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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历538年5月,太康王连颁四道征召令,召集九黎绝大部分的人族修士共赴天合关,发动对支离最后的清剿。
陈天远身骑紫电,沿九黎大江主干一路西行,沿途见到了无数赶赴战场的修士。这些人个个斗志昂扬,气满志骄,一路憧憬着自己在天合关建功立业,名扬大荒的场景。
“这位小哥,我观你也是修士,为何所有人都在赶往天合,你却一路向西?”一个年衰岁暮的艄公站在江边,眼见得陈天远将紫电收入驭兽袋,满面好奇地发问。
陈天远站在竹筏之上,静静望着大道上的熙熙攘攘,车马骈阗,没有开口。若他没有经历大荒幻境中的种种,没有与李不凡等人相遇,没有离开魍魉,此时应该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更能凭借着数十年的先知,一路凯歌,名动天下。
然而如今摆在陈天远脚下的却是另外一条道路,一条也许没有尽头,却必须走下去的漫漫长路。
“东海……”陈天远目光深邃,低声自语。
幽谷行宫中那个面目俊朗,神光笼罩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这个自称神祇的男子,将陈天远对大荒的一切美好憧憬全部撕碎,他又如何能够忘记。
此人的来历跟脚,陈天远在行宫之中就有所明悟,只是当时被暴虐尸鬼的元魂侵蚀了灵智,回归后始终受其影响,每每想及此事都会深陷杀意,直至今日心神渐定,才得以缓缓梳理而出。
大荒神祇皆归三大神界统御,西海昆仑皆为女仙,暂且不论。当日“夏晋”身上神光浩荡,更有金乌相随,也不似北溟那样魔气深重,故只剩神王帝俊御下的东海蓬莱嫌疑最大。
但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深知众多大荒隐秘的陈天远知道,东海与北溟之间的种种牵扯,极为复杂。幽都王前世为人间帝王颛顼,颛顼受大道引诱,继承魔神孤光之力君临北溟。而颛顼前生,则是东海神王帝俊亲弟,帝江。
“夏晋”应与东海神族的太阳十子多有渊源,此十子为帝江与凡女孤月氏所生,在帝江被贬入凡间后由帝俊收养。后又因其顽劣,十日同行,惹得帝俊大怒,赐落日神弓于后羿,射落八子于东海,二子于北溟,故而“夏晋”究竟来自北溟还是东海,仍未可知。
陈天远独立船尾,凌风望江,艄公见这个眉目如画却白发苍苍的年轻修士神色诡异,不敢再开口多问,只当他也是那些贪生怕死之辈,不敢去往前线拼杀。
竹筏沿江而下,蹑云追风,仅仅五日,孔雀坪已在眼前。
随着四道征召令的接连颁布,孔雀坪再不如昔日那般繁华。入城行走一路,只见得凡民来往,修行之士已然罕有,偶尔几个路过,也只是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步履匆匆,不敢多作停留。
陈天远对那些不屑的眼神视若无睹,悠然来到城东的一座宅院前。他轻轻扣响铺首门环,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探出头来。
“你来干嘛的?找人?”女孩大眼瞪圆,隐隐觉得陈天远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在下来此寻访故人,不知姑娘可否通传一声?”自幽谷归来,陈天远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笑意。眼前这个女孩正是当日他来启灵中院应聘教习时,错把院生入学申请交给他的娃娃脸姑娘。
“院中大部分教习都前往天合了,你要找的人可能……你是陈天远!?”女孩看到陈天远眼中的笑意,突然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把门打开,绕着陈天远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陈天远,你的变化好大啊,你的头发怎么……”女孩看了陈天远半晌,才发觉自己行为有些唐突,当即有些脸红。
“之前在天合心力憔悴,不打紧。不知王铭渊院长可还在院中任职?”陈天远含笑摇了摇头,将话题扯开。
女孩听得陈天远是来找王铭渊,连忙点头,也不通报,直接就把他领入院中。
陈天远四下打量了一番,启灵中院比起当日他在时,景致虽未大变,却再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近日征召令下达后,许多人都启程去了天合关,仅有一些教授理论课程的教习尚留在院中。因为课量减少,院生们也走了大半,这才如此冷清。”女孩边走边向陈天远介绍如今的启灵中院的情况,说话间来到当日测试院生的阁楼之前。
“陈教……陈将军你在此稍事休息,我这就去给你喊王院长。”女孩已不复初见时的激动,似乎是想起了陈天远如今的身份,言行之间拘谨了起来。
“无妨,还是习惯你们叫我陈教习。”陈天远微笑开口,女孩脸上又是一红,急忙低头跑开。
不多时,女孩就把启灵中院的院长王铭渊请来。王铭渊再次见到陈天远也很是激动,感叹着短短三月,已经物是人非。
“唉,陈教习,当日都怪老朽无能,才让你经历了这般凶险。”两人谈起这几个月来的诸般变故,皆是感叹。尤其说到周文正的三日追杀,王铭渊对当日没能保下陈天远很更是介怀,言谈中满是内疚。
“当日之事本就与启灵中院无关,连累诸位受惊,天远已经心中有愧,王院长再如此自责,叫我有何颜面再回中院。”陈天远一阵宽慰,心中对王铭渊的为人更为敬佩。
“哈哈哈好,不说这些。对了陈教习,子妤在你走后便启程去往天合,不知你们可有相遇?”王铭渊想起了当初与陈天远颇为亲密的魏子妤,便哈哈一下开口询问。
陈天远闻言心中一黯,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子妤很好,她在军中成长很快,已然能够独当一面。你知她性子,现在战事吃紧,怎肯离开前线,我便也随她去了。”
“如此甚好。”王铭渊没有多疑,陈天远随后便透露了希望能在启灵中院休养一段时间的想法,王铭渊自然允诺。
当初陈天远居住的小楼一直未再有人入住,如今便又交还给了他。
当晚,陈天远站在小楼窗前,凝望着湖对岸那盏再也不会亮起的油灯,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