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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一眼一眼看进了心里去。他此刻这般,戴幞头穿圆领衫的样子,她似乎是见过的。在哪里呢?隔得太久,她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在梦里?也许是在影视剧中?也许……
许多往事涌上脑际,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还是那天,他高高地坐在火车上,笑着问她:“丫头,知道哥哥要去那里吗?”
她当然知道:“西安。”
他揪着她的辫子纠正:“是长安。”
“明明是西安,哥哥骗人。”她不服气,指着绿皮车厢上的字:“重庆——西安。”
他哈哈大笑:“哥哥怎会骗丫头,如果我穿越去了大唐,可不就是去长安了!”
春四娘的眼睛突然湿了。
这句话,她当时并未在意。哥哥失联很多年以后,穿越成风,前辈们的自传出了一本又一本,每一本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她耐着性子读了几本,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哥哥的这句话。
大约在她决定这次穿越之前的两年时间,这一幕更是夜夜入梦......也许,她的梦中,他就穿着这袭白袍?
武敏之一直也在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那些小把戏,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不过,她既然这么有趣,他倒也想看看,她的目的究竟何在。没想到,她费尽心思引了他到她房中,只剩下他二人单独相处了,她却象换了个人似的,众人面前的临危不乱嬉笑自如都收起来了。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眼神忽喜忽悲,时而恍然时而迷离。
他不知道自己令她想起了什么往事。他只知道,自己似乎也想起了许多往事。他的心情,似乎跟她是一样的,也是忽悲忽喜,时而恍然时而迷离。
隔壁房间,春二娘的琴声响了起来。武敏之侧耳听了一会儿,似在自语似在向她解释:“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春四娘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她一再告诉自己,是哥哥,真的是是哥哥,肯定是哥哥。必须是哥哥。但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她必须小心,不可轻举妄动。虽然他是哥哥无疑,不过,还是应该验证一下。
该怎样验证他呢?
面对这突然而至的重遇,她的智商直线下降,能想到的主意不过是吟诗一首。嗯,《沁园春.雪》在穿越者中挺有市场,古人也挺买帐,帝王将相都赞不绝口。万一,当然不可能有万一,她只是说万一,万一他不是哥哥,也定会被她的大气磅礴惊艳绝纶的文才折服,从此臣服石榴裙下为她所用。虽不如人意,倒也不是太坏的结局。到时有他相助,寻找哥哥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万一是绝对不存在的,她攥紧了手指。
她清清嗓子,正要开口,武敏之却先说话了。
“看娘子这般模样,莫非除了安倍瘪三,还认识个名唤武瘪三的奸恶小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脸色越凝重,他越忍不住想取笑她一句。
那笑容,那语气,那神态......春四娘怔了怔,突然笑了。她笑得,真正是开心极了,眼睛里有喜悦的火花,一簇接一簇噼哩啪啦直往外冒。连带他的心,都为之一暖。
“哥哥!”她一声哽咽的低呼,扑入了他的怀里,“我就知道是你。”
他的身上,有怡人的香气直入鼻间。
她一怔之下,又含泪笑了,大唐有熏香的习惯,自己的身上,也佩戴着好几个香囊,每日的衣服,都在熏笼上熏上一夜,第二天才好香喷喷地上身。他身为国公,自然更比自己讲究。
她很放心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心里涌起万水千山跋涉后,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安宁与踏实。
哥哥?他一怔,稍一回想,忍不住道:“是你?!”
那日在驿站外,莫名其妙地冲出来纠缠他的人。他本以为是个疯子,都懒得看她一眼。
原来竟是她。
春四娘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
“武如日,你怎么不装失忆了?”她先狠狠地擂了他一拳,然后又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埋了头在他怀里。
武敏之呆了,他再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他眉头一皱,刚想伸手推开他,却发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得很是厉害。
她哭了,似乎,还很伤心?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推开了她。她抬起眼睛,不能置信地望向他,旋即又扑了上来。他站起身躲开了。
“武如日……哥哥……阿兄……我找你找得好苦。”她颤抖着嘴唇道。
阿兄!他的心一颤,望向她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日,的确,那身形,那体态,的确象......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不知道面具后的这张脸……
春四娘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要去揭脸上的面具:“阿兄,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长高了,长胖了,长大了,可我还是如月,你怎么能不认得我了?”
就算失忆,什么都忘了,也应该记得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就算忘了这个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千百般好。前辈们的自传里,差不多都是这样写的,男方都是这样对女主的。可他却忘了她......她委屈得什么似的。
武敏之紧紧地盯着她的手,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心却控制住地跳到了嗓子眼儿。她的手掀起了一角面具,他看见了面具的阴影里,雪白如玉的肌肤。上面一道微凹的细痕,是面具的边缘留下的。
面具下的脸,究竟长什么样?他想知道,很想知道,一直就想知道。可是,似乎也不是那么想,特别是到了此刻,突然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明知不可能,他只是存了万一之想。他觉得害怕,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要!”他冲过去,一只手拥住了她,另一只手,重重地合在了她的手上,将那面具压回了她的脸上。他太过用力,那面具几乎嵌进了她的肉里,她痛得忍不住哎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