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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心里的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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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同事怎么样?”李志霖在中午吃饭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探寻了一下我的新工作环境。

    我竟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形容今天上午的经历:“如果非要我评价刚刚接触的人,我只能说我遇到了一群有趣的怪人。”

    “我觉得你话里隐含的意思就是他们还算好相处。”李志霖接过菜单。

    “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做了个吓人的恶作剧,不过并不讨厌。”我有些没精打采,“有一点让我觉得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非常了解我,是不是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李志霖放下菜单,微微抬起双臂,做出投降的样子:“这可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除了你们老总,剩下人可一个都不认识呢。”说话间,李志霖又摆出了他平常那种无赖般的无辜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张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也是啊。我喜欢一个人看恐怖片这种事情连你都不知道呢。”我一手托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这样想来,那对双胞胎兄弟调查的本事还挺大的。”

    “你喜欢一个人看恐怖片?”李志霖明显听错了重点,点了三洋素菜之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今天是农历初一,我们还是吃素比较好。”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随即想起以前去奶奶家,但凡赶上初一,一定会看见奶奶在家里给观音像上香,那天的三餐一定会是全素餐,大年初一连饺子都要是素馅的。我好奇地看着他:“你信佛?”

    “并不是。”李志霖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只是随了师父的习惯。以前赶上农历初一十五,师父会在自己修的佛堂里上香,还会唱佛经给我们听,那一天,无论是学徒还是做事的师傅都要全天吃素。这么多年下来,这样的场景即使不再发生,也会留在记忆里,而那时养成的习惯也就自年幼开始刻进了身体里。虽然我并不信佛,但是现在每到初一十五,吃素和听佛经的习惯还是保留下来,跟着我很多年。而且就健康而言,定期吃素也对身体有好处。”

    “你现在还会想你师父么?”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李志霖的叙述,鼻子会觉得酸酸的。

    李志霖微微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之后苦笑道:“比他刚离开的时候要好很多。最难熬的就是他刚离开的时候,就是很难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虽然早就是到会有这样一天,但是分开的时候到来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真的太短暂了,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也会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最开始会因为遗憾而产生各种各样的悔恨心情,是最难过也最难熬的。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知道无论如何也是回身乏术无力回天的时候,那些悔恨也好,遗憾也罢,都会在转瞬间成为继续努力的动力。在你明白过来的那一瞬间,你会坚信他在你看不见的身后陪着你,看着你,你发誓加倍努力成为你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长大,你会因为那些你看不见的注视变得更加积极,你不希望他失望的心情会盖过那些遗憾和悔恨。现在这里剩下的。”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只有浓浓的思念,现在再想起师傅的时候,这里都是特别好的回忆,我会想起做学徒的时候,师父陪着我做泥培时讲过的故事,回想起在闯祸之后,他严厉的骂我的时候眼角堆积的皱纹,那些线条都是柔和可爱的。啊,糟糕,把你招哭了。”李志霖突然伸过手来摸了一下我的眼角。

    直到他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慌忙抽出纸巾擦眼泪:“不是的,可能是最近晚上睡得不好,眼睛太累了。”

    “是是。”李志霖并没有反驳我,而是把话题转移回了我的新办公室上,“排除了从我这里得到消息的可能性,你是不是和同事说过喜欢一个人看恐怖片?”

    我摇了摇头:“没有啊,我都没有邀请他们去看过恐怖电影,以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我也刻意隐瞒了这个爱好,只是说偏爱小成本制作的文艺电影,所以很少去电影院。不知道那对双胞胎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独自一人看恐怖片的。”

    胡萝卜土豆丝第一个被端了上来,李志霖把用开水烫过的筷子递给了我:“说不定你去电影院的时候被同事撞见了,你不知道。”

    “可是那是恐怖片啊。”我估计李志霖很少去电影院的缘故,并不知道很多小众恐怖片的放映时间一般是在午夜场,并非像叫座的商业片那样可以排在黄金档。

    听我说了原因的李志霖仍在坚持着自己的看法:“那也并没有排除撞见公司同好的可能性啊。而且你不是有脸盲症么?人家换了打扮说不定你没有认出来呢?”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半夜去过电影院啊。大半夜去看电影,家里一定会担心的,所以我都是一个人窝在卧室看恐怖片。”

    “这个场景想起来还听诡异的。”李志霖撞出了被我惊吓到的样子,“突然播放到最恐怖的镜头,连环杀手拿着凶器出来,你突然回过头诡异一笑。”说完还配合着哆嗦了一下。

    我捏着拳头隔空打了他一下:“我看的是亚洲的恐怖片,不是喜好连环杀手的欧美恐怖片。”

    “那就更吓人了,尤其是女鬼披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李志霖头也没抬,但是肩膀到时还配合地抖了一下。

    “讨厌,恐怖片里知名的并不是只有女鬼。”见说不过他,我干脆放弃地辩驳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牛蒡茶和两份杂菌炒饭。

    “杂菌炒饭是这家的招牌菜,快尝尝。”志霖其中一份端到了我面前。浸了菌菇味道的米饭呈现出了犹如黄玉般的透明感,粒粒分明,软糯又不失嚼劲,在齿间弹跳的感觉很劲道;菌菇被大火爆炒之后没有失去其本身的山野风味,混合着稻米的味道反倒添加了一份田间的清香。二者合二为一,独一无二的口感停留在舌尖,刺激着味蕾,齿间留香的曼妙感觉,久久在舌腔间回荡,让人却是从心底称赞其确实不失为店里的尚品佳肴。

    “果然是招牌菜,你经常来吃?”两三口下去的时候,我才抬头问李志霖。

    李志霖像是陷入了什么沉思一样,直到听见我问他,才猛然回过身来说:“哦,我也是第一次来,只是刚才看网上点评不错。不过看见你吃得异常满足的样子,想来确实不错。”

    “你刚才在想什么?”菜快吃完了,我们两个进入了聊天模式。

    李志霖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微微摇了摇头,又试图转移话题:“我还是觉得你周围的同事其实挺关心你的。”

    “是么?”我无置可否,或者说是无动于衷。说实话,自从上班之后,本来就不擅长人际关系的我,在感受到人员流动比在学校的时候要快得多的氛围下,更不敢贸然和周围的人过多的交往。其实办公室的流动真的不算平凡,但比起上学时,尤其是大学前,几乎周围总有几个和自己从小学到高中都待在一个学校的朋友,公司里几乎没有这样的同事。那位一起和我入职的小伙伴,在工作一年半之后,没打任何招呼便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之后便再也没有联系。并不擅长交往的我,在这个小伙伴离职之后,就再没和其他同事有过深入交流,害怕面对别离,所以平常除了工作上的交接,我几乎把自己隔绝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中,看着周围人嬉笑打闹。与其说不想融入他们,倒不如说是很害怕融入后要再次面对离别和孤单。

    李志霖放下了筷子,特别认真的看着我:“你在自己身边建了一堵高墙,拒绝别人和你相处。每当有人想要靠近,你就把墙修的更高,直到连阳光都很难跨过那堵墙的时候,你才停止了愚蠢的修筑。不过,还好我提前预备了梯子,翻过了高墙。”李志霖兀自笑了起来,“走进你的世界还真难啊。”

    “你可以出去。”李志霖的暗示我听的很明白,在他说出带着梯子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心里不由得莫名恐惧起来,当知道自己的懦弱、自卑已经毫无保留的展示给面前的人的时候,我的呼吸不仅急促起来,我觉得喉咙被什么压着,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我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李志霖。

    “可是我把梯子落到墙的另一边了,跳下来的时候还摔断了腿,只能暂时留在墙的这一边。”李志霖有让服务员把牛蒡茶热了一下,“所以在我回到墙那边的这段时间里,就请多多赐教了。”

    “你随便吧。”我无奈于他死皮不要脸的想法,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在我和他之间重新建堵墙。

    热好的牛蒡茶重新被服务员端回来的时候,李志霖笑了起来:“而且我也不会再让你建墙了,我会嗲你一起出去,看看另一边的世界。”

    “没兴趣。”我接过牛蒡茶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我一个人在墙这边很好。”

    “我一直都不知道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因为想掩盖哭声而强迫自己看男鬼女鬼有什么好的。”李志霖用杯子半遮着脸。

    我被呛的无话可说:“他们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猜测到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看恐怖片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们呢?与其在这里作无端猜测,倒不如去问当事人更容易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要觉得搭了个透明的墙就真的能与世隔绝了,那个只是你在自欺欺人罢了。你渴望更温暖的春天,而不是独自一人待在冬天的小巷。好了,我们换个轻松的话题,聊聊今天下午的事情,你的新领导委派了新的任务给你吧?”

    我也乐得赶快脱离这个让我窒息的谈话,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今天上午开会的情况:“致野没有据实告知拍卖会事情,让策划组这边没有办法展开工作。策划组认为即使致野出于商业机密而不愿意过早透露全部的交易信息,夜里应按照合作条款给出最基本的可作为宣传材料的信息。至少能够坦诚相待,让负责宣传的我们知道拍卖会当天要邀请哪些媒体和名流是否参加造势,除了致野本身的利益,我们认为东鼎大厦也应该能按照合作意识那样得到应有的宣传,毕竟合作伊始,是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除了必要的拍卖会信息,我这边还带来了文案做的几版邀请函要,下午拿给致野的负责人挑选。我们明天需要打样,具体信息可以作为邀请函里附带的介绍信,之后再补充,但是最起码的门面工作现在必须开始了。我们这边的时间很紧,如果因为无法坦诚合作,我想失败的风险就要由致野承担了。”

    “没想到芝芝是公事公办的人,竟然对于老朋友也能说出承担全责这样让人伤心的话。”李志霖作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眨着眼睛看着我。

    因为看他这样子太多次了,我也差不多免疫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吗了一下他浮夸的演技,倒是挺好奇他现在到底以什么样的身份谈这次的合作,对于之前想全权把工作推给他的想法在我刚才说话间已经消失殆尽,一种莫名的好胜心占据了上风:“请问志霖先生在致野那边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先说清楚了,不要敷衍我,我要的是公事公办的冷漠答案。”

    李志霖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笑了出来,顿了顿才说道:“果然还是低估小姑娘了。好,实话实说,之所以致野那边一点口风都没透,是因为之前预定参加拍卖会的一位卖家在不久前锒铛入狱,他手上的拍卖品也被查收。因为这位卖家手上的拍卖品可以说是整场拍卖会的主角,被查封了,除了不能正常竞拍以外,替换性实在太小。现在的情况就是,致野的渔网里只剩下满满一网沙丁鱼,即使值钱,但是对于捕鲸船来说却毫无意义。现在的致野就是丢失猎物的捕鲸船,为了掩盖损失不敢靠岸,只能在海上制造欲盖弥彰的假象。”

    “那就没有想到什么补救措施么?”我想如果我把这条爆炸性消息待会策划组,甄炎也会觉得非常棘手。这种情况不亚于让画家参赛却告诉他没有画具的情况一样。

    “他们知道我手里有些卖家资源。希望我能帮忙找到差不多可以替代的‘鲸鱼’的猎物,帮他们从海上脱困。”

    “是河马么?”我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李志霖好像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歪着头看着我。

    “河马和鲸鱼是一个祖先,这不过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我笑着解释道,“与很多人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同,事实上,鲸鱼是由陆地转化为海上的动物。鲸的祖先曾经是陆地上奔跑的哺乳动物,这一特性在现在的鲸鱼身上依旧保留着,鲸鱼不是海上哺乳动物么?最早的‘鲸鱼’也就是巴基鲸,它是鲸的祖先,下来才是走鲸、原鲸、龙王鲸一步步发展为现在的齿鲸。当巴基鲸进化到走鲸时,它已经能同时适应水陆两种环境。走鲸像鳄鱼般猎食,潜伏在浅水地区捕猎不为意的猎物,可以出入淡水及海洋区域。演化到原鲸时,它已经能完全生活在水中,但偶尔还会“光顾”陆地。原鲸主要生活在离海岸线数百公里的水域,习性类似如今的海狮,不会向更深的内陆移动,只是在海滩近海区域活动。大约在3.5亿到4亿年间,原鲸朝龙王鲸和矛齿鲸两个方向的进化。这两种生物已经完全生活在水中,尾部出现了类似鳍的器官帮助它在水中前行,但同时仍保留了祖先的后腿状的结构。最终,经过几亿年的进化,形成如今我们见到的鲸类动物。它们的祖先在最初演化出两支:一支便是后来习惯了水中生活的鲸类,另一支就是现在广泛生活在大洋洲和南美洲的河马。如果无法带回鲸鱼,那么空运给他们一头河马,让他们从海上带回来,也是非常新鲜的事情不是么?”我挑眉看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志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所以你建议我找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卖家?”

    我耸了一下肩膀:“只是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不过这是你需要应付的事情。而我则是在帮你们和公司争取一些时间,反正公司这边还没有想和致野撕破脸的意思,虽然我们着急,但是还是会有耐心。只不过我不认为消耗这些耐心是个明智的选择,你们可不要打烂手里的好牌。所以,”我停了一下,微笑着对志霖说道,“这周结束前请务必给我们确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