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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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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那男子的话,江氏被人搀着下了马车,一双眼轻柔地将他望着,高声问:“敢问先生口中三爷,可是宋三小公爷?”

    那男子微微一愣,一双冷眸落到江氏身上,心里百转千回地打了个滚儿,想不出这穷乡僻壤的地儿怎么冒出个侯府妇人居然识得自家爷。

    宋三?

    慕言春坐在马车里微微一怔,莫不是荣国公府的玉面公子宋瑾?

    竟会是他?

    前世慕言春嫁给赵渊之后,耳边听人念叨最多的,便是这宋瑾二字。

    她虽未曾见过此人,可赵渊咬牙切齿痛恨了半辈子的男人,实在不能不叫她印象深刻。

    对于此人,慕言春听的最多的便是“权臣、奸佞、狂妄自大、残忍阴薄、手段狠辣”之类的话语,虽有些偏驳的嫌疑,可世上人都这么说。他即便不是传闻那般奸邪之人,只怕那些阴毒狡诈也占了他心性七分。

    彼时的宋三公爷尚不是如今的玉面狐遗音公子,那时皇子党争已惹得朝野腥风血雨,不知连累多少忠直仁臣无辜惨死,三皇子赵玄章因丽淑妃的缘故,独得圣上恩宠,棋高一着剪灭太子党羽,眼见着胜利在握,却凭空冒出一个九皇子赵宽,半路将他摘了桃子。

    这九皇子自那日之前一向默默无闻,是个软糯无能再忠厚不过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能登上宝座,所有人都清楚,可没有人敢说出口。

    站在九皇子身后的那个人,一手把控朝政,如牵线木偶一般将他随意摆布,满朝文武敢怒而不敢言。

    即便是这样一个天怒人怨的奸邪,据慕言春所知,直到她前世咽气之前,他依旧活得格外逍遥得意。

    更甚者,依旧有无数闺阁千金将他视作心上人,整日为他的风流债愁断心肠。

    她当年初闻此趣事之时,便暗自猜想此人模样该生得多么浓丽魅人,才能叫无数佳人为他这奸邪愁断心肠?

    她惦记了许多年,可惜都难得一见,于是心思便也渐渐淡了下来。

    只有他那玉面无双的印象在心中落下了一个影子。

    没料到此日竟在这般场合下见了他,这命运实在不能说不有趣。

    前头江氏正婉转着眉眼与那劲装男子交谈着,后头马蹄哒哒,便见那锦带华服的男子转眼到了眼前,身后跟着一行侍卫。

    “莫七!我只是叫你到前边远远开条道,可没叫你这般扰民,还拦了人家的马车!”

    他眉眼流转间华光异彩,虽是责备之语,可语气中却藏着和煦暖意,叫人实在生不起丝毫怨气。

    慕言春此前曾无数次设想过他的模样,感觉容颜最贴切的还是前些日子撞进来的那个小贼……可当真见着他真人,却叫她将此前无数设想都统统推翻了。

    他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浓丽艳美,有着雌雄莫辩的惑人美色;也不同那小贼一般有着浑身的落拓痞气,明朗大方令人一见难忘;他更不像世上口中所言那般阴沉桀骜,低垂着眼眸时时算计……

    在她所知所学中,难以有一种语言描述他周身气息。

    与其说他俊美无俦,风姿过人,不如说他缈如谪仙,轻云出岫。

    曾有楚国才子所赋一辞中堪堪描绘了他的几分神韵,所言道“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说的是那才子幻梦中见了神谪,众生钟鼓齐奏、笙箫齐鸣,迎候祝贺,赞颂那神谪风姿无双……慕言春想了想,约莫只有他才当得起这称颂。

    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日后竟会做出那等罄竹难书的恶行,鞭良臣、乱天象,落得人人得而唾弃之的恶名吗?

    慕言春远远地将他望着,却正见他低头朝江氏笑了一笑,灿若朗星,风华无双。

    江氏颔首朝他福了一福,便眉眼带笑地温柔说了几句话。

    依慕言春所观,这宋瑾虽不似他的随从那般冷酷骇人,却也不像是个极亲和近人的性子,没料到出乎她意料的,他竟颇平和地跟江氏交谈了几句,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这头堵着的马车一辆辆往后退,慢悠悠地让出了一条道,那宋瑾朝江氏微微颔首点了点头,才带着一行侍卫策马离去,远远的不见了踪影。

    慕言春思忖,他倒像是认识江氏一般的样子。

    江氏一个破落书香门第的出身,嫁入靖安侯府后也一直安分守己呆在内宅,如何能识得如今圣宠日隆的荣国公府的少国公?

    着实令人费心!

    这等奇事纵是她想破心肠绞尽脑汁也是料想不出的,慕言春亦非那等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既然猜不透,索性便不去想了。

    江氏是靖安侯府内宅的妇人,再如何宋瑾的手也不会伸到这里去,既然碍不着她什么,她也无需因此烦心。

    坐在一旁的慕幼萱眼巴巴地看着那一行人绝尘而去,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轻语,“那是哪家的郎君,生得如此俊俏……”

    此时却不问慕言春了,多是方才被她呵斥了一句,怀恨在心。

    这等小事慕言春便是知晓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只撩起帘子望了眼小摊附近,见着人还在,才嘱咐身边画眉将那一老一少带进马车里来。

    老的枯黄面色,上身褐色麻衣,下身一条灰蓝长裤,腰上半长小衬堪堪系着,一副不伦不类的穷酸打扮;小的巴掌脸狭长眉眼,眸子灵动活泼,扎着小辫儿,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脚上的棉鞋灰不溜秋,露出冻得紫肿的脚趾头。

    一见这两人进了马车,慕幼萱烫脚般蹦了起来,惊怒地将慕言春望着,“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将这么两个叫花子带进来……”随即便后退两步离二人远远的,“你闻闻他们身上什么味儿!平白脏了马车!!!”

    慕言春面色不变,淡然呷茶,“我瞧他二人面相颇合眼缘,故做个善事,小妹你若是不乐意,便回姨娘车里坐着罢。”