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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胤禛小意的落下一白子,半晌对面的人只是盯着棋盘,他安静的等着,入冬前的冰冷的暖阳起不了令人温暖的能力。这是胤禛第二次被帝王招至宫中伴君下棋,却并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殊荣,这段时间他的皇父不但让胤禩过来陪下棋,还会指点胤祯的武技,他会去永和宫与德妃一道用膳,也会亲去胤祉的府邸小住一日,所以胤禛并不觉得再次被皇帝招进宫中有什么耐人寻味的特别意义,他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进言请求帝王宽恕太子才好,至少不是现在这时候,康熙明显的是有心事,这心事会是考虑储君人选吗?
胤禛想到这里就不由的紧张起来,他知道有多少人在保举胤禩,就在昨日的密会上阿灵阿和鄂伦岱等朝中重臣一致推举胤禩,说他贤德仁善,所有的阿哥里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入主东宫的。那些话多少都刺激到了胤禛,他替胤礽担忧也为自己的弱势郁结。
康熙帝清脆的落子声让胤禛回过了神,他记起五日前第一次被皇父召见下棋时自己故意提到了小时候和胤礽下棋的事,那时只有十岁的胤禛被十四岁的少年太子完败,屡下屡败后还在坚持,康熙看不过眼就在旁指点他,这样反而引的胤礽大感兴趣,能挑战皇父对意气风发的少年实在是件很刺激的事!
“他只输了三目。”康熙带着对往昔美好时光的喜悦,怀念般的低语。
“儿臣到现在依旧是下不过汗阿玛的,若是二哥……不晓得是不是还会只输三目呢。”帝王若有所思的看着胤禛道:“你为什么一直在支持他,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胤禛道:“因为儿臣一直记得数十年的兄弟情谊,二哥对儿臣如同亲兄,纵然是有过失,儿臣也不能忘他助我亲善我的事情,就在儿臣最失意的时候是他也没有放弃过我。”
康熙听到这里,感慨的叹息一声,“是的。你那个时候的确是很难,保成待你确实不同一般人。你这样做可见也是不忘亲情,是皇帝又如何,也是人,是人就会难忘。”说完这些话帝王便让胤禛退下去了。
胤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起到感化帝王的作用,而这次。他出神在想立储的同时有没有可能想到复立呢?如果再问自己以前的事就有可能真的动心了吧,他低头想着心事。
康熙帝已经落下了子,他抬眼就看到胤禛蹙着眉怔怔发呆的样子,“你可知道胤禩是怎么处理凌普的案子吗?”
胤禛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却做出疑惑之色道:“儿臣不甚清楚,大约是依法行事吧。”
“胤禩做事如同其为人。”康熙带着嘲讽意味道:“该你落子了。”
胤禛取子落子后没有说话,康熙继续道:“怀柔并不适合用在所有的事上。你以为宽和是好是坏?”
“这,得因事而定,不能一概用之。”
康熙笑了笑道:“但也不能严苛过甚,过犹不及。”
胤禛知道这是在说自己,立刻撩袍跪下道:“儿臣知错。”
“起来。朕并不是责备你,且不论是否赞成你处事待人之道,至少你是没有私心的做事,只这一点就比很多人都要好。”
胤禛感激涕零的谢恩,余下的时光里康熙再也没有说什么。等出了宫胤禛才出了口气,夜里他又收到了暗卫带来的消息。在他走后不久胤褆上书圣上保奏胤禩为储君,胤禛一听就笑了,谋士戴铎也笑了,“四爷,看来大阿哥终于聪明了一回了。属下以为再也没有人比主子更了解圣意了,作为帝王最忌恨的就是结党,最容不下的就是分化权柄……”
胤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戴铎立即敛容拱手道:“是属下妄言了,属下这就去部署下一步。”
待戴铎走后,胤禛坐回到椅子上,他看着夜色沉沉难言的沉重感涌上心头,兄弟亲情?他真的有吗?想起康熙看着自己的神情,他觉得很愧疚,可是既然开始了,就只能是你死我活而已。不晓得这一切那个人是不是知道,她会理解还是恐惧?胤禛提笔沾墨,写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久久看着句子脸上显出了悲哀之色,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真有此等心境。
一日之后就是寒衣节,在户部公务的胤禛不出意料之外的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江湖术士,白云观道士巽元子被捉,今日押解进宫,康熙帝要亲自审问。在众人面前胤禛自然是露出震惊的表情,很快事情就被英明的帝王审问清楚,此人欲集结江湖高手刺杀胤礽,因为担忧康熙复立太子,至于担忧的原因是太子失德,若再次他为储君将来必定天下大乱,谋杀胤礽这可是大罪,康熙自然是盛怒,但是听到最后定下的凌迟之罚后胤禛在心里笑了,果然康熙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其实只要认真去查就可以知道此人和世家宗室一向过从甚密,而且只要再往下查就能知道他曾给八贝勒胤禩相过面,说他有九五之尊的面相,而这也是今日市井盛传的贤王胤禩是命定之主的由来,至于是谁放的风声那就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胤禛保持着沉默,他所作的就像所有纯臣会做的那样,请皇帝不要过于劳累要注意身体,又****去皇太后处请安,和立储做的最多的就是传送废太子表忠心的折子。对于胤禩一干人所作的一切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回避了和胤禩相关的所有事。
但是胤禛避不了的是和一干兄弟被强迫观看巽元子的凌迟之刑。午门前没有一个闲杂人,只有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们,康熙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朕此生最恨的就是以神鬼之说妖言惑众,何谓命定,在朕这里没有命定,储君的事不是由天定,是由朕!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朕的决定,即使是和天下人为敌又如何?”说着他看着平静的胤禩,“朕听说这个叫巽元子的是个神仙,他曾说自己会长命百岁。与天齐寿,可是朕不信。朕以为他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一个想获得地位权力的奸诈之徒,既是神仙何惧刀剑乎?朕要你们看清楚他,巽元子,这个张明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和你们一样有心肠有肝胆?”
张明德被押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神志模糊得被缚在十字形的刑架上时他才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是熟悉的皇子们张明德突然很想笑。胤禩的表情只有憎恨,就像真正被陷害的人看到罪魁祸首时那样的憎恨,胤禟畏惧面具下掩盖的是对血腥的期许。没错的他想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还有谁,哦,胤祉是真的在害怕。胤祺闭着眼是在念佛?他难道忘了也曾向自己问过是否有缘大宝?其他人都是那个样子,既恐惧又想让自己快点死去,再无后顾之忧?可笑之极的所谓皇族……
张明德只看了一眼康熙,他不敢再看第二眼,帝王的龙息让他的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而且还有人有类似的气息,张明德看过去。在第二排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双眼,四贝勒……他果然不是凡人,但是星图不是指明了正主,又怎么可能会错!这都是怎么回事?!
不容他多想行刑人的第一刀下来了,眼皮覆盖下来张明德看不到了,在忍受到第二十三刀后他痛苦的呻吟出声,割掉舌头不能说话,可这支支吾吾的闷哼更揪人心。血色中张明德想起了一件事,十年前的某个初秋,他应邀去八贝勒府看相,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名叫琅茹茹的女孩儿,她说“心中还有欲者,一个连自家性命的年限都看不准的命师,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只能活到二十呢?”她还说:“你这个徒弟我可收不起。十年之后你若无事再说吧。”这件事张明德早就忘了,可偏偏在将死之时想了起来,他又猛然想起似乎就是这个女孩儿嫁进了四贝勒府,张明德忽然就想通了,变数!变数!
这时就听有人叹息道:“都说了你修为不够,进了红尘必定有性命之忧,你却偏偏不信我这个老头的话,看看,应验了吧。”
张明德不能视人,灵识却能看到自己对面悬空坐了个道士,破衣烂衫,瘦小枯干,稀疏的白发在头顶挽了个发髻,又用一截树枝当簪子。此人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师傅,张明德见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师傅,徒儿知错了,求您救救我!”
“你知什么错啦?”老道士笑眯眯的问道。
张明德惨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学业有成,通晓过去未来,可今日才发现所谓知晓天命不过是误入歧途,所谓长生不死术在龙息之威下竟起不到半点作用,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爱新觉罗玄烨是三千界的九五之龙投胎,原来他竟是天外天的龙主,而且我更是看错了这一界的真相,卷入大神相争岂会不死?”
“嗯,看来你真是看明白了。不过要是让你再选一次估摸着还是会出山,你啊,就是凡心不死,争胜之心不死,结果输的连肉身都没有了。”
“师傅找到师妹了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已经乱七八糟的进不了我的门,时机不到时机不到啊。对了,你是不是见到琅茹茹啦,感觉如何?”
“变数。”
“嗯嗯,总算是看出来啦,就是说啊,这三千界红尘地居然有了两个变数,而且还……喂,我说你,偷听够了吗?”
老道士看的方向正是胤禛所立之处,胤禛顿时一惊,他啊了一声向后退去,胤佑扶了一把他道:“四哥,站稳了。”
胤禛示意自己无事,脸色却是发白,行刑时他就感觉到了异象,也看到张明德灵魂出窍的样子,苦着脸跪在地上正在向谁说话,可是来者胤禛看不到,心法运转依稀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些话放做其他人一定是云山雾绕的听不明白,可胤禛却能听懂个大概,直到听到琅茹茹这个名字他的心一动,法术就乱了,可能就是因此被那人发现了,突然耳边响起质问声这才吓了他一跳。
“听到了就是你的缘法,嗯,我们过不了多久还会再见的,希望到时候你什么都清楚了,然后把一切都弄稳妥了,万万不要让贫道再费心啊,一件事接一件事,都快累死我啦。走了,徒弟。”胤禛看着张明德在空中的灵魂,他起身对着自己做了个揖便向外飞去,转瞬即消失。这时行刑人道:“启禀圣上,张明德突然气绝身亡。”
张明德之死并没有将谣言止住,胤禩乃星君下凡,仁孝智勇,将是一带明君的说法愈演愈烈,甚至宫中各等人都开始通过渠道要去搭上和八贝勒有交情的线,如果拉不上线的就去巴结九阿哥和十阿哥,甚至是他们福晋家的旁支。短短的一个月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任的储君就是胤禩,虽然他被革去了内务府总管之职,虽然康熙帝始终没有明确的态度,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坚定的这么认为。迟钝些的跟着大流走,聪明些难免在心里愿意促成这样的结果,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像八爷这样礼贤下士,也不会像他这样“通融”乐于与人为善,有这样的储君将来的帝王,所有人都会过的安逸许多,从更深的层面看,这样的局面更像是一场温和的逼宫,就算你是帝王,能拿民意如何呢?
这些是胤禛看到听到后的感受,他想皇父大约也有同样的体会,可从每次上朝时的表现来看,就算是胤禛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也许是有决定也许还是想再去试探朝臣王公,康熙帝在十一月过了一半的时候,在畅春园开诚布公的询问了皇子重臣们的意见,“除了大阿哥,请你们写出太子人选吧。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胤禛没有去注意周围人的反应,他知道那些眼色那些暗语都在表明了一件事,他只是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复立”。这时的康熙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晋卿,胤礽的病如何,是否有所好转?”被问到的人是李光地,在这几个月里文学阁大学士一直保持缄默,所有人也都默认了他独善其身的做法,可是,这个特殊时刻,康熙问的这个很有暗示性的问题的对象却正是他,李光地不假思索正色答道:“徐徐调治,天下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