太清渡厄剑出嘹亮的剑鸣,霜雪般的剑意横掠四周。
下一瞬,洞府之中已经不见了栖云君身影。
这是程子虚第一次见到自家师兄这样生气的模样。
有人要倒霉了。
程子虚为悬壶峰的容峰主默哀了一瞬。
没有老婆的男人,脾气总会是有暴躁。
他。
还是娘子摘的樱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