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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坏蛋是我吗?”
这句话正是来自给她怀抱的人,云舒就算再笨,此刻听到这句话,也料到了此人决不会是陆羽。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兀自不寒而栗,仔细瞧了瞧这个给她温柔怀抱的人儿,虽说有着陆羽及其相似的一张脸,可这双眸子却全然不同。
她心中一颤,忙是游目四顾,见不远处的一块圆石上相互依偎着两个落拓少年,皆着青衫,一个面无表情冷漠无比,一个浅笑祥和却伪善得叫人恶心。即使已经隐去了性别和样貌,可只需这一眼,只要他们没有换掉那一对眼睛,云舒便认出正是易容后的倩倩和姚觅。
她不禁双目莹然,珠泪欲滴,咬着嘴唇,虽是四肢酸麻无力,却还是强撑着从身后的怀抱中爬了出来,干咳两声,半晌才冷声道:“看来要叫你姚公子了!”
“你不是怪喜欢这张脸吗?”此人的确是易容后的姚伽,看着云舒从自己怀中强撑着慢慢爬出来的样子,竟觉得有意思极了,故意作势要将她抓回怀中,可刚倾身而上,却见她忽是干咳了一声,猛地从口中喷出水来,正是喷了他一脸,轻哼一声道:“因为你不配,所以叫我瞧得恶心!”
姚伽轻笑着抹去脸上水渍,眼中却喜悦无限,故作双目含情之态,只道:“没关系,你我日后天天一起,时候长久着呢,慢慢习惯了就好!若不是怕你一口水呛得顺不过来气,我也不准备此刻把你弄醒了。你得好好活着,只有活人才有用。”
云舒脸色大变,极为惶急,厉声斥道:“呸!你变态的!”
不想姚伽不怒反笑,俨然摆出了一副深情的样子,道:“小觅应该告诉你了,我是个男子,你我郎才女貌只能如此般配了!况且我一早就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只是你好像一直没怎么把我的表白当真而已。”
一直于旁瞧着,此时已是一副落拓少年扮相的姚觅,秀眉微蹙,走上前来,正色道:“哥,你调情能不能挑个时候,我们得抓紧离开此地,莫等到陆羽和小太岁来了,到时候咱们就不是对手了!”
姚伽先是寒着脸点了点头,后又转了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道:“小妹说的有理,云姑娘且同我回去吧。”
云舒的眼波转来转去,在他两人面上打转,冷冷的听他两人一搭一档,将话说完,突然娇笑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既然怕死就别装模作样,为什么不敢同陆羽他们正面决战?”
姚伽漫不在意,笑道:“打不过你陆羽哥哥我也很抱歉,可输给活阎罗也没什么丢脸的。不过总有人能打得过他,你且跟着我去瞧好了!”说罢他故意伸手,轻轻摸了下云舒的脸颊,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道:“你乖乖地坐好,我给你打扮打扮,才不会被别人认出来。”
云舒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冷厉似刀,若是眼刀可以杀人的话,姚伽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姚伽却似乎很享受她这种眼神,笑得满心欢喜。自怀里取出一只青褐色的皮囊,又自皮囊中取出一柄薄如蚕翅的小刀,一只发亮晶莹的钩子,像是钓鱼用的,一只精巧的镊子,一柄细小的剪刀,七七八八个大大小小的琉璃瓶,还有六七样云舒叫不出名目,像是泥水匠所用的铲子又像是剃头匠用的模子之类的东西,只是每件东西都具体而微,精精细细,小巧玲珑,像是给孩提止啼的玩具。
云舒手脚已渐渐有了力气,偷偷地缓步倒退,却忽而听到嗤的一声,低头间已见自己的裙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心中一惊跟着“哎呦”一声踉跄了两步。姚伽手中旋转着那柄精巧的小刀,轻轻擦拭,头也不抬地叹道:“这刀子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要锋利一些?都怪我!应该早点给你瞧瞧它的厉害,你才不会想着跑。”
这里并不会有人会为她毫无智慧的倔强而喝彩,云舒只得扁了扁嘴,双手一摊,说道:“我没想跑,只是坐得有些久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姚伽回过头去,摆弄着他那些瓶瓶罐罐,突然笑道:“上次咱俩在客栈,我易容成你情郎的时候,工具实在是太少,样子搞得也不甚精巧。不过这次我可是准备妥当才来的!回头定让你大开眼界!这还要感谢骆家大宅子里,要什么有什么,一阵搜刮竟能将我需要的工具一应凑齐全了。”
云舒瞿然而惊,说道:“你怎么出来的?”
姚伽持刀在手,蹲低身子,冲着刀子轻吹了一口气,道:“首先是要感谢你,把陆羽和骆英皆是支走,其次是感谢诸葛小嘉那自作聪明的送羊入虎口。我之前同你说过,诸葛小嘉我最知道怎么对付了。”
“你把诸葛小嘉怎么了?”云舒心乱,紧握着双拳已微微颤抖了起来,苍白的面容已泌出汗珠。
“你别急,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了!她此时毫发无损,只是等到了目的地是死是活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姚伽一顿,挠了挠脸皮,应是人皮面具带得有些不舒服,忽又笑道:“我看你呛的水也差不多吐尽了,可以安安稳稳睡觉了,说不定你一觉醒来就看到诸葛姑娘了。”
话音刚落,云舒只觉脖子上好似是被蚂蚁咬了一下,似痒似痛,忙是回身侧头一看,只见原本还站在远处的其中一个落拓少年,眉目含笑想必是倩倩,此时手间捏着一根银针,柔声道:“安稳稳的睡去吧,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云舒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缓缓阖起眼睛,隐隐约约中,又听得姚伽撮口吹气声,刀锋霍霍声,一阵阵的铁器叮当声……渐渐地入了混沌,没了响动。
见她已是昏睡,姚觅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多掳个人上路,我们会很容易被发现的,这个丫头问题特别多,搞不好还会惹麻烦,多生事端。”
姚伽咯咯而笑,道:“可是她足够自作聪明,而且自作聪明起来陆羽都顺着她,正能派上用场。”说着他在云舒脸色一通折腾,顷刻间那娇俏可人、活泼好动的二八少女,竟变成个头发斑白,满面麻皮,吊眉塌鼻,奇丑无比的中年妇人。他托着下巴,瞧了瞧自己的作品,好似十分满意,忙是招手让妹妹和倩倩同来瞧看,洋洋自得道:“怎么样?我这手段如何?此刻就算这丫头的亲生父母前来,恐怕也难能认得出她来了。”
姚觅抬眼一笑,道:“只是瞧着还真有点心疼,多好一美人,竟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得亏是睡着了,要不定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
“我还真就喜欢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倔强的小鹿最让人心动了!”姚伽咯咯的笑着,竟还伸手去扒云舒的衣裳,姚觅登时一惊,于四下张眼一望,忙是一把拉住他的臂弯,冷声道:“哥,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吧……”
“好妹妹,你想哪儿去了,且不说昏迷中的姑娘没得反应也没什么意思,就说若我真有这方面的想法与心情也会在给她变脸之前做吧。对着她此时这张脸,你哥哥我还真抬不起那兴致。”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团麻布,随手便丢给姚觅,为了显示自己确是一君子,竟还长身而起,刻意背过了身子,道:“那你给她换上吧,如此一丑妇,穿着还是褴褛一些妥当。”
待他再次回过身来之时,身着粗糙破布勉强蔽体的云舒,已经完全是换了个人,好似是路间饿殍一般,有心人瞧着生怜,无心人看着生厌。
姚伽笑得得意,道:“好妹妹,凭良心说,你若非在一旁亲眼见到,你可相信眼前这麻皮妇人,竟是咱们那位小阎罗朝思暮想的俏佳人啊!”
姚觅浅笑不语,身旁的倩倩却上前一步,道:“旁人兴许认不真切,只是这陆羽是易容的祖宗,这云舒又是他心尖上的人,咱们恐难遮掩许久。”
姚伽嘿得一笑,道:“倩倩姑娘所言极是!然而可惜的是他们只有一个陆羽啊,我们手上却有两个人儿。本来我也没有打算要将两个都带走,诱饵而已,一个足够!只是若云舒不遭难遇险,陆羽定会有时间也有精力亲自去追寻诸葛小嘉,若是如此,我们便难能得手。”
姚觅忽觉茅塞顿开,心中亦有所想但还是脱口问道:“哥,你的意思是?”
“好妹妹,你我兵分两路,你同倩倩带着易容后的诸葛小嘉离开,我带云舒于相反方向走,你我沿途皆留下线索,陆羽和骆英定然会分头追寻。骆英就是个睁眼瞎,性情冒失,有勇无谋,定然认不出易容后的人儿,所以我们定能成功带走一个,不管是带走的哪一个,都足够了。”姚伽说得眉飞色舞,好似已经听到了胜利成功的喝彩掌声,恨得不此刻便斟上两杯庆功酒。
倩倩却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都不上钩怎么办?”
姚伽向她望了一眼,笑道:“若是他们都不上钩,老叟又怎么会抛弃他们!”
姚觅心头一震,当即笑出声来,又幽幽叹道:“哎,真是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啊!做人还是少一些情情爱爱,活得更长久些。”
姚伽却故意跟着一叹,满眼含笑,道:“骆千乘就是太不懂我这个无情的妹妹了,空做了个多情的种子。”
姚觅却忽然敛去了笑颜,声色跟着一冷,道:“他人呢?”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姚伽这声追问让她马上又换回了一张无所谓的笑脸,轻叹一声,道:“只是时间久了,竟然觉得对他好似有了些亏欠之情,待一切结束之后,我还真想好好对他,毕竟我在他心中还是个顶痴情的姑娘。”
姚伽拍了拍膝盖,当即横抱着云舒长身而起,道:“到时候再说吧……这间时候不早了,咱们要抓紧行动了,你我各走一路,你们二人沿途定要多加小心。若追你们前去的是小太岁,且一切按照计划行事,若追你们前去的是陆羽,切记只需尽量拖延为我争取些时间即可,不可直面相抵抗。记得保命要紧!”
倩倩和姚觅同声道:“你也一样!”
言毕于此,三人各自上路。
云舒醒来之时,已是日头正悬于顶,而自己正平躺在一晃晃悠悠不急不慌的驴车之上。她想着起身才发现浑身上下竟全然动弹不得,想着开口呼叫竟也是空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急的发狂,可自己就好像被禁锢住了一样,除了呼吸竟什么都做不了。盯着头顶的太阳,死死地盯着,盯得眼睛干涩流泪了,却见一块粗布帕子拂在了脸色,为她轻轻拭去泪水。她想着去瞧那来人是谁,可竟连侧身都做不到。不过这手帕的主人却忙着邀功,已经倾身趴了过来,冲着她咧嘴而笑——不过是一个半百妇人打扮的姚伽,这让云舒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她于心中一阵阵的问道:“这个变态也不知道要将我带去哪里?又打算将我怎么样!他们说掳走了诸葛小嘉,但却好似并未与我们同行,也不知此时她又是如何!此时只有姚伽,那姚觅和倩倩又在何处?此时已是过了一夜,陆羽于昨夜子时应已然发现我被掳了去,应当会来相救才是,难不成他跑错了方向?”然而这些问题,还有更多问题,她都问不出口,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
听着得得的啼声,眼泪从紧闭的眼帘中沁了出来,扑面而来的灰尘沾在脸颊上,让她觉得有些痒,却又挠碰不得。好在又是那块手帕,轻轻柔柔的为她拭去泪痕,擦去灰尘。云舒心中暗咒道:“真是个变态!既然是个坏人,何不坏个彻底,这般假惺惺只会让人更讨厌!”
又是不知行了多久,耳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蹄声虽是缓缓却俨然和他们的驴蹄声不同,然而若是一般的路人,定然不会对赶路的老妇人多加注意。可正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个久违的男声,清朗而慵懒——“老婆婆,可否知道哪条路是去江南骆家的?”这一声让云舒一颗心像是要自嗓子里跳了出来,突然而来的狂喜,有如浪潮般冲激着她的头脑。
竟然是项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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