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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81年——
济南,国相府偏厅。
曹操正在厅中招待不请自来,自称荀氏友人,大约是位谋士的戏志才。
他之前询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曹公子确实打算在此处与小生谈话?”
这句话虽然可以很普通的理解为“此处甚吵,请另寻一清净之所。”但也可以更深一些地理解为“我要和你说讨论的事,不适合在人多的地方说出口。”
于是,曹操便带领戏志才和张绝前往远离宴会厅的一处偏厅,令仆人打扫完毕,奉上蔬果茶水后远远退开,这才重新向他讨教。
“曹公子回答了小生对这位张从事态度的问题,那么便可研究下一个问题,”戏志才道:“曹公子对于‘太平道’是何看法?”
“与人为善,但有原则,此时虽被朝廷弹压,但定有后手,正如那句俗语,‘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曹操答道。
“大致便如曹公子所说,”戏志才点头:“那么,若其至少与张从事地位齐平者要对张从事不利,曹公子有该作何应对?”
如何应对先不提,但这戏志才的“谋士特性”倒是颇为别扭,他明明可以一来就说明“他得到消息,有太平道高层不满张绝随意改动符水效果而前来找他麻烦,请早做决断”,但却偏偏用一连串的“假如”来表达出这些情报,并在这个过程中刻意加强了危机感,仿佛济南马上就要被毁掉了一样。
“往好处想,至少他足够聪明,也表达出来打算帮忙的意思。”“替身”道。
“便如此前所说,张绝所为,皆是为了帮助我曹孟德,所以无论何种麻烦,我自会担之,”曹操向戏志才应道:“但戏先生特意来此,绝不至只是警告毫无应对之策,还请明言。”
“小生曾闻,太平道虽然在司隶瘟疫期间被朝廷斥为‘源头’,但其道徒仍然在此期间尽力救治罹患瘟疫者,这是否可以证明,他们对于各地官员并无敬畏,却在乎百姓之语?”戏志才道。
“哦……”曹操略有所悟:“如此说来,我需要尽快在这济南百姓间积累名望,令那‘太平道高层’相对而言更加重视我的意见。”
“另外,传闻太平道道祖亦有不少将符水改造成其他各种功能的‘仙术’,为何其道徒不曾有任何意见?小生猜测绝不是因为他‘道祖’身份之故。”戏志才这次看向了张绝。
“这……”张绝似乎也习惯了戏志才这等讲话方式,应道:“我应当展现出这‘改造’的目的,自证绝非为了一己之私?”
“正是如此,”戏志才向曹操拱手:“想必能将顿丘治理得井井有条的曹公子能够在济南找到一条两全其美之策。”
此策……当然有,曹操看向张绝:“张从事今日可返家休息,明日不必去军营或相府,只管向蔡大家报道即可。”
“属下领命。”张绝与蔡琬不熟,感觉这命令有些突兀,但还是应了下来。
“甚好,甚好,”戏志才笑道:“想必被顿丘百姓交口称赞的蔡先生定能处理好此事。”
“这家伙早就知道顿丘不是我们的功劳,之前的恭维话语根本是试探?”“替身”颇为不满道:“跟这些聪明人讲话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
说的好像是你在和他讲话一样,曹操瞥了“替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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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绝领命离开后,戏志才却并未告辞,只是坐在偏厅中品茶。
曹操猜测他或许还有话要说,本着“和聪明人说话要少说多听”这个想法,除了唤仆人更换些茶水点心之外,也不主动开口。
至于外面的宾客,如果有必要的话,“替身”自然会现身送行,除了昂儿和贞姬外,大约没人能察觉他与自己的不同。
“哈哈,真有意思。”“替身”来往几次之后,向曹操道:“那国主的总管临走前,暗示说他家主人对‘十常侍’也有不满,大家应该多多亲近,而各地的县令县丞,则希望我们不要再继续针对十常侍了。”
这……可以说是应有之意,曹操微微颔首,作为封国国主,又是汉室宗亲,那刘康只要不兴兵造反,十常侍还真拿他没有办法,但下辖的郡县官员则没有这层底气,像曹操这样先是顿丘,而后济南,一副被“发配”的模样,他们如果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就会和自己一起被发配到北海去了。
哦,那边是孔子后人的地盘,那么便是渤海?
曹操正在心中的地图上划一道直线,却见戏志才放下茶杯,似乎想说什么,于是也稍稍坐正。
“主公。”戏志才起身行礼开口唤道。
咦?!
“戏先生——哦,志才不必多礼。”曹操虽然被惊了一下,但仍然立刻做出了得体的应对,起身还礼并请他坐下。
“文若告诉小生,说主公既然能得友若青眼,那么必非池中之物,此时主公手下尽是些脑筋不好的武将,若小生前来,定会受到重用,”戏志才又一拱手:“小生斗胆对主公进行了一番测试,还请见谅。”
测试?什么时候?莫非是指张绝之事?曹操不明所以,但仍然做出一副“那都是小事”的表情。
“因为他把你留在这里的举动啊!”反倒是“替身”先一步想到了:“他想知道自己与那上官使者和一群下属相比,谁更重要——哈!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有我存在的~”
“志才,其实——”曹操眉头一皱,就要说出实情,毕竟此事可以瞒过一时,但不可能瞒得了一世,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
“主公不必明言,”戏志才直接阻止道:“即使主公有什么远程联络或接待之法,但主公完全不把那边的一干人等放在心上的表现是无法伪装的。”
“……切,我就说我讨厌聪明人。”“替身”抱怨了一句,转身离开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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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主公对如今的青州以及济南的局势有何看法?”理清了关系,戏志才的话头立刻转到了正经谋划之上,显然准备以出色的策略证明自己。
不过,仍然是用那种以提问诱导的方式。
“此地丰饶,无论是灾害抑或盗匪皆为罕见,所以才会被历代皇帝当做赐封之地,”曹操应道:“由于诸多刘氏侯国的存在,想要做出成绩不难,但大功却不会有,因为那会衬得其他侯国国主无能。”
“非也,”戏志才摇头道:“依小生看来,这青州之情形,便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身陷危机而不自知?”曹操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蔡琬介绍的青州局势,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接下来小生要说的话,若主公不想听,可直接令小生住口,那么在其真正发生之前,小生便不会再进行相关的建议,”戏志才露出了稍稍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道:“——这天下,三年内必乱。”
“嗯,”对这个结论毫不意外的曹操随意应了一声,而后发现不大合适,于是又追加了语气:“——嗯?”
“太假了。”正好回来的“替身”嘲笑道。
“呵呵——”戏志才一副非常满意的模样:“若是主公不曾料到这点,小生倒要怀疑文若的眼光了。”
“志才可有策教我?”曹操问道。
虽然有所预料,并准备趁势而起,但具体要如何做,曹操还无法确定,并且由于十常侍和王越的存在,这个“乱”的规模也存疑。
“如今天下,百姓虽称不上安居乐业,但距离民不聊生却还远,因此若是生乱,必是朝廷对太平道压迫太过,他们不得不揭竿而起,”戏志才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北方或南方的异族在朝廷刚刚平定西羌需要休养时趁机入寇。”
所以这就是你支开张绝的原因?曹操微微点头,并未评论。
“这批……‘乱军’,”戏志才随便取了个称呼:“必然会向司隶进攻试图占领洛阳,然而大汉数百年底蕴,足以抵挡住这次攻击,而后‘乱军’便不得不四散占领地盘,以期和朝廷对峙,而在这个过程中,距离洛阳最远,又最富庶的青州,会遭遇何等待遇?”
“这……”曹操皱眉,“当然是首当其冲。”
“非是小生不敬,但那些封国诸刘,必然会在‘乱军’刚起时便携带兵士军伍弃国而逃,将‘富饶’的青州之地尽数留给‘乱军’,届时,主公与其他没有建军之权的郡县长官又要如何自处?”
“当然是关门放老典,本初也放出去。”“替身”笑道。
“还请志才教我。”曹操向戏志才拱手。
“很简单,”戏志才道:“通过那张绝与太平道搞好关系,令他们起事时不会第一时间想要占据青州,而主公便在那之前暗中训练兵士,届时直接控制青州全境,并分别借助袁家和蔡家的影响力控制住豫州和徐州,冀州和兖州自可留给太平道用于攻打司隶,但却不准他们进入主公的地盘,待此间事了,主公少不得一个‘刺史’之位。”
戏志才顿了顿,似乎发现这番话竟然没有问句,于是补了一句:“岂不美哉?”
“替身”锤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