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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是过了年刚满十六岁的小女孩——瘦小瘦小的豆芽菜,输了两根辫子,因为家境不好的缘故,辫子也未能油光水滑,
艾帆已经有些开始疑心那个故事的真伪了——按说费老爷也是吃过见过的,怎么会对这么一个眉眼都没长开的丫头片子感兴趣呢?城里面又不是没有声色犬马之所,那金发的白狄大洋马,特种调教过的扬州瘦马、大同姑娘也都有,难道真的是如市井坊间流传的那样——有钱人吃惯了大鱼大肉想要换个清淡的换换口味?
转念一想,艾帆觉得,费老爷未必有那个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多半还是下面的管家啊主事啊各种小头目狐假虎威弄出来的悲剧。这样一想,艾推官觉得心就宽多了——收拾不了费老爷,对付几个下人艾推官还是无所畏惧的。
虽然说宰相门房七品官,费老爷的管家也是乡下的土财主。不过他们和费老爷不一样,费老爷之所以令人畏惧在于他拥有可以制衡推官的权力——只有权力才是真实的,没有权力的财富都只是纸牌堆起来的屋子,一吹就倒,一碰就踏。
正如前文所叙,英莲姑娘的姐姐爱莲也是刚满十六,过了年就来城里找工作,在集市上被费府的一位大妈带回了府上,每个月可以有一百蚊的收入,在寿州府也算是很好的生活了,更何况费家还管吃管住,伺候的是费老爷的第七房姨太太,独门独户的住着一个小院子,比乡下的生活不知道要好多少。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爱莲干了大半年到了中秋节的时候回家了一趟,给妹妹带了些胭脂水粉和笔墨纸张,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英莲那时候还小也不懂什么事儿,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睡梦中听到过姐姐和父亲的几句交谈。
“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艾帆权当是听八卦了,心想这姑娘那时候才十四岁,梦里面听到的,也做不得证据。
“我听到爸爸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好像哭了,说不能说,说如果说出去,他们就会杀了她……”
一言既出,堂上旁听的众人都一脸哗然。
艾帆一拍惊堂木;“肃静!你诉状上说你姐姐是在上山游春时意外跌落山涧死亡,为何今日又来状告?”
英莲分辨道:“不是我们说,是费家人告诉我们。说我姐姐陪七奶奶上山进香,七奶奶虔诚就耽误了下山的时间。夜里留宿在山上的金水观,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说我姐姐不见了。他们就说一定是我姐姐自己到处乱走,跌到山涧里去了。大老爷,可怜啊,我姐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多年了……哇……”
小姑娘一下子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艾帆忙叫人安抚了她两句之后,略一沉吟:“金水观……观主是谁?”
堂下有人回禀:“金水观并无观主,现在仅有道士一名,此人名叫许君白,自称是龙虎山旁支,据民间传闻,颇有些法力。”
艾帆一听来了兴趣:“只有一名道士?”
堂下人又道:“还有数名道姑。”
艾帆乐了:“还有这等事情。传许君白前来——还有,把那个七姨太一起传来。”
许君白在城外,一来一回要一些时间,七姨太倒是很快就来了——她当然不情愿来,说什么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有伤风化之类的话。可是法吏哪管她这个,把铁链子往地上一丢,意思是——你丫不走我们就牵着你走。矫情了一会儿,七姨太还是蒙着面纱款款走入公堂,对着堂上的艾帆福了一个万福。娇滴滴的道:“大老爷吉祥。”
艾帆看来的是个少妇,行动袅袅婷婷,如同风摆荷叶十分好看,便命人看座。待七姨太入座之后,艾帆问道:“敢问尊姓?”
“奴婢费门柳氏。”
“哦,好。柳氏,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曾有一名贴身的丫鬟名叫爱莲?”
“奴婢记得。”柳氏说起来还眼泪水打转了呢:“是个好丫头,听话也懂事,手脚麻利做事做得很好。可惜,突然就没了。”
艾帆又问了些关于爱莲平日里的问题,柳氏有一说一,倒也没什么破绽。等了一会儿,导师许君白也来了。乍一看,这还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
只见这位道人年约四十许,身穿棉袍配着鹤氅,一缕山羊胡打理的十分精致,手拿拂尘,足踏千针纳,大大方方地走上了堂来,略一欠身。口称:“无量天尊!”
艾帆也略略颔首:“道长请坐。”
柳氏站起身来对着许君白也施了一礼,许君白点点头,与她分坐在两边。
李熙见时机差不多到了,便从后面走出来:“两位被告都已经到了,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他们。”
艾帆点点头:“可以,原告的代理人提问吧。”
李熙转过身去,面对着柳氏,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是隔着面纱就要把她吃掉一样,柳氏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就想躲闪。李熙突然喝了一声:“你这**!”
柳氏突然一下炸毛了:“你说啥!”
李熙好不示弱地抢上一步直挺挺地站在柳氏的面前:“说的就是你!爱莲就是因为撞破你的奸情所以被杀害的,是不是!”
柳氏慌乱地躲开她的目光:“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奸情还是没有亲自动手?”
“没有……”柳氏在他的逼迫下,支支吾吾起来,如果不是隔着面纱,现在她的各种慌乱神情一定会完全地暴露在旁听者的视野之中。
李熙冷笑一声,暂且后退了一步,却把目光对准了许君白:“许道士,这一起谋杀命案可就是发生在你的道观之中,你不是同谋,也是帮凶。”
许君白道士一副出家高人的模样,脸上神秘莫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哈,听不懂,我说给你听听。”李熙大笑三声,指着惊慌失措的柳氏道;“前年三月初七,柳氏与她的丫鬟爱莲,来到你的金水观烧香,次日清晨发现爱莲失踪,为了堵住她家人的嘴,你们就说是爱莲失足跌落山涧。对不对。”
“正是如此。”
“荒谬!”李熙道:“既然跌落山涧,那么从何处跌落,又跌到何处?你们可曾报官勘查?”
许君白道:“山路分岔众多,从何处跌落如何得知。山间裂缝密布,又如何能够知道跌落何处?”
李熙质问道:“既然不知何处跌落,也不知跌落何处,又不曾找到尸首,由仵作出具证明确系跌落身亡。你们为何如此能够一口咬定爱莲是自己跌落山涧?”
不待许君白回答,李熙又继续质问道:“至今爱莲生死未卜,你们一不曾报告地方,二不曾四处寻找,好像是已经断定她死了,而且死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许君白站起来了,盯着李熙看了半天,一甩拂尘:“这都是无稽之谈,不值一哂。”
李熙笑了:“无稽之谈?许道士,我没有看错的话,您这一身道袍是龙虎山天增学院发给您的吧。”说着,他对艾帆一拱手:“启禀推官,龙虎山是道教圣地,山上有八大学院,分别钻研道术不同门类,这天增学院专精的就是红丸之术。”
艾帆好奇问道:“何为红丸之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