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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润侧头想了一下,随即老老实实答:“耐不住。”
元宏道:“如此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偶尔一下便可,过久了就会味嚼如蜡。”
冯润伸伸舌头,窃笑。
她只是耐不住寂寞而已,而元宏,作为一个有作力的一代君王,自是渴望过一个轰轰烈烈,流芳百世的人生。元宏知道她所想,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傻瓜。”
他取出一根笛子。
吹了起来。笛音空灵,婉转,曲调柔情似水,缠绵动人。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在窃窃私语,如胶似漆,诉不尽的爱恋,诉不尽的柔情蜜意,如痴,如狂。
夕阳西下,云红如火,绚丽的霞光笼罩着漫山遍野。
元宏在夕阳中,微微的抬起头。风吹过来,扬起他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随风飘扬起来。
很美,美得像了一幅画。
冯润目光落到元宏身上,移不开去。心“哗啦啦”地飞了起来,信念一束阳光,发出了欢跃的光芒。
一时兴起,忍不住随着乐曲,放声唱了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元宏吹的曲子,正是《凤求凰》。
冯润唱得忘形。
继续激情澎湃地吼着:“……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直吼得歇斯底里。
一旁站立着的四位侍卫,被冯润的歌声惊得七魂少了六魄,可又不敢捂耳朵,仿佛受刑那样,集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元宏却淡定得很,吹着他的笛子,半分不受影响。
一曲完毕。
元宏放下笛子。“润儿——”他望向冯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挪喻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唱歌一点长进也没有,仍然一如从前那样的撕云裂帛,鬼哭狼嚎。”
冯润伸伸舌头,哈哈大笑。“陛下——”她眼珠子一转,靠着他,撒娇道:“教妾吹笛子,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愿意学,朕就教你。”元宏道。
“陛下现在教?”冯润一副迫不及待问。
元宏道:“好。”
“谢谢陛下!谢谢陛下!”冯润眉开眼笑,一叠声道。
吹笛,就是用口将气息吹进笛子的吹孔而发出的声音。吹笛子的时候,嘴唇要自然闭合,对准吹孔吹气,使气息全部化为笛音。
吹笛子并不是很难学。
弄清吹笛要领后,冯润在元宏的耐心教导下,很快就能吹出一段简单的曲子来。
元宏夸她:“你挺聪明的嘛,学东西挺快。”
“只要妾想学,在下没有什么东西是妾学不会的。”冯润嘻嘻笑,抬起下巴,很自鸣得意地自吹自擂:“这叫天生聪明难自弃。”
“润儿,看来你是经不起半点夸。”元宏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往她的脑袋瓜子轻轻一弹,笑骂:“刚刚夸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不知天高地厚了。”
“哎呀陛下,疼!”冯润伸手捂脑袋瓜子,很夸张地尖叫:“你把妾脑袋瓜子弹笨了,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元宏道:“把你休了呗。”
“呸!”冯润白了他一眼:“把妾休了,你上那儿去找妾这样美貌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是陛下你见了也笑逐颜开的聪明伶俐可爱女子。”
元宏又再喷笑。
冯润朝他扮了个鬼脸。
一张小脸儿微微扬起,美丽而妩媚,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顿时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一双灵活转动的眼眸,有着几分淘气,几分顽皮。
元宏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伸手,把她颈间的一小撮发轻轻拨开。
太阳已下山去,天气一点点暗下来。
远处的山,树,丛林土丘,隐在一片朦朦胧胧的夜色中,不远处杂草丛生的荒土,传来蟋蟀和蛙的鸣叫声。
“润儿——”元宏道:“我们回去吧。”
冯润眼珠子一溜。随即捂着肚子,装作很痛苦的样子:“陛下,妾肚子有点不舒服,走不了路,怎么办啊?”
元宏忍俊不禁:“怎么时候学会了耍赖这招?什么肚子有点不舒服,走不了路,不就是想朕背你嘛?”
冯润也没否认,朝他挤眉弄眼:“陛下真聪明。”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娇滴滴道:“陛下,背妾,好不好?好不好嘛?”
元宏蹲下来:“好,朕背你。”
冯润一声欢呼,顿时爬上他的背。
一路往山下走去。
冯润又再唱起歌来:“……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身后的四位侍卫,又再次被冯润的歌声惊得七魂少了六魄。
齐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翌日一大早,天气变了,乌云笼罩着天空,闷得连风都没有。天亮后没多久,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放眼望去,远近的景色被笼罩在一层濛濛的雨雾之中。
因为下了雨,哪儿也不能去。
冯润无所事事,便在东厢里吹笛子。吹得嘴巴酸痛,好不辛苦,好不容易一曲《凤求凰》能够吹出来了。
元宏兴致奇高。
轮到他伴唱:“……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歌声嘹亮,优美动听。
正在欢乐间,只见白整一脸严肃,匆匆走过来。“陛下——”他低声道:“尚书陆秀大人派人自洛阳快马加鞭赶到,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元宏道:“让他到正厅,朕马上到。”
他刚离开,冯润就向元恪招招手,在他耳际旁轻声道:“你去探听探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好奇而已。
好半天后,元恪苍白着脸回来,凑近冯润,因为紧张,控制不往哆嗦着声音道:“母妃,太子出事了。”
真的是元恂出事了。
缘于元宏的汉化改革。元宏在政治和社会风俗方面推开全面汉化改革,如疾风吹劲草,轰轰烈烈,势不可挡。整个北魏国,既有维护汉化改革的大臣,又有守旧反对汉化改革的大臣。
特别是鲜卑的鲜卑旧贵及其后裔。
凡事不能两全其美。
改革也如此。
如果元宏不推行汉化改革,那么北魏必然面临汉民族和鲜卑民族之间的矛盾;如果元宏推行汉化改革,那元宏就不得不面对鲜卑族内部“改革派”和“守旧派”之间的矛盾。
那些鲜卑旧贵及其后裔不满元宏亲任中原儒士,对于迁都变俗,改官制服,禁绝旧语都抱着反对的态度,无时不刻不在想着破坏改革成果。但慑于元宏的气魄,审时度势,那些心怀不满的鲜卑贵族们没敢正面跟元宏冲突,却背后搞小动作。
太子元恂年少。
任性妄为,躁动不安。重要的是,他因为体肥,极讨厌洛阳的暑热,喜欢气候高寒的平城,作梦都想着回平城。
也因为如此,他反感和抵触元宏的汉化改革,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可面对元宏的威严,元恂哪敢说出一句半句排斥的话?唯有在行动上叛逆,——背着元宏,穿胡服,说鲜卑话,跟元宏规定颁令天下“三十岁以上的听其自便,三十岁以下的,一律改习汉语和中原正音,官民改穿汉人衣冠,概莫能外。”而唱反调。
那些鲜卑旧贵及其后裔看在眼中,便自发地团结在元恂的身边,暗中鼓动和唆使他。
这次趁元宏外出到嵩山巡查,元恂竟然胆大妄为,与自己的左右侍从密谋,秘密选取宫中御马三千匹,计划征调牧马轻骑回平城。
四品谏议大夫兼御史中尉高道悦听到消息,急急赶到,对元恂严厉指责。
元恂恼羞成怒,令人将高道悦杀在宫禁之中。
金墉城的局面混乱。
元恂带着他的人马要冲出金墉城城门的时候,金墉城领军元俨得知消息,立马派兵严密防遏各宫门,紧闭城门。
元恂暴跳如雷,便在城内大骂叫嚣。
元俨坚持拒不放行。
整金墉城个引起更大的混乱,混乱局面一直持续到夜晚。次日一早,尚书陆秀派人快马加鞭从金墉城到嵩山,禀报元宏。
元宏大为震惊。
立即下令咸阳王元禧,彭城王元勰速返洛阳,把元恂软禁起来,同时对外封锁元恂作乱的消息。
元宏并不急着回洛阳。
翌日,带着众人到太室山中岳庙。中岳庙是道教圣地,始建于秦,西汉元封元年,群山环抱,规模宏伟,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幽雅庄严。
元宏平静如水,嘴角一如既往的露出了云淡风轻的浅笑,看上去没有半分的不快,仿佛元恂作乱之事没发生过似的。
这使元恪疑惑,偷偷问冯润:“母妃,父皇他——”
冯润偷声道:“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露声色,可懂?”
元恪会意,赶紧道:“恪儿懂了。”
对于元恂作乱,元宏怎会不伤,不痛?当年太皇太后为元恂取名“询”,字“元道”,太皇太后在他身上寄托了宏远志向,希望北魏国有一个崭新而辉煌的开始,而元恂,在太皇太后心目中,是继元宏之后的希望。
而元宏,在元恂身上也倾注了极大的心血。
寄予厚望,悉心栽培。
元恂之举,无疑是对着元宏心口狠狠的刺上一剑,这痛,可谓是撕心裂肺,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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