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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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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博庸一副白净面皮,美髯长须,锦衫直立,端的是“绮罗衫袖拂香埃,今生坐享荣华福”的富贵模样。然而他面上的那股焦躁神色却生生破坏了这般和谐感觉,倒像是老鼠当了皇帝,平白无故多出一分滑稽之感。

    慕言春来到书房,先将慕博庸拜了一拜。

    慕博庸端在上座,不动如山,慕言春也就立在一侧,一语不发。

    饶是被慕博庸刀一般锋锐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也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往好了来说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说句不客气的俏皮话便是脸皮忒厚,丁点儿不害羞。

    慕言春自小便不以脸皮子厚实为耻,颇为此自得了几回,因而慕博庸与她这厚脸皮相媲,到底还是修为浅薄了些许,没一会儿工夫便破了功,大拇指焦躁地在桌上画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着将慕博庸急得差不多了,慕言春方慢悠悠开口,“父亲,二姨娘昨夜里之事女儿也听闻了一二分,心中抱憾万分。”

    慕博庸听见她开口,心里也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面上还是崩得凌厉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慕言春见着慕博庸僵着一张面皮不说话,便又主动开口道:“父亲,女儿说句心里话,其实我昨日夜里得知此事,亦是一夜未眠。”

    “女儿思来想去,一清大师的那番话仍然萦绕耳畔,徘徊不定。女儿实在不愿相信自个儿便是这么个苦命之人,可一想起二姨娘……”慕言春眼中噙起滢滢泪光,惨笑道,“女儿每每想起二姨娘,心中便煎熬万分。想必父亲唤女儿来此,也是为了此事罢。”

    与其等慕博庸说出来,还不如她主动提出,一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二来更容易打动慕博庸。

    仅仅只是这一丝动容,却可以在日后发挥极关键的作用,她如今在这府中本就艰难,不得不步步为营,逞论是在慕博庸面前。

    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得好,慕言春“扑通”跪下,潸然泪下,泣声道:“父亲,女儿愿前往渡草庵青灯古佛赎罪,今后怕是再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了,原谅女儿的不孝!还望父亲应允女儿这一任性请求。”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那和尚说的一番鬼话你怎么还放在心上了呢?傻孩子!”慕博庸一副慈父作派,将慕言春扶了起来。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叫慕言春过来,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一开始,未尝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可这番话从慕言春嘴里说出来,滋味却怎么都不一样,这般凄然,令人无比动容。

    若是叫旁人晓得他竟为了那么一个歪眼和尚说的胡话将自己亲生女儿送去那么个活监狱,少不得会在他身后嚼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这么一想,倒是他方才考虑得有失妥当了。

    再者,唤她过来之前,雪儿也在他跟前儿说了,此事大有蹊跷,大约与慕言春没甚干系。

    但他自己料想,即便此事与慕言春没什么干系,可听那和尚一番话,到底还是瘆人得厉害,将她送去那地方避祸以防万一也没什么,想必她一定能谅解他这个做父亲的。

    但真正看到她这般懂事,又想起她从前受的诸般委屈,到底还是心底不忍。

    慕博庸叹一口气,叫慕言春坐到自己跟前,摇头道:“你如此聪慧,又如此懂事,爹怎么会让你到那么一个地方去受苦?只是那和尚说得太过骇人,爹心里难免有些疙瘩,你也要理解。即便如此,你也是爹的好女儿,我不会不相信你的。”

    慕言春一脸感动地将他望着,悲痛道:“可女儿还是心中有愧……”

    “此事又跟你没甚关系,你不要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慕博庸将丫鬟唤进来,给慕言春递一杯茶,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别人的想法,无论出了什么事,一切有爹替你做主。”

    绕了大半个圈子,总算得了他一句实打实的话。

    慕言春揾了揾泪,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安心道:“多谢爹爹。”

    慕博庸将将开口,正要安抚慕言春一句,外边一个丫鬟便进了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若是慕言春没听错,大约说的是慕芩雪来了。

    这倒是赶了巧,一群人都凑到一块儿了。

    帘外微风料峭,拂得人心脾发寒。

    慕芩雪一副素衣微蓝,眼圈微微泛红,愈发衬得她芙蓉玉面肌若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一派瑰仪艳逸之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美人面色阴沉冷肃,便好似美玉有瑕,叫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得劲儿。

    慕芩雪哪还能顾及自个儿面上表情,光是母亲造了一场劫,她还不得不在父亲跟前替慕言春说好,便叫她几乎恨透了心肠。

    她当时只道是慕言春藏着后招,却没成想这后招竟藏在江氏头上。

    江氏仅仅算计慕言春一个怎么可能满足,这大好的时机,她若是不苦心利用一番那才叫奇怪。

    若是母亲有个好歹,多了昨日里那个和尚的一番话,她大可将事情往慕言春身上推个干干净净,反而自己还可以做个好人。

    不……换句话来说,是母亲这一遭跌得愈惨,父亲愈不会放过慕言春。她一举便可打垮漱兰院和湘君院两个心头大敌,自此便再无后顾之忧。

    她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唱个白脸儿,既落得个好名声,她的地位也从此稳固不可动摇。

    而慕言春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仅仅将她自己往险地边边上转了一圈,便将自个儿也拖下了水,自己是被她逼着上了战场,这次斗也得斗,不斗也得斗!

    若是一个退缩,便是万劫不复!

    她这一后招果真凌厉,自己明明恨不能让她死,可偏偏却要受她所制尽力去救她。

    便好似一个被她捏住了关节的人偶,只能在她指尖飞舞间随她心意摆动……这感觉太憋屈了,令慕芩雪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好一个阴险歹毒的江氏!

    好一个机关算尽的慕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