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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突厥人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在夏王国的铁骑早就把他们镇压下去了。但是可怕的是这些突厥人早在唐末五代的时候就改信了天方教——和西回鹘人放弃佛教,改信天方教大约也在相似的时间。有了天方教作为串联,突厥人和西回鹘人就有了共同的纽带——尽管在过去,突厥人没少欺负西喀喇汗人,但是亡国之后的同病相怜,让他们有了一起反叛夏王朝的动力和意志。
黄太吉在辽国军队里呆了很多年,或许就是长期钻研此道的本能,他马上就醒悟道,那些黑袍人就是突厥人中的天方教传教士。而且极有可能是从波斯一路潜行过来来自小亚细亚的塞尔柱突厥西部各国的传教士。
波斯是西夏西边的一个大国,也与中国有非常源远流长的交往历史。唐朝时波斯被阿拔斯王朝所灭,波斯王子来华向唐高宗求援。后来波斯勉强恢复了国力,在阿拉伯帝国的体系内控制了哈里发,但是又被塞尔柱人所灭,如果不是西夏人的西迁将塞尔柱帝国肢解。古老的波斯帝国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独立和自由——现在,波斯人在西夏的保护和指导下恢复了自己的独立,至少有了更多的自主权。
因此,从小亚细亚经过波斯高原穿行崇山峻岭来到河中的传教士,可谓是九死一生,百不存一。但是,黄太吉知道还存在另外一条风险很大却相对安全的路线——穿越大辽帝国控制下的高加索山区,横渡里海,在乌古斯人(土库曼人)的帮助下,看在大家都是突厥人的勤奋上,他们通过中央沙漠来到河中的安全性会大大增加。
首先,大高加索山区是辽帝国新取得的领土,当地居民的叛乱此起彼伏,其中不少就是天方教的支持者。在他们的掩护下,几十个人偷渡并不宽阔也没有什么惊涛骇浪的里海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乌古斯人也是信天方教的突厥人,他们很少参与到王国的政治纷争之中,安静地生活在王国给他们划定的保留区——里海东岸与中央卡拉库姆沙漠之间的广阔低矮平原草场上。但是他们同时也是虔诚的天方教信徒,虽然他们从未主动参与过其他信天方教的突厥人的叛乱,但是以他们的信仰相同,包庇一些远道而来的传教士并非不可能。
只要想通这么一节,其他的便都很好解释了,比如说那些黑袍人是如何穿越王国在吐火罗和呼罗珊的重重关卡封锁进入到河中深处,又比如说他们为什么在河中这个突厥人相当分散的地方试图恢复天方教的影响力。
夏王国在灭掉塞尔柱突厥之后,占据了从兴都库什山脉到印度河之间的广阔领土,为了压制突厥人的防抗,王国有意识地在这里扶植原住民的势力,比如在呼罗珊行省引入信仰祆教的波斯人成为封建领主,在吐火罗行省引导信仰佛教的吐火罗人占据上层。
这样,夏人与几个容易发生叛乱地区的上层达成了默契的一致,双方一致齐心要把突厥人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长期下来,突厥的残余势力逐渐被压缩到一些相当穷山恶水的地方。但是随着铁路的铺设,公路逐渐成网,夏王国逐渐摆脱单一依靠骑兵+山地步兵的作战模式,后勤的压力也大大减轻,对于军事观察家们而言,只需要时间,崇山峻岭的兴都库什山脉总有一天会成为夏人的王道乐土,到那一天,夏人就可以全心全意的通过在凭借它在北天竺洋上的优势,从区域性的大国、强国、一跃成为世界性的强大帝国。
黄太吉脑袋里飞快地勾勒出一幅幅图景,一种本能驱使着他:“他们还没有走远是吧,我们可以悄悄地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米尔虽然不太懂这句东方的俗话,不过也能理解他的意思是什么。第二天一早,俩人就谁也没告诉,悄悄地带上了一些必备品跟随着回鹘人迁徙留下的足迹追了上去。
按照惯例来说,游牧民族在春夏季的迁徙都是走走停停,哪里的水草丰美就会多停留一段时间,而且还要不断的派出斥候侦查周围草原的情况(包括自然的情况和是否存在实力强大的其他部落)。但现在因为夏王国的农牧部给几百上千个部落都划定了各自的牧场和迁徙路线,很少还会再有因为争夺牧场和水源而发生大规模斗争的事情。
所以,黄太吉他们就发现,这些回鹘人好像是海里的大马哈鱼一样,根本不管路过的草场是肥美还是枯瘦,一门心思的向西北方向前进,就好像那里有金山银山在等着他们一样。
又跟了一天半,阿米尔也发现了不对头:“先生,他们的马蹄似乎更多了。”
尽管对于黄太吉来说这草场上的马蹄印似乎很难分辨出什么不同,但是他仍然相信这个小伙子的观察力:“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的头人可能被叛乱分子蛊惑,要做出什么错事来。小子,你知道去最近的城市是哪一条路吗?”
阿米尔用马鞭指着西北方向:“就是那个方向,有一个基诺城,是基督徒建立的城市。人口大约有五千左右。我们快马的话大约一天一夜能到,”
黄太吉估算了一下里程,他们现在大约在那些回鹘人身后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徘徊着,两者之间隔着一个矮矮的丘陵使得对方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这也说明了对方并没有专门的军事专家,不过考虑到这些回鹘人都不过是一些牧民,用大辽帝国精锐骑军对侦查范围的要求来要求他们确实有些过分苛刻了。
他心里已经能够猜测到那些回鹘人在天方教传教士的带领下将要做什么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位肥肥的老狐狸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阿米尔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而言可能太过分了。
所以他道:“阿米尔,下面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不仅关系到你我的生死,也还关系到基诺城五千男女老少的生命,更关系到你心爱的古兰丹姆的安危——你有没有勇气去完成这个任务?”
小伙子的答案是毫不犹豫的,所以黄太吉就命令他道:“我要你回去对你的头人汇报,说他们的老邻居,古兰丹姆的族人们和其他不明数量的回鹘人被人蛊惑,可能已经被卷入到一场叛乱活动中去了。要想制止他们,只有立即调集附近的王国军队前来威慑。你明白吗?”
小伙子答应了下来,又问道:“那么先生您呢?”
“我先监视他们,如果有机会,我就去基诺城警告当地的居民。”黄太吉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草原上的雄鹰……小子,我弯弓射下海东青的时候你妈还没断奶呢!”
连哄带骗的把小伙子弄走了之后,黄太吉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全部装备,一个玩具似的单筒望远镜——他花了五十个夏币在安集延的一个老头那里买的,如果不是看在它可能是一个古董的份上他才不会浪费钱呢。还有两柄短铳,子弹倒是够,但射程有限。一支马枪,一褡裢的子弹也就是三十发。其余的东西,火柴、单透镜、帐篷睡袋、还有他看得和命一样重要的牛皮包——里面有一份辽国参谋本部绘制的大比例等高线图,这是一幅纯粹的军用地图,上面没有城市没有部落聚集地,只有水源湖泊和山脉,虽然不能说一点儿都用不上,但显然目前他只有自己可以调配,这份地图的意义不大。
对着地图沉思了片刻之后,黄太吉将牛皮包收在了马鞍下面,他把两只短铳别在大腿上,背着马枪,外面在套上一件脏兮兮的夏军旧斗篷——这种过时的军装有很好的迷彩效果,深受草原牧民的喜爱。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黄太吉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个指北针,顺着等高线从西南方向切入了进去。
草原上的风向多变,但在这个季节白天往往刮东北风的时候更多。黄太吉选择这个方向进去,气味不会被穿得很远,以免被牧民们的猎狗所察觉。
绕着路,走了约莫两个小时,黄太吉终于在目视可及的范围看到了回鹘人的马队。他们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进,没有留下观察的后队,真的好像是辽国俗话中说的大马哈鱼一样——顾头不顾腚。
黄太吉就这样远远地吊在他们后面,既不过分贴近,也不被他们甩下。
走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回鹘人终于停下来了开始安营扎寨,妇女们外出去取水,小伙子们支起帐篷,生火,准备做饭。
黄太吉可没福气吃热食了,他只能远远地在一处溪谷的偏僻角落附近喝泉水啃干粮。好在这里是高山草甸,溪谷是几千万年前冰川世纪留下的痕迹,在冰雪消融后形成的溪水两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冰渍岩石,其中有一些巨大无比,完全能够遮挡得住他和马匹。
躲在岩石后面,黄太吉一边啃着难以下咽的肉干和黑面包,一边数着那些妇女取水的量。根据这些水桶的取水量,他可以大致的估算出对方总共有多少人——现在他知道对方大概是两个部落合一,一起向西北方向进军。目测人数在一万上下——通过目视规模统计人数有一个上限,五千以内可以比较精确的估算,超过一万人眼就无法分别了,必须要辅助以其他的统计手段,这些都是帝国军校的基础,黄太吉虽然毕业很多年了,但是这点儿基本功还是手到擒来的。
通过取水量,他估摸对方可能超过一万三四千人,在草原上应该说很多年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突厥部族集聚在一起了。只要夏王国的官吏没有昏了头,都会立即警觉起来。
正当他缩回自己藏身处的时候,他感到大地似乎有些震动,应该是又有马队接近——难道是王国军这么快就来了?黄太吉心里道,但是谨慎的本能让他没有冒冒失失的出去,而是继续伏在这里,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边回鹘人扎营的地方传来一些很欢乐的声音,黄太吉没有学过回鹘语这种古老的语言,但是他能听得出来,来人和这些回鹘人是友非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